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宁脱掉有些破损的墨绿色裙衫,随即拿起方才宴席时所穿的青衣披在肩上,还扯了扯里衣看起来像才从榻上起身的模样。
她弄好一切转身在周围扫了扫,都没见岑时的身影,刚要出声就听得声音从头顶传来。
“傅姑娘在找什么?”
傅宁闻声仰头,岑时正好整以暇的坐在房梁上垂眸看着她,光线昏暗仍旧能看清他清亮的眸子。
傅宁没说话,只是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随即开了门。
门外的婢女已是十分急切的样子,她匆忙朝傅宁福了福身:“奴婢并非有意深夜叨扰姑娘,只是县丞大人书房出了乱子,恐一会儿会有侍卫来姑娘房中搜寻,特意告知姑娘一声......”
话才说完,傅宁就见一群拿着火把的侍卫进了榆苑,恐是怕打扰了刘老夫人休息他们并未去向主屋,而是径直往傅宁所住的偏室而来。
傅宁见状将衣衫穿好,朝身前的婢女点了点头:“我知晓了,多谢你。”
话音刚落,为首的侍从就已至门边,见傅宁站在门旁,拱了拱手:“我等知晓傅大夫是大人的座上宾,但今夜府中遇上盗贼不得不查探一番,还望姑娘体谅!”
傅宁自然不会阻挠,微微颔首就见侍从手一挥,四五个壮汉往内室而去。
傅宁站在门外没有回身,但藏在袖中的手却不由握紧。
她只期盼他们别发现房梁上的岑时。
一群人在屋中四下搜寻起来,打开任何可能藏人的地方逐一看过后又一一将东西归位,见确实没发现任何可疑之人,为首的侍从腰一弯朝傅宁行完礼后带着那群人又去了旁的地方。
傅宁也回到屋中将门关好,抬头去看房梁上的岑时却发现那已空无一人。
“傅姑娘就这般放他们进来,就不怕他们发现我。”岑时不知何时已坐在茶桌前自顾自倒了杯茶喝起来。
傅宁见状也坐到岑时身侧,端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事已至此,不让他们进来不是显得我更可疑,他们没发现算你我时运好,若不甚被发现......”
“不甚被发现如何?”岑时将手中的茶杯放置在桌上,偏头看向傅宁。
傅宁将茶水一饮而尽,亦看向岑时:“那公子便直接逃走就可,不用管我,以公子的身手他们应是追不上你的。”
似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岑时愣了一瞬,随即笑道:“傅姑娘如此舍生取义,叫人好生钦佩。”
傅宁听这话不由觉得喉头一噎,总觉得岑时似在揶揄她。
她手握住桌沿,身子缓缓朝岑时靠了靠,一双眸子黑润透亮:“不是舍生取义,我也很想活下去,但岑公子此番涉险终究是因为我,若真要选,自该我死,公子生。”
傅宁自少时活到现在并不算容易,在她心中能活着便算第一要义,可若是为了活着抛弃一切,甚至是心里所坚守的东西,那活着又有何用。
她很想活下去,同青泠就这般简简单单的活下去,但她不会违背自己的本心,若是连自己的都厌弃自己,活着也如同炼狱。
岑时见傅宁有些靠近,身子微微朝后挪了挪,眼眸一晃不看她:“傅姑娘放心,若我不肯,没人杀得了你。”
说罢岑时随即起身,走至窗边淡淡又道了一句:“今夜我先走,傅姑娘自己小心。”
岑时打开窗户,正要一跃而出,衣袍却忽然被人扯住,他回眸见傅宁扯着他招了招手。
“岑公子先别走,现在外面都是人,一点风吹草动都容易惹人生疑,你先留在此处睡一觉,明日再走安全些。”傅宁道。
为了岑时和自己,他现下要走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傅宁的房间才被搜过比起外面算是安全不少,待县衙里的侍卫都分散些再出去便不会如此危险。
岑时看了看她扯住自己衣角的手,又抬眸望向眼前眉目如画的女子,微微笑着一言不发。
傅宁也管不了这么多,忽然抬手握住岑时掌心,将他拉到床榻边坐下,眼神瞥了瞥身后的褥子:“公子睡里侧还是外侧?”
