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珰挽着尹南浔出现在台阶上时全场诡异的定格五秒。
明月珰柔泽温润又暗蕴奇异光华,在淡紫色长裙映衬下有种奉为珍宝的圣洁。灵珰全身只这一件微小饰物,却让全场众人在心里有了认知。
整场人齐刷刷看过来,灵珰不知众人为何皆是这种眼神看她,心里一紧张不由得退后一步,8厘米的高跟差点踩了空。磐稳有力的长臂横揽腰间,灵珰定下身来偷瞄过去一眼,却被那人淡淡的一眼睨的定了心神。
诡异的静默。
无人轻易上前。
尹氏,商界翘楚,根基坚固产业庞大,放眼整个C市甚至业内,除却褚氏能与之抗衡外再无其右。而这位冷漠桀骜的总裁……
尹氏产业盘根错节涉猎广泛交际应酬少不了,却真正见过这位尹氏总裁的寥寥无几。
早年间尹熹做主尹氏,父子夺权杀伐征讨,不知是否尽因工作需要,尹南浔白日里权谋各部,夜里便醉倒在各类酒场声色。不与人肆意热闹,不屑恭维热络,只一味的喝酒,不说什么话,只是喝酒奉陪到底。
而众人此时并不敢轻易上前,只因,自从这人真正入主尹氏,便鲜少出现在此类场合。能看到的,只是各种顶级商业杂志的封面。
Waiter上前,灵珰想也没想便拿了杯红酒。果然,下一秒便接收到身侧男子的危险信号。撇撇嘴,悻悻交接到那人手上,很快,却又重新拿了一杯。
赶在男人皱眉之前,“就一杯,我保证!”斟了暗红液体的透明玻璃挡在面前,灵珰伸出一根手指笔直的保证着,笑的谄媚。
尹南浔斜了她一眼,不说话,算是默许。
他准了她就更加放肆起来,伸手过去,圆滚滚的眼睛里有种偷吃到好东西的透亮,“那干杯?”
这眼神尹南浔熟悉。她酒量差又不自知,以前便时常与周六六出去大排档偷着喝酒,每次都保证一杯,每次都是他黑着脸把人扛回来。
“干杯?”男子语气分明不善。
“没有没有,不干不干……”灵珰最会摸他的脾性,见势不对立刻小手摆起来,义正言辞道,“说了就一杯的,我得省着点喝!”
试探着酒杯又凑上去,“那……干半杯?”
那表情娇俏又透着股傻气,男子不觉勾了嘴角。
砰,一声清脆。
或许灵珰该后悔跟他碰了这一杯,否则也不会——
寒暄,恭维,攀交,觥筹交错。似乎所有人都聚拢过来。灵珰只能在一旁站着看他一杯接一杯。
尹南浔不爱长袖善舞,略略回应几句,便直接的以酒代言。
“尹总好酒量!”
“鄙人是盛利的李启之,还请尹总多指教!”
“有幸见到尹总荣幸之至……”
众人皆以为这位尹总如今鲜少应酬是因尹氏权势大定无需似以往拼杀,而只有尹南浔,仰头饮下这一杯杯烈酒时,从余光里,知晓灵珰站在他身后。
其实与尹氏无关。
只因他渐渐知道,再昂贵的酒精,一旦浸透了骨血,便再也麻木不了心了。
寄情过各式各样的烈酒,醉死过各式各样的黑夜,后来,都免疫了。他的身体自动生成千奇百怪的抗体,所有的试图遗忘,都被打败。
无甚神色,他一手接过争相邀敬的冰凉酒盏,仰头饮尽,另一手,紧紧握着另一只同样孤独,却柔软温热的小手。
灵珰这时候真的希望能带他脱离这种毫无温度的交际,所以当温阮端着酒杯与尹南浔遥遥相望时灵珰是有些感激的。
“尹总分明姗姗来迟我怎么也觉得十分荣幸呢?”人群中缓缓走过来,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轻轻微笑,温柔软婉。
主人来了众人便不好继续鸠占鹊巢,纷纷小声议论着散开了些,尹南浔淡漠的俊颜也终于略出一丝生动表情。
“恭喜,得偿所愿。”
“谢谢,承蒙相助。”
透明流畅的高脚杯,砰地一声,与方才同灵珰相碰的那一杯一样入耳清脆。却又仿佛两相同时,轻轻拥抱了下。
灵珰不是吃醋,只是站在那里,有些尴尬。可能是生意上的事情,可能本来就是朋友,但生意上的事情怎会这样一言一语便说完,朋友……好像他们说的都是只有他们自己才听得明白的话,反正……她听不懂,像个局外人。
那女子着一袭月白长裙,面容姣好眉眼如画,声音不扬不弱,当真与那顶级的锦缎相称。这样温柔如水的女子,与其说喜欢,不如说灵珰欣赏。
“这位是?”
