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夕突然觉得很难受,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时闻屿,我若是死在了去年的冬季里,会不会给你留下一个更好的印象?”
时闻屿因为这句话回忆起去年冬季之前他和姜映夕的关系,那简直是比冬雪还冷。
姜映夕在去年春季的时候突然向他提出了分手,转而投奔到何盛亭的怀抱里。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接触到秦铭,自然也不知道姜映夕的卧底任务。
他对她彼时的行径深恶痛绝,信任这东西在热恋中的情侣身上显得尤为脆弱。情感背叛更是信任崩塌的最佳推手。
他当时对她说的那些鄙视又恶毒的话以及绝情又残忍的行为是他与姜映夕如今疏离关系的奠基石。
他也曾有过挽回的心思,可都被对方冷漠地拒绝,当时心高气傲,怎么都不愿低头迁就,也不愿意深入调查了解。
直到去年冬季的那个雪夜里,他们再一次相遇,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们关系的一切转机就是从去年冬季开始的。
他真诚地看向姜映夕说:“映夕,你如果死在了去年的冬季里,那么我之后的生命里都会被烙印上一个后悔的疤痕。”
姜映夕回报他一个笑容,“谢谢。”
见何盛亭的时间被安排在晚上九点。
在这之前,姜映夕刚从警署出来后就碰上了王秘书,对方似乎是专程来找她的。
“姜小姐,请跟我回一趟公司。”
姜映夕觉得他的用词很奇怪,她疑惑地看向对方。
王秘书比她更奇怪,“姜小姐,您现在是公司的老板,公司需要您去主持大局。”
“什么公司的老板?”姜映夕一头雾水。
“盛丰啊。”王秘书是何等聪明的人,见姜映夕如此神情便猜测出其中的一些缘由,他解释,“何老板已经把盛丰的股份全部转让给您了。您现在是盛丰的最大股东,盛丰现在需要您。”
姜映夕脑袋瓜翁的一声,“不对吧,何盛亭只是把我原本持有的散股转换成原始股给我了。”
王秘书看她的眼神很复杂,他叹了口气说:“姜小姐,散股和原始股的本质没什么区别,都是盛丰的股份,如此也就没有转换一说的。”
姜映夕这下子是彻底明白了,她就说当时她签字的时候想仔细看个合同总是受他阻挠,这个热衷于下套的大骗子,王八蛋!
何身体做事总是滴水不漏,短短的时间内,就把名下的所有股份转给了姜映夕,甚至做好了公证准备,只等姜映夕一进入盛丰,便敲章盖论。
股东变动立马启动公示程序,姜映夕如今是盛丰名副其实的老板了。
公司会议上,姜映夕有些局促,盛丰的股东构成是七比三,她是大头的那个七,其余是二,另外还有一成的散户小股东飘落在民间。
经过上次股价之战,散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坐在这里,手握大权,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
王秘书是何盛亭专门留给她使用的人。
第一次开会,姜映夕了解完公司的经营类目,当场就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下令砍掉了九成的生产品类,只留下来了通信工具这一类。
这个决定一出,当场就有股东退股了。但却根本影响不到姜映夕的决定,她比所有人都要看的远。
“目前市场上的家电已经饱和了,家电下乡就是促销去库存的拯救手段。公司发展要向前看,走在市场的前面才不至于被淘汰。”
“不要看现在使用手提电话的人少,就是因为少,才说明市场需求庞大。我不是在跟大家商议,而是通知,散会吧。”
这个决定在所有人的眼里都很草率,只有姜映夕知道她这个举措会让盛丰少走很多弯路。
当即便通知人事部门开始招聘科技人才,何盛亭之前做的外贸,她用他的邮箱联系了那些国外人脉,寻求相应的人才资源。
手提电话再往后发展就是初代数字手机,接着就是小屏智能机再到后面的网络智能手机普及。
往后二十年是科技高速发展的时代,没有她这个举措,何盛亭也会让盛丰逐步走上这条道路的。
但是也因为她的出现,导致何盛亭的命运发生变化。
王秘书把姜映夕吩咐的工作安排下去,回来汇报完工作后交给她一只钥匙。
这只钥匙的造型很特别,两端都是钥匙芯,一头扁长一头扁圆,这个设计很巧妙。
她问:“这个是什么钥匙?”
