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更深,红楚馆依旧通亮着灯盏,雕花窗棂,映着婀娜女子身影。
宁无裳捞了件男子衣服,头发高高束起,悄然混于红楚馆内宅。她已经隐匿了快半个时辰,瞧着迎来送往的姑娘,额头冷汗津津,她何时见过这些香艳场面。
不过,办事要紧。
若是她猜得没错,容与定然是查到了线索,而那线索与红楚馆有关。
宁无裳按了按自己的束胸,深吸一口气,从假山后走出来。她不敢抬头看,只顾着低头走路,一下子撞入一个香软怀中。
宁无裳抬头一看,眼前这女子长得甚是美艳,只是这衣服稍稍薄了些,依稀可见里处春光,登时红透了半边脸颊。
“没事,大家都是女子,怕什么……”
宁无裳不断在心里默念。
“这位公子好生俊俏……哟~脸怎得红了,莫不是第一次来这?”那女子手极不老实地攀上了她的腰,胸前酥软紧贴着她,娇声道:“公子莫怕,奴家会好好服侍公子……”
“等等……等一下!”宁无裳手忙脚乱从那女子怀中挣脱出来,又后退几步,方才镇定下来,她压低声音道:“我来找潇湘姑娘。”
话毕,那女子眼中的殷切明显消失了,转而阴阳怪气道:“潇湘姐姐?人家啊,可是个大忙人,今日可没空。春宵苦短,公子莫要在此耽误了时辰。不如,让奴家陪陪你……”
那女子再度贴过来,宁无裳连忙将女子不安分的手推开,转而从腰间摸索出一个钱袋子,自系口处可见里面金灿灿的,她将钱袋子在那女子眼前晃了晃,“告诉我潇湘姑娘在哪一处房间,这些便都是你的。”
那女子见到钱袋子顿时面露难色。
宁无裳见她左右纠结,作势便要收了钱袋子。
“公子!”那女子忙伸手握住宁无裳的手臂,目光贪婪地盯着钱袋子,“公子随我来便是了。”
女子引她上了二楼。
这红楚馆她只从门外瞧过几眼,殊不知里头竟修得如此气派,一排排看过去,单是一层的厢房便有几十间。若非有这女子引路,她怕是要寻到天亮去。
弯弯绕绕了会儿,那女子在楼梯口处停下脚步。
“自此处上楼,右手第二间便是潇湘姐姐的闺房。”
“辛苦。”
宁无裳将钱袋子随手扔到那女子怀里。
那女子颠了颠钱袋子,笑开了花,而后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公子切勿告知姐姐是我指的路。”
“放心。”
宁无裳说着便上了楼。
“春晓!”
一个着鹅黄水袖长裙的女子自一旁走了过来,吓得春晓一激灵。
“好啊!潇湘姐姐说过今日她不见客,你竟还领着人来。”
“哎呀……好妹妹,你可千万别乱说啊。”说着春晓将钱袋子里的钱拿出来一些塞在那女子手中,“我只是路过此处,哪里有什么客人?”
鹅黄长裙女子悄悄收下银子,“原是如此,是我误会妹妹了。”
说着二人一同下了楼。
三层,潇湘房内。
一红衣女子正倚在雕花罗汉床一侧,这女子生得极美,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芙蓉玉面一笑开,尽是勾魂摄魄。此时她正把玩着手中的玉壶,壶身为白玉所做,在烛光下晶莹剔透,依稀可见壶中的液体,盖子雕着血红色鲤鱼,瞧着便是不凡之物。
她面前正跪着一个女子,那女子深深跪伏于地,浑身都在颤抖。
红衣女子轻轻抬起手腕,皮肤洁白如玉,青葱玉指绕着壶柄,倒了杯酒出来。她光着脚下了塌,一步一步走到那下跪的女子面前,手指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妹妹用如此精致的玉壶为我盛酒,真是有心了。”
是她?
宁无裳正隐匿在门外观察着里头的情况。她隐隐听到交谈声,却听不清具体交谈的内容。直到那红衣女子抬起那跪地女子的面颊来,她这才看清,跪在那的是白日见到的潇湘。
“姐姐……饶命……妹妹知错了……”潇湘见她越靠越近,身子抖得愈发厉害。
“这酒,我无福消受,还是都还给妹妹吧。”红衣女子笑着蹲下身子,捏着下巴的力道重了几分。她不顾眼前人挣扎,将杯中之酒灌了下去。潇湘痛苦挣扎,酒洒了遍地。红衣女子嫌弃地丢开潇湘,自衣袖中抽了张帕子擦了擦指节。
只过片刻,潇湘便开始嘴唇乌紫,她双手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眼睛诡异地瞪着,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求生的本能促使她朝红衣女子爬过去,只是在还剩半步距离的时候,咽了气。
这红衣女子究竟是何人?竟敢在如此繁华地段杀人。况且这红楚馆受官府管制……宁无裳还未从潇湘被毒杀的场景中回过神来,屋内烛火忽而全灭,她暗道不妙,忙隐身于窗棂之下。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里头人出来,宁无裳有些坐不住,便猫着身子轻轻推开了门。
她朝里探了探,里头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她凭着记忆大致摸到潇湘倒下的方位,顺手摸了一把,手中湿乎乎的,她又将手指凑到鼻间嗅了嗅,“这不是酒的味道,有些像血腥味?可方才潇湘倒下时并没有流这么多血才是。”
正当她如此想着,眼前倏尔出现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泛红的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待宁无裳同她对上视线之后,周身响起尖锐嘶鸣。
“妖物!”
宁无裳双手痛苦的恶捂着耳朵,无暇掏出怀中符咒。
糟了!