婉约清淡的女声,灵珰一愣,才从某种不知名的忧思中抽离。
“我?”虽说明知是问她,灵珰还是踌躇的指了指自己,习惯性慢半拍。
“她是灵珰,是我——”
向来处变不惊,此时,哑口无言。一句似乎即将出口的什么称呼卡在舌根,如鲠在喉。
她是灵珰没错,但她……究竟是他的什么呢?
这些天,在尹氏,他无需跟谁解释她是谁,众人心里也有认知。左城言时这些人,都是一贯知晓他们的事的。所以,好像,这些天来,她在身边,但她是谁呢?爱人,但要加个期限?是别的什么人吗?他却爱她。
尹南浔那副永恒冷漠的绝世容颜此时流露出一种谁也不曾见过的怪异神色。他携了她来,见众人,昭其身,缀以明月为珰,可终是徒劳吗?……在不知晓他们的朋友这里,他连一个理直气壮的身份都无法说出口。
呵,多可笑。
他根本说不出她是他的谁。
他面色青白怪异,灵珰呢。方才进场前的笑语欢声就在眼前,他盯着她看的一双眸子好像会说话,而现在……灵珰似乎笑了,始终在他大掌里的手静静抽了回来。
阿浔,这么久的陪伴,我以为我们就要回到从前。
既然你也不知我是谁,那便真的不重要吧。
“对,我是元灵珰。”轻轻笑着,伸出酒杯。我是灵珰,我只是灵珰而已。
这平静又近乎自嘲的自我介绍,让身旁的一双重瞳暗色深不见底,只是那忽而空下的手指,青苍可怖。
温阮不知道自己一个礼貌性的问题怎么会让气氛忽然变的清冷如此,只能有些尴尬的伸出酒杯回应灵珰,却不想,那看似娇小恬静的女孩儿笑着,仰头饮尽。
琉璃盏空,细品,酒里有绝望的味道。
机敏的Waiter一手端着托盘便要上前换下,灵珰放了手里空杯,却笑着拒绝一盏新的,“不用了,我答应了别人只喝一杯的。”
正如发过的什么誓言,你虽不信,但我答应过,终是要尽力去做的。
那双浓如点墨的剑眉此时如同定下漆黑的魔咒,默念时,场中一切纷繁论调皆是不觉噤声,连那现场奏乐也变得如履薄冰。
温阮如今到底是一家之主了,做些应对的能力还是有的,眼神示意Waiter送来一杯香槟,“元小姐不喝酒,香槟总是要喝一杯的吧!”又轻笑着转向尹南浔,“难道还是尹总管的这样严,连香槟也不让碰了?”
青白有力的指却未接下温阮手中那杯温和透明的芳香液体,转而拿过一杯心尖血一般噬红的Le Pin,微俯了些身子,声音却依旧清淡,“你若想喝,我背你回去。”
他清淡的嗓音里灵珰却该死的听出些柔软,他是在讨好她?不觉勾唇笑了,偏头,娇俏望向尹南浔时眼里有什么在闪,“让我借酒浇愁吗?”
她耳边那抹漾漾光华映上眸里闪闪的亮,却萧瑟的刺了目。尹南浔心里一痛。
不在意他的不回答,灵珰转过头,好像什么也未发生,礼貌婉拒,“不好意思,我真的不喝了。”
“好,既然元小姐不喝了,那温阮也奉陪,不喝这穿肠毒药。”温阮聪慧,也顺势搁了酒杯,却不想只顾说话偏了位置撞上酒盘,一杯酒,大半撒在灵珰身上。
尹南浔立时蹙了眉,将灵珰往怀中一揽,高大的身躯随即蹲下查看。殷红的酒渍浸透一片缥缈淡紫,湿漉漉的,有些不伦不类。灵珰苦笑着用手遮挡,却被尹南浔大手拨开,凌厉脱了西装外套拭擦。
众场哗然。
场中皆是C市上流贵客,却无一人识得灵珰身份。这女子究竟是谁,怎得这位向来孤高冷清的商业帝王如此相待。
这四周目光如刺,灵珰苦笑,伸手按住尹南浔的手,“不用擦,就这样吧。”
尹南浔一愣,拧了眉,凌厉起身,一把扣住灵珰手腕,“我带你回家。”
灵珰幼白的手拉住他精瘦有力的腕,他便立时停了脚步,沉了眸凝着她。“不,不用回家”,灵珰轻轻摇头,嘴角弧度美得如同皓月虚幻,“别为了一个我扫大家的兴。”转头看过此时也不免有些慌乱的温阮,“不好意思,可以带我去洗手间吗?”
