“属下知晓王爷今日回京，特来向您请罪！”
李长山在书桌后踱着步子，右手握着左手玄色窄袖紧敷着的腕子轻轻转了转，瞟了一眼跪得笔直不敢抬眼的成峰，不由得好笑。
“哦？请的是何罪？说与本王听听。”
成峰听着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心里也没了底。他硬着头皮道：“属下擅自带夫人回京，没有提前禀告，以至于夫人身怀六甲还要忍受舟车劳顿之苦，实是罪该万死！”
李长山听他说到顾若雪，原本上扬的嘴角顿时紧紧抿住。这家伙说的确实不错，也该受些罚。
成峰久久未听到李长山的吩咐，只能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向上首的人。视线落到李长山紧抿的嘴角和微皱的眉头，内心暗自叹了口气。
“王爷请恕罪，属下这便去领罚！”
成峰说着，又将头垂了下去，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子。
李长山见状，挑了挑眉。
“罢了，此事也怪不得你。阿雪的脾性我是了解的，若是不顺着她的意思，她十有八九会自己带着蕊心回京。真是那样，可比现在危险多了。”
成峰闻言大喜过望，忙抬起头一脸感激地向李长山道谢。
“对了，顾相的事情，她应该还不知道吧？”
“回王爷，属下为了让夫人不起疑心，便找了楚姑娘去看忘夫人，事情删删减减与她说了。夫人现在只知道顾相被下了狱而尽已经安然回府，并不知道顾相受伤的事情。”
他说完，便看向李长山的神色。
“这样也好，顾相的事，等这阵子过去，孩子出生之后我亲自与她说。”
李长山无奈摇头，怕是到时候阿雪又要与自己置气多日。他不由得将手伸向腰间，轻轻捏着顾若雪送的荷包。
“阿雪近日可好？”
成峰听到李长山问起顾若雪，便知道今日自己的罚已经不会有了，他脸上堆起憨厚的笑连忙回道：“夫人这几日心情都不错，楚姑娘日日给她带一些新鲜的小玩意儿。请来的大夫也说现在胎儿很稳定，让她多走走，早则半个月晚则一个月就能临盆了。属下今日一大早便把京城最有名的稳婆带到院中侍奉着，王爷放心，夫人一定会平安生产的！”
他看了看李长山缓和的神情，继续问道：
“王爷，您什么时候去看望夫人呢？您回京的事情，我们都还瞒着夫人。”
李长山闻言，抬手按了按眉心。
“宫中来旨，将太子的棺椁暂时停放到相国寺。初七为太子殿下举办丧事，那时朝中大臣都会入宫一同为太子殿下哀悼。我在王府也只能休息这一日，接下来的这三天，我自然要进宫一同操办丧葬事宜。也趁着这个时间为阿雪向皇后娘娘求一道懿旨。所以，恐怕是没有时间去看望她。”
李长山望向书房外，叹了口气：“再说了，父皇尚未苏醒的情况下我突然回京，阿雪定会为我担忧，不如等这场风波过去，我再去将她接回。”
成峰不知李长山口中的风波究竟要何时才能结束，忍不住问道：“那王爷，还能赶上夫人生产吗？”
提起顾若雪和孩子，李长山心中一暖。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面前的书桌，面上带着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
“自然是赶得上的。”
“属下明白了！”成峰意识到李长山此番回京定是有所准备，不由得兴奋起来。
“王爷有什么吩咐属下定会竭尽全力去做！”
李长山见他满脸激动不禁笑道：“你如今最要紧的事，就是在望春楼后院保证好阿雪和孩子的安全。”
成峰一听这话，原本兴冲冲的嘴角立刻垂了下来。
“院中的侍卫很多，而且又没有人知道夫人回京。”他忍不住小声嘟囔道。
李长山见他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也无可奈何。毕竟之前成峰跟着自己都是做一些朝堂江湖相关的事情，如今真让他守着院子，着实委屈了他。
“若是你实在闲的无事可做，那明晚便替我去钟大人府上送个信。记住，白日里不要乱跑了，阿雪心思缜密，若是发现你时常不在，估计会察觉到什么。”
“是！属下明白！”
成峰闻言顿时精神起来。
“行了，先回去吧，切记不要引起阿雪的疑心。”
“是！”
李长山目送成峰离开书房，思绪又飘回到今早刚到城门便被所谓宫中派来的人拦下的场景。
为首的便是李长赫宫中的大太监，见到李长山之后面上露出一抹显然的讥笑。阴阳怪气地对李长山和随从们下达“宫中”旨意。
“恒王殿下舟车劳顿，陛下病重、皇后伤心过度，不宜相见，因此请殿下先在府中修养。太子棺椁由禁卫军护送至相国寺停灵，三日后在皇陵举行下葬仪式，仪式过后在太清殿举办宴会，届时还望恒王殿下与百官贵人们一起赴宴。”
李长山听完后，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凉凉的笑意。
哼，看来李长赫是一点耐心都没有啊。
身后的何玉等人听完来人的话，面上都露出一丝怒意。何玉上前一步正欲与那太监理论，李长山抬起手臂将其拦下。