她感觉到一股凉气在耳边吞吐,一双冰凉的手狠狠掐住她的脖颈,尖锐的指甲划破了她的皮肤。
“小秀才,你这皮肤竟比女子的还要滑嫩……”
阴森女声自宁无裳耳边传来,刺得她汗毛耸立。这阴森之气吸多了,宁无裳觉得自己浑身没了力气。
不好,她中了妖术。
那妖物自她腰间一搂,将她带到屏风后的床上。她命脉被妖物握住,自是不敢多动。虽然周围一片漆黑,宁无裳能感觉到那妖物就坐在她旁边,注视着她。
那妖物在她身上摸索了一番,在她胸前顿住,“女子?你竟假扮男子骗我……”
“对,我是女子。怎么?失望了?”
月色透过窗棂,映照在床上几分,红衣女子看清这张脸后,忽而有些晃神。
宁无裳趁妖物怔愣的空档,将手悄悄伸到腰间试图摸出符咒。
“不……”那妖物回过神来,指腹轻轻摩挲着床上人精致的下巴,轻笑道:“我想到了更有趣的点子。”
宁无裳手已然伸到腰间,指尖就要碰触到符咒一角,身子却忽而卸了力,重重朝后倒去。
“唔……你……”
妖物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累了,睡会儿吧……”
幽都街巷中,一前一后行着二人。
“大人,大人万万不可啊。”土地老头一瘸一拐跟着前方白衣公子的步伐。被忽视后,他加快了步子干脆拦在白衣公子面前,愁眉苦脸道:“大人不是喜欢宁国府的小娘子吗?眼下大人要是去了那红楚馆,这小娘子的事指定是要吹了。”
容与依旧自顾自走着,没有理会他。
“大人,您就听小神一句劝吧。男子去红楚馆被自家小娘子撞到的事情我可见得多了,那些人的下场,个顶个的惨啊……”土地满面愁容摇头直叹,“那日咱们在戏楼趴在墙根听了那林家小子同宁姑娘的谈话,眼下您实在是处境不妙啊……”
容与这才停下脚步,嘴角有些抽搐,眸色晦暗不明。
“我自有分寸。还有……”他语气阴沉,“那日是为偶遇。”
说着便自原地消失了。
“大人方才眼神好可怕。”土地悻悻然停在原地将自己蹿成个火球,不再追上去。只是他想了想又有些愤愤不平,于是朝着容大人方才消失的方向埋怨道:“林府的那把火还是我的点子呢……大人这是卸磨杀驴!不对……小神才不是驴……”
红楚馆内,容与一身白衣在周围花红柳绿中有些格格不入。
平日里来此处的多是贵族豪绅,百拙千丑,虽也有清秀些的官家公子哥,可如他这般得仙人之姿,极其罕见。且他虽着一身白衣,可这面料做工皆为上乘,瞧着便是个有钱的主。
女姬们眼睛纷纷变得如同豺狼虎豹一般,一个接一个地挤着身边姐妹,争抢来到他前面,里三层外三层将容与围得严严实实。
容与皱起眉头,心中有些生厌。
“大人。小女子恭候您多时了。”
楼上探过来一个侍女,那些个女姬们瞧见了,纷纷松开容与的衣衫。
容与悄悄收起背后准备施术的手指,朝楼上走去。
那些女姬们,一个个不甘心瞧着远去的白色身影,暗暗咒骂。
“自从初姐姐来了,这红楚馆像是她开的似得,只要是她看上的客人,姐妹们碰都碰不得……”
“谁让人家是花魁呢。自从清婉姐姐被谢公子赎了身,她更是一人独大。方才那位公子长得可真是标志……”
女姬们叽叽喳喳讨论了一会儿便散去。
侍女将容与引到一间房内,便关上门退下了。
房间里被烛火映得通明,红衣女子单手托着下巴,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容与,娇嗔道:“掌司大人公务缠身,没想到小女子竟能请得动。”说着便要顺手握住容与的手。
容与将手收回衣袖,眸光落到一侧屏风,“我一连忙了几日,便是在寻你。”
“哦?大人如此直接,奴家都害羞了……”
红衣女子故作娇羞地用半边衣袖遮住面容。
“你应该猜到是为何事。”容与始终没有看她,只收着衣袖侧着身子,烛光映在他的侧脸,在墙上落下绝美剪影。
红衣女子收了收目光,笑道:“来我这,无非是为了风月之事。”说着她将自己外衫褪了去,雪白酥肩露了出来,红色抹胸更显扎眼。
容与轻叹道:“明日之前,离开幽都,你所做之事我既往不咎。”
“大人说笑呢,请问奴家做了何事,竟要被驱赶出城?”红衣女子眨巴着眼睛,笑意渐渐消失。
容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月色下,修长的指节隐隐冒着青筋,“我本想饶你一命。”
红衣女子感受到眼前人周身的气场变了,与此同时她的身子也不受控制地抖动。
她……为何会不受控制得惧怕眼前这个人?
“唔唔……唔……”
屏风里侧传出一阵声音,容与手中动作一顿,冷厉气息淡了几分。红衣女子这才自方才的紧张之中脱离。她眉头一挑,扑哧一声笑开了,“不愧是掌司大人,奴家今日刚绑了个小贼,这就被大人发现了。这小贼偷偷潜身于奴家闺房之外,奴家以为是什么登徒浪子,谁知,竟是个女子,实在是有趣。”
容与眉头一皱。
红衣女子见状,忙道:“这小贼奴家瞧着顺眼极了,就给留下了。大人若是感兴趣,奴家将她送给大人,可好?”
说着,她端起玉壶,给容大人斟了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