岑时眉头难得皱了皱,似有些不解。
“睡旁的地方都不好,若是有人不小心闯进来看到公子在此处,那岂不是白忙活了。”傅宁起身到柜中又抱了一床褥子放在榻上,“公子睡里侧吧,有人进来也是先看到我。”
说罢傅宁就要再次伸手去扶岑时躺下,他却像是触到火般猛地缩回了手,自己坐到里侧,面上的笑意早已不见。
傅宁吹了烛火径直上榻躺下,而岑时坐在她身侧有些隐隐局促。
他看着躺在自己身前泰然自若的傅宁,心中一时不知在想什么。
“傅姑娘如此随意让陌生男子上榻,不怕以后嫁不了人?”岑时开了口。
“你我也不算陌生吧?”傅宁端正躺好,将被子掖在脖颈处,双眼微闭上,“再说我日后也不打算嫁人,公子不必在意,快些睡吧,折腾一晚真是累了。”说完她还悠悠打了个哈欠。
岑时静静坐在床榻里侧不再言语,不知过去了多久,他隐隐听到傅宁呼吸声渐缓,应是入梦了。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榻上的帘帐,也照亮傅宁平静的睡容。
岑时垂眸看着眼前酣睡之人,心中忽然又升起些奇怪的感觉。
这是他们二人,第二次同塌而眠。
......
日头还未升起,屋外的鸟雀就喧闹起来,傅宁甫一睁眼就见水色的帘帐打开了一角,她转头看去,床榻里侧空无一人。
缓了半晌她才惊觉岑时离开了。
她急急起身,打开帘帐在屋中左右看了看,确实没人。
她昨晚睡的太熟了些,岑时何时走的都不知晓,若是......
傅宁不敢继续想下去,下榻准备换身衣衫到外面看看,有什么消息问问昨夜的侍卫就能知晓,明亮的眸子一转不经意扫过茶桌,就见一张素纸压在茶杯下。
她快步走去,只见白纸之上留有几字。
“有事,先走。”
傅宁看了看随即折叠起来放入怀中,应该是没有被逮住吧......
不一会儿,傅宁便换了一身平日所穿的白衫出了门。
榆苑安安静静一如往日,傅宁望了望主屋的方向,婢女有的守在门边有的扫洒院子,看起来刘县丞应是不想烦扰了老夫人养病,昨日之事还未告知,不然今日此处不会如此平静。
傅宁若有所思的往院外走,今日她要离府需去寻刘县丞作别,她问了问路上的小厮刘县丞此时在何处,却见这小厮颇有些惧怕的模样,匆忙同她说了个不知晓就急急离去。
她望着远去的小厮,眉心蹙了蹙,虽然昨夜搜寻声势浩大却也不至于让下人如此惶恐。
傅宁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县衙后院,诺大的院子此时聚了许多人,一排排仆妇婢女与小厮跪在院子一侧,头低低垂着,丝毫不敢抬起分毫。
刘县丞坐在堂前,正襟危坐,手搭在木椅扶手上,面上一丝笑意都无。
“大人,小的四处搜寻过,想是此人在您书房行窃无疑了。”身材魁梧,身侧挂着一把尖刀侍卫模样的人跪在刘县丞身侧禀报道。
刘县丞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皱眉踢了踢他跪在地上的褪:“挪远些,不成器的东西。”
随即看向院中,咳嗽一声正要说话,却见一身白衣的女子缓步走入院中,见如此多人跪在此处女子眸中有些惊诧,回身望向坐在远处的刘县丞。
刘县丞也见到傅宁看过来的目光,站起身朝她招了招手:“傅大夫莫怕,训诫家仆罢了,快些上前来。”
傅宁轻轻颔首走至刘县丞身侧,望着他有些不解:“不知昨夜发生何时了,大人怎要训诫家仆?”
刘县丞引着傅宁坐在一侧,随即解释道:“昨日不是有意惊扰傅大夫,家中进了窃贼才如此,傅大夫莫要见怪啊。”说罢又冷眼看了看跪在阶下的仆从,“训诫他们是因为这些没用的东西守不住家门,让人平白闯入家中行窃,以儆效尤!”
“怎会发生这事,大人可有被盗什么东西,窃贼可有抓到?”傅宁面上有些惊惧,似极为担忧。
“东西倒没有丢失什么,人的话,喏,”刘县丞指了指院子中央,一具尸首被用白布盖住全身,只依稀透出些血色来,“这就是他在我县衙行窃的后果!”
傅宁也随着望了过去,方才进来时一众跪在院中的仆从挡住了她的视线,此刻才发觉院中躺着具尸体。
她交握的手瞬间紧握起来,目光牢牢盯住那具尸身,眉头紧皱有些难以相信。
被抓到的窃贼,傅宁顿时想到自己怀中的素纸,心猛然收紧。
她不知道岑时何时走的,可以岑时的身手断然是不会被这帮人捉住的,可......
傅宁双手因交握的过紧隐隐有些泛白,视线落在那块白布上迟迟不愿挪开。
“不知......这窃贼究竟是何身份?”傅宁努力保持镇静,转头问道。
刘县丞嗤笑一声,朝身侧跪着的侍卫挥了挥手,就见他起身往院中而去,半跪在尸体一侧,抬手掀开了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