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没想到容泱会问这个，愣了一下。

“我还要去找一个人。”他摇了摇头，说道。

容泱不语，默默让出身位，等林知走出打印室后，跟在他身后，像是专属的贴身保镖。

外面还是很乱，教学楼下的尸体已经多得数不清，一具尸体叠在另外一具尸体上面，红黄相间的东西洒了一地，暗红色的血流出了一条小溪，顺着地面往操场淌去。

林知不忍心再看下去，移开了视线，鼻尖的血腥味却怎么也无法忽视，冲得他呕了一声。

风呼呼地刮着，气温因为天黑骤然降了下来，林知刚刚把校服外套盖在了孙茜的身上，此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容泱身上还穿着医务室的白大褂，见状脱下来披在林知背上，迟来的温度终于让他舒缓了眉头，他看了看容泱，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对这个副本还有很多很多的疑虑，自从他得知这所高中名为山泰高中之后，心中的疑惑就像生根发芽一样，迟迟无法解开。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他所在的那个城市，也有一个非常出名的山泰中学，只是那个中学已经废弃了将近三年，而废弃原因似乎是……

林知歪了歪头：高考前夕，全校师生离奇失踪？

容泱看出他的不解，“怎么了吗？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林知觑了他一眼，“我问什么你都会回答吗？”

容泱脸上还是挂着温柔的笑，只是眼中的神色让他读不懂，似乎是很不舍。

他摇摇头，伸出三根手指，“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

林知垂眸，偏头思考了一会儿，玩家成功脱离副本证明他们的答案是对的，但他却对这个副本还存在着一些疑问。

“苏玲玲为什么没死？毕竟如果这里发生的都是过去发生的事的话，为什么于念说她还活着？”

容泱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感叹于他直觉的灵敏，解释道：“她跳楼的时候，于念挡了一下，虽然伤势严重但还有生命体征，只是她魂魄太早离体，就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林知再次被于念和苏玲玲之间的情感打动，刚刚才忍住的哭意又翻涌上来，不由得眼眶发热。

感觉到眼泪要掉出来了，他连忙抬头，眨巴眨巴了几下眼睛，却在抬头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身影，正是他要找的人。

那人站在四楼的长廊上，从楼上眺望远方。比起苏玲玲恐怖的模样，他的样子明显好上很多，只是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青黑痕迹依然明显。

林知连忙跑上楼梯，刚来到四楼，男老师的声音就在风中响起：“你是来阻止我的吗？”

林知摇摇头，男老师接着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些学生的怨恨这么深吗？”

林知一脸茫然，男老师轻笑一声，声音讽刺，“这些学生表面上尊师重道，实际上却无恶不作，只要给他们一点甜头，他们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看见老师同学被霸凌，甚至主动加入欺凌者的行列，而更过分的却是那些旁观者。”

“他们没有动手，却无动于衷，而他们的袖手旁观，却比加害者更加可恨！”男老师说着，眼中流出两行血泪。

林知看过他的记忆，对他的遭遇非常同情，但他还是轻轻说道：“不，你错了。”

“？”男老师不解，他转过身体，正视着林知。这时，林知才看清男老师的样子。

他的眼镜被踩碎了，碎裂的镜片扎到了他的眼睛里，一只腿虚虚地站在地上，脚底朝向腿部内侧。

林知心里升出一股怒意，如果是他的话，他依然会像第一天晚上一样，挡在老师的身前。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更改，于是只能轻声说道：“不是没有人帮你。”他接着说，“是你忘记了。”

“你在这个副本里待了太久，仇恨迷惑了你的心智，你还记得今年是哪一年吗？你还记得这是你的第几次复仇吗？”林知问道，“你还记得第一次被针对的时候，也有学生挡在你面前吗？”

他的声音明明很轻，但振聋发聩，男老师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仿佛欺骗自己一般：“不、不可能，我的记忆不会出错！”说完，他又蹲下身，抱着头，“不不不不不，是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林知目光中充满了同情，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蹲下身，蹲在男老师的身边，温柔地伸出手，抚摸着男老师的头发，“你是A城人吗？”