“王爷，他们不让您入宫看望陛下和皇后娘娘，还将太子殿下的灵柩带走，万一出了什么事……”
何玉忍不住对李长山低声道。
对面的太监见何玉与李长山低声言语什么，转了转眼珠子不怀好意地笑道：“殿下，请接旨吧。还是说，堂堂恒王殿下做事，还需要与自己的护卫商议啊。”
李长山闻言，将拦在何玉身前的胳膊放下，轻笑一声，抬起眸子冷冷地瞟了一眼那太监。
那人顿时一凛，还未来得及张口。何玉便抽出腰间的佩剑，寒光乍出，等他反应过来，冰冷锋利的长剑已经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太监看到颈侧的寒光，不由得膝盖一软。他咽了咽口水，底气不足地向李长山抱拳道：“殿下，奴才是奉了宫中的命令传旨。而今殿下的护卫将长剑置于奴才的颈侧，试图杀害宣旨人，不知是何意？”
李长山听他壮着胆子讲完这番话，抬了抬眼皮看向这个不知死活的太监。嗤笑道：“哦？奉了宫中的命令？是父皇的命令还是母后的命令？”
那太监听他这样问，不由得嗫诺起来。还未等他回话，便听李长山继续笑道：“看样子是五弟的命令，五弟与本王关系尚可，若是我的侍卫不小心杀了他的人，想来他也不会介意。对吧？”
“王爷饶命，奴才……”
“王爷说得对，一个阉人而已，想必五皇子殿下也不会深究，若是真追究起来，属下便去负荆请罪！”
何玉说着，手腕一动转了一个剑花。顷刻之间，那太监脸上便出现一个弧形的口子，从嘴角蜿蜒到耳边，鲜红的血瞬间布满他半张脸，显得恐怖异常。
那太监尖叫一声，连忙用袖子捂着脸。
“本王接旨。”
李长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给何玉使了个眼色。何玉上前将太监手中的圣旨拿了过来。
“禁卫军是哪个带队？”
对面十几个劲装站立的禁卫军方才站在那太监身后，见李长山有意处理这太监，都自觉地看向一旁，一副与我何干的态度。如今听到何玉这样问，其中一人连忙站出来，恭恭敬敬地向李长山行了个礼。
“回王爷，卑职郑令丘，奉命带一队禁卫军将太子殿下棺椁护送至相国寺。”
“嗯，既如此，太子的灵柩便交由。切记，小心护送。”
“是！卑职遵命！”
等那太监和禁卫军带着太子棺椁离开后，何玉依旧有些不解。
“王爷，就这样让他们走了吗？万一他们别有用心？”
李长山收回目光，轻笑一声。
“无妨，毕竟他们带着圣旨来的，带走太子棺椁的人还是禁卫军。在京城五弟不敢拿太子遗体做文章，他在这里拦下我们，顶多不想我入宫罢了。”
何玉见他家王爷如此胸有成竹，连连点头噤声。
李长山将思绪收回，撩起衣摆端坐在桌前。修长的手指从笔架上抽出一支软毫，笔尖掠过漆黑的墨在砚台上轻轻带了带，而后墨迹落在面前空白的书信上。
李长赫不足为惧，重要的是此番风波之后，自己手中的筹码能不能够牢牢地抓在手心。
李长山手下字迹游龙般铺满了书信，一向温润的面容也随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紧绷。
最后一笔落下，他略微舒展了眉头，正欲唤何玉进来将送信，却听到院中好似有嘈杂的声音传来。
李长山起身正准备往外走去，便见何玉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王爷。”何玉走近一步，低声在李长山耳边回禀，“表小姐趁人不备闯了进来，非要见您。”
李长山闻言眉头顿时皱起，漠然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属下看表小姐怒气冲冲的样子，恐怕不好打发。”
何玉垂着头尴尬道，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看向李长山。
“不好打发？”
李长山漫不经心地从口中吐出这几个字，落在何玉的耳朵里硬生生地像冰珠子一般。
可毕竟那人身份特殊，何玉也不敢擅自揣测李长山的意思。他面露难色地看向王爷，李长山淡淡道：“打晕了丢回她府中，顺便警告她爹将人看好了，下次就不一定能够全须全尾地回来。”
何玉闻言顿时一抖嗦。
“是！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
李长山转身回到桌前，将晾干的书信小心地装入信封，随后递给何玉。
“将这封信送往边境，交给陈升，越快越好。
“是！”
何玉接过信封，便急匆匆地离开。
顾若雪见过稳婆之后，心情便有些忐忑。虽说稳婆摸了她的肚子之后松了一口气笑着说，这胎位是正常的，只要这一个月安心待产，到了日子就算是寻常稳婆来接生也能够保证母子平安。但是顾若雪从她口中得知仅仅是京城内，就有那么多因生产饱受折磨甚至丢了性命的女子，不忍的同时心中难免担忧。
蕊心送完稳婆回来后，察觉到自家小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连忙上前关心道：“小姐，您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啊？”