“何老板说是何宅的地下室钥匙。”
何盛亭做事不会没有缘由,难道是他在地下室里给她留什么东西了吗?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何宅有地下室。等她来到何宅的时候,大门锁着。
姜映夕拿出钥匙,核对了一下大门的锁孔,发现跟扁圆的那头刚好契合,她用钥匙打开大门,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房子内也没有人。
何宅里的所有人都被遣散了。
她拿着钥匙在何宅翻找了个遍,才发现地下室的入口在厨房后面。
沿着步梯往下,走到第五个台阶的时候声控灯亮了,绕过转角再往下走了十几个步阶后便看见了一扇厚重的木门。
她用那把钥匙打开了门,地下室内的灯自动开启,模拟自然光的灯照亮了整个室内。里面是两排整齐的展览柜,柜面都用玻璃封着,每一个隔间都放着古董,有些是瓷器,有些是字画,有些是玉器……
每一件古董的后面都摆着拍卖证书和来历说明,也就是说,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合法获得的。
也不知道是地下室的空气稀薄还是被现场这些古董给震撼到了。她觉得大脑缺氧。
这里面的东西随便拿一件出去卖都可以保她后半生衣食无忧。
何盛亭这是把家底都掏给她了,有种进去了就不再出来的打算。
她何德何能?姜映夕手脚发软地逃离地下室。她想这个地下室是何盛亭最后的兜底。
一直熬到了晚上,她都有一种恍惚的混沌之感,人面对巨大财富的时候会迷失自我。
这些东西不是她的。她一直在给自己端正思想。
时闻屿来通知她去见何盛亭的时候,她都有些失魂落魄的,她被从未见过的财富冲击的头脑发胀。
在见何盛亭之前,她跑到洗手池捧了把冷水洗脸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地下室的那些展览柜都是特制的,甚至连玻璃都是高硬度的防盗玻璃,每一个柜子底下都有一个密码锁。
何盛亭始终都留了一手。她讨厌他的试探,也为自己那一瞬间对财富的动心感到唾弃。
在她接手盛丰的那一刻都没有如此激活过自己这颗贪婪的心。
姜映夕隔着铁栏门看见了坐在单人床上的何盛亭。他有些憔悴,脸色愈发苍白,身形看着有些单薄,一双乌黑的眼珠子平静地看着她。
时闻屿站在一旁守着,“你们就这样说几句话吧。”
姜映夕把手伸进铁栏里,摊开手掌,上面躺着那只钥匙。
何盛亭看一眼钥匙说:“收着吧,看上了哪个可以随时过来找我要密码,全部拿走都可以。我可以帮你介绍脱手的买家,你不懂这方面容易被骗。”
姜映夕负气似的把手收回来,“何老板,你得给我一个收下钥匙的理由。还有接手盛丰的理由。”
她看着他的眼,问的极其认真,“何盛亭,我们是什么关系?”
站在一旁盯梢的时闻屿看一眼她又侧眸看一眼何盛亭。
何盛亭沉默着没有回应,没有回应也是一种回应。
姜映夕心脏堵的难受,她侧眸眨了眨眼,忍住情绪问:“何盛亭,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跟我说真话。不准不吭声。”
“你问。”
“我父亲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何盛亭几乎是毫无停顿就回答了她。
其实他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一个警察,可长大后他却十分讨厌警察。
小时候总是很天真,见过了姜映夕的父亲就以为全世界的警察都是那个样子的人。
他见姜映夕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慢慢解释道:“你父亲死的那年,是我刚到陈四爷身边的第一年,也是儿童失踪案正式立案的那年。在这之前,我在良城见过你父亲,也见过你的母亲。”
姜映夕的父亲死的那年,按照何盛亭现今的年龄往前推,他当时才七岁。
她也是急糊涂了才把所有的问题都往何盛亭身上推,一个七岁的孩子能干什么?
何盛亭:“当时大部分年幼的孩子比较好脱手,我的年龄偏大,并没有买家看得上我。当然跟我一样情况的不止我一个,应该有七八个。”
“这七八个孩子不能光养着,都得干活,力气大会打架的干体力活,干不了体力活的就替四爷解题。什么都做不了的就饿着,只能捡些剩饭吃。也不乏有人饿死的情况。”
“你呢,你替陈四爷做什么?”姜映夕问。
“前五年我什么也没做。”
“那后来为什么妥协了?”
“因为石满死了,他是我们这些孩子里长得最高的一个。”小孩子对年龄大小的区别就是看身高,身高越高年龄就越大。
他补充道:“被活活饿死的。”
五年后,何盛亭开始替陈四爷做事,也刚好应验了录像记录的起始时间。
姜映夕可以想象的到,他口中的这个石满一定和他一样,是属于那种什么都做不了的孩子,五年时间饥一顿饱一顿,这其中应该也有其他的外力导致石满被饿死。
何盛亭应该在同伴的命运里看见自己今后的命运,才决定改变自己。
“后来呢?”她问。
“我帮四爷解决了几个难题,一开始只是交答案,到后来就慢慢地开始上手做。”
姜映夕眼中的光逐渐暗淡,“所以,你帮陈四爷做事都是自愿的是吗?”
“你不能这么问。”站在一旁的时闻屿早就打开了记录本,将何盛亭方才叙述的话如实记录下来。
他纠正姜映夕的错误性问话,“你应该问他当时的人身自由情况。有没有被关着,有没有被暴力控制或者是受到言语上的恐吓。”
姜映夕按照时闻屿的提点复述了一遍,问何盛亭,“有吗?”
何盛亭:“刚到四爷的身边时是被关着的,半年后才慢慢有了活动的自由。至于挨打和挨骂是家常便饭。逃跑会被打断腿扔到路边去乞讨,所有的孩子都要乖乖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