山泰是A城下属的一个市，这样问其实也是在确认这个学校到底是不是他认为的学校。

男老师听到A城的时候很意外，“你也是A城人？”

林知点点头：“那我猜的没错。几年前，山泰高中全校师生离奇失踪的事上了热搜，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封联名举报信也登上热搜，”他看着男老师，“举报人来自您所带班级——高三五班。”

“老师，我很同情您的遭遇，也很理解您的想法，但是，我真诚地希望您能够放过自己，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

“事实上，自从联名举报信上了热搜之后，国家已经出手调查这件事，校长受贿的事已经有人出面作证了。”

“这个学校里，最应该接受惩罚的，是利欲熏心的校长，是霸凌同学、不尊师重道的人，是做错事的人，而不是你，不是无辜被牵连的学生们。”

男老师抬起头，原本萦绕在身边的黑气渐渐散去，他双眼浸满了泪水，嘴唇不住颤抖着，整个人都仿佛像要破碎了一般。

他好像在说什么。

林知凑了过去，听到男老师喃喃自语着：“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忘记了，我、我枉为人师……”

他“啊啊啊”地哭着，这一刻，他已经完全无法维持老师的威严，眼中的茫然、无措，更像是一个受了伤急于寻求安慰的小孩。

林知又摸了摸他的头，他没有再留下，而是给男老师留出消化的空间，刚走出几步，就听到一句小声的道谢。

“谢谢你……”

林知转身，身后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只看到一些璀璨的星星点点，是极为好看的星火。

林知的鼻尖早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只是他一直强忍着，才没有表现出来。

苏玲玲的记忆碎片、男老师的记忆碎片、那个低年级男生的记忆碎片、校规的记忆碎片，每一片，都让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不仅仅是为过去发生的事感到悲伤，也为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改变而感到自责。

似乎是不想被人发现他的脆弱，林知闭了闭眼，擦去眼角的泪光，看着容泱，鼻音很重地问道：“那方略和顾言之呢？他们是因为违反规则被副本抹杀了吗？”

容泱眸色很深，听到另外两人的名字，不由得眼角抽搐，他暗暗咬了下牙，回道：“没有死。”

林知疑惑地歪了歪头，狐疑地看着他。

容泱想解释，但解释了就会破坏游戏规则，只得说：“他俩好好的，比我悠闲多了。”

林知闷闷地点头：“哦。”显然他并不怎么相信容泱的话。

容泱：“还有一个问题。”

林知眨了眨眼，俏皮地看着他：“那我要留到下次见面再问。”

听到林知的话，容泱有一瞬间的沉默，但他没有拒绝，而是轻声说道：“好。”

林知对身份神秘的容泱毫无戒心，仿佛笃定了他不会伤害自己一般，自顾自地走在容泱前面。

他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容泱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他疑惑地回头，只看到了一片黑暗

“……容泱……？”冷意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包裹住了他，林知被冻得浑身打起了颤，他抱着胳膊，试探地喊道。

一只冰冷的手抹上了他的下巴，又在看到林知被冻得眼睫都生了白霜时，立刻松开了手。

林知警惕地睁大眼睛，左右看了看，想找出刚才触碰他的人，却只看到了一片黑暗。

他什么都看不到，却不代表他什么都感觉不到，诡异的视线时刻追逐着他，让他想起了来到副本的第一天晚上。

难道……那不是顾言之？

林知怎么想也想不通，但来人也并没有给他想通的机会，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一只手再次捏住了他的下巴，只是手从没有温度变成了温热，原本因为寒冷生出的白霜也渐渐融化，成了水雾挂在他的睫毛上。

那只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了嘴。

毫无礼貌。林知甚至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接近他，他睁着茫然的双眼，直到冰冷柔软的物体碰到了他的嘴唇，湿滑的舌尖钻进他的口腔，才挣扎着想要离开。

他扭了扭身体，极力想要挣脱，却做了一番无用功，然后气喘吁吁地靠在来人的身上，被迫承受着他的亲吻。

“唔……”林知感觉到自己有些腿软，一声轻笑从他耳边传来，他脑中的警铃瞬间响了，召唤出自己的角色面板，迅速脱离了副本。

【恭喜您，成功通关第一个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