顾若雪一只手撑在脸侧托起下巴，深吸了一口气。
“一想到还有一个月左右，这孩子便要从我肚子里生出来，我便有些忐忑不安。”
“方才稳婆说孩子胎位正，临盆的时候会顺利很多，您放宽心，别想那么多。”蕊心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方才那稳婆讲起一些难产的孕妇遭受的痛苦，她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
眼见着顾若雪越来越惆怅，蕊心绕了绕头皮，心中盘算着如何开解自家小姐。
“对了小姐，方才成峰不在，我估摸着他现在该回来了。楚姑娘的礼物应该也到了，今日不知道楚姑娘给您带了什么好东西。”
听到蕊心说起楚云和她近日往院中送的新鲜玩意儿，顾若雪的嘴角也不由得扬起一抹笑意。
“你可是提醒我了，昨日送来的孔明锁我还没有装完呢。”顾若雪的心思也飘到了那个新奇的小玩意儿上，“按照云姐姐的习惯，今日送来的大概是给孩子用的东西。不会是拨浪鼓什么的吧？”
与此同时，腹部微微一动，她眼中顿时明亮起来，摸了摸隆起的肚子笑道：“小家伙你倒是积极，知道是自己的礼物，比娘亲还要开心吧。”
蕊心见状便知道是肚子里的孩子又动了，她看顾若雪心情好了起来，连忙继续道：“那小姐，我现在就去找成峰，看看楚姑娘送的什么礼物。”
“嗯嗯。”顾若雪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后摸着肚子小声地与孩子说着话。
“也不知道你父亲是否收到信，按照两地之间送信的脚程，这几日他的回信该到了呀。”
顾若雪摸着肚子与腹中的孩子说道，心中也纳闷起来。难道是边境的战事胶着，李长山无暇回信？抑或是恼我不辞而别，故意与我置气？
孩子在腹中时不时地动着，顾若雪不禁觉得她好似在认同母亲的猜测。
“若是前者还罢了，若是后者的话，等娘亲见到你父亲时，定会与他大吵一架。”
顾若雪葱白的手指轻轻戳着肚子，孩子适时地踢了过来，让她不禁失笑。
跟肚子里的孩子互动了一会，心中被柔软的暖意充斥着，顾若雪已经将方才稳婆说的那些抛之脑后。她起身往床边走去，将昨日楚云送来的拼了一半的孔明锁拿出来继续摆弄着。
从前未出嫁时，兄长在边境，知道她喜欢这些东西，便经常收罗一些新鲜玩意儿托云姐姐带给她。如今云姐姐没有忘，她也没有忘。顾若雪眼眶微红，一边拼着一边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靠着之前的经验，顾若雪拼得愈发快了起来。等蕊心回来，她已经将其完全拼好端端正正地放回了床头。
“小姐您看，楚姑娘给您带了什么？”
蕊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顾若雪连忙从床边站起，探头看去。
“见过夫人。”
成峰手上拿着楚云送来的礼物跟在蕊心身后，单手不伦不类地行了个礼。
顾若雪看到他另一只手提着小孩子的学步车一只手行礼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
“辛苦成侍卫了，将东西放到桌子旁边就行。”
“是！”
“小姐猜的真对，楚姑娘今日的礼物果然是送给孩子的。”蕊心好奇地在学步车周围打量着，“这个东西小孩子一出生就能用吗？”
顾若雪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
成峰闻言将学步车放好后无奈地笑了笑，“当然不是，小孩子刚出生身体都是软软地，骨头也没有长好，怎么能用这个。大约要到出生七八个月的时候，长得慢些的，差不多要满周岁才能用到。”
蕊心皱着眉头听完，又看了看顾若雪，见顾若雪认同地点了点头，不由得好奇。
“成峰你怎么知道？”
“这，这很多人都知道呀。”成峰一脸惊奇地看着她，“你小时候没有用过学步车吗？”
蕊心闻言顿时愣住。
顾若雪连忙轻咳一声，成峰好似想到什么，不自在地垂下了头。
“主要是云姐姐想得太过周到，就连孩子出生好久之后的用品都送来了。蕊心有这个疑问也是正常的。”
成峰听完，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蕊心。
蕊心眨巴眨巴眼，好似没有看到他眼中地愧疚。反而做出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盯着成峰，边走到顾若雪身边。
“成峰，我方才去找你，看到你满心欢喜的样子，怎么最近有什么喜事瞒着我和小姐吗？”
“啊？”成峰被她这么一说，连忙摸了摸鼻子，“哪里有？我能有什么喜事？”
“那你方才在院中提着学步车哼着小曲是在干什么？”
顾若雪闻言也不由得好奇地看向成峰。
成峰挠了挠头，自然是不敢与二人说自己是因为得了王爷派下来的任务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