温阮歉意连连,领着灵珰往泳池对侧去了。尹南浔直直立在原地,却再无一人敢上前了。
……
说是自己处理一下就好婉拒了温阮的照顾,灵珰关上门坐在马桶上发愣。裙上的酒渍依旧湿哒哒的显眼,灵珰却不在乎,但即使躲到这里来,仍是难得一片宁静。
……
纪希踩着脚上十二厘米细高跟不耐烦的正和David闹着要走时突然看见一个高大背影,立刻两眼放着光的甩开David手过去了。
“尹南浔你真的在这?!” 不低的女声兴奋扬起,引得众人悄悄看过来。当红女星搭上商业帝王,或许又是明日娱乐版商业版头条。
“你是听到了不回头还是认得我的声音不用回头?”
尹南浔皱了皱眉,仰头饮尽时下颌冰冷的弧度已是不耐。
冷遇却似乎根本打击不了纪希,反正她早已习惯他这态度了,自说自话道,“这酒这么好喝吗?”路易十三,这样浓烈繁复的酒鲜有人喝,长桌上只有男子饮尽的几只空杯。顺手拿起一杯,嗅了嗅,喝下,只一口,妆容精致的脸蛋就皱到扭曲,不顾有无狗仔的偷拍,大声道,“尹南浔你口味真重!”
这场景,与某天酒吧里的一幕,惊人相似。
尹南浔胸腔一阵骤紧,剑眉犀利,愈加烦躁。
他满脑子都是灵珰离去前眼睛里过分水润的亮闪,心里揪的尽是沉愠。
“呦,还不肯理我?”不愧是圈里号称经得起高清镜头检验的美女,尽管一脸得逞的笑,依旧美的足以魅惑人心。放下酒杯时不经意看到尹南浔搭在长桌边的西装外套,更是笑的一脸惊异,好像看到什么天大的新闻,“我还真是碰上神人了!以为这对‘Eye of Gems’早被毁尸灭迹了,没想到你尹南浔身边的女人还真不是一般人,那女孩儿还真的把它转交给你了?!”
纪希摇着头笑的欢快,一抬头,男人濯黑的眸已然尽是暗阗。
气压阴沉,泳池里没有触手可掬的月亮,即使有,灵珰也不想再傻傻的去做那捞月亮的猴子。
“尹董事长今天带来的那女的谁啊清汤寡水的!”
“没听说过,前一阵不是还和那个模特Jennifer 在一块儿吗?”
“Jennifer早就过去式了,被拍到上杂志的是那个Aisa的设计师。”
“你猜这个能撑多久?”
“你以为这个是什么特殊吗,没看见她耳朵上戴的那副耳坠吗,呵,上次Jennifer也戴过,还上热搜了。”
灵珰从洗手间出来便开始没那么多不成熟的情绪,脑子里只是,有点麻,有点痛。
怪不得她戴着这耳坠出现,大家都用那种眼神看过来,原是如此。也并不在乎那些人对她的冷嘲热讽,只是想到方才的画面觉的好笑——那些各种描眉画眼的女子尚且能说出和他有过怎样的关系,扮演过什么角色,她却无言以对。在尹氏他不隐藏她的存在,她也看似光明正大的一直待在他身边,但究竟,她是谁呢……
泳池对面,他捏在手里的,是谁的下巴。
哦,是那天送来袖扣的女子。
他真残忍,那眼神,像是要把人捏碎。那女子也有个性胆识,精致的脸蛋面色苍白,眼神却直勾勾盯着他。
哦,他看过来了。
他不是要捏碎别人,隔着清澈见底的一汪池水,那双眸子阴鸷的嗜血。灵珰知道,他要捏碎的是她。
“怎么不过来?”他一手捏着那女子下巴,侧着头看她,剑眉挑成邪佞。
灵珰笑了,秋风抽打着身体,一阵阵渗透血管的凉薄,“不过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