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欲再一抬头,就见远远的宫门处站着的蒋起,淡淡的银色月光打在他身上,不显寂寥,合着他那笑,给人一种蒙在暗处随时权倾朝野的感觉。
而蒋起确实可以这么做,但闻欲每每嗅到他对皇权的漫不经心,就觉得勿施于人了。
闻欲慢慢走近:“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蒋起盯着他笑:“没什么,养心殿臣找不见陛下,只好站在这后宫外的御路上,等待。”
闻欲看着他的笑有点发毛,每次蒋起露出这种笑就代表他要作妖了。
二人慢慢走着,直到宵禁的前一刻才回到养心殿。
这几日都是蒋起亲自侍奉闻欲,李安和邹随玉就不近不远的守在外头。邹随玉前朝时好歹是个少爷,断袖什么的也不足为奇,于是乎听到殿中每晚传来的低喘轻哼更是面不改色,倒是李安,整个人都熟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一连两天都是这样,他都习惯了,脸红的也不是很明显了。
蒋起关上殿门便去捉闻欲的腰身,还顺便灭了屋内所有的灯,他知道闻欲在这方面事上不喜欢光亮,也许是因为他是男人。
他快速地扒掉闻欲身上所有的衣裳,双手在他身上摩挲着,他一路将闻欲吻到喘不过气,直到嘴间弥漫出血腥味。
闻欲咬了他,疼痛让他短暂停止了自己的行为,仿佛突然间清醒了过来。
闻欲一只手抚着蒋起的脸,说道:“镜和,你吃什么醋啊?”
蒋起被戳穿心事般凑近闻欲还要吻他,闻欲立即退后:“你吃婉嫔的醋吗,你是小孩子吗?”
蒋起抵在闻欲的胸膛上闷闷回道:“这几天你都睡在后宫,说翻牌子就翻牌子,我自己一个人。”
还真是吃醋了。
闻欲说:“只是上半夜为了应付公事,后面我不是回来陪你了吗?”
话音刚落,蒋起就惩罚似的咬在闻欲腹部,不轻不重,却引得闻欲喘息出声,调情似的。
“这几日是丧日,本不该跟你寻欢作乐的。”
闻欲想到百里郴与湫长钰的死状,不禁绷紧了身体。
他似乎感同身受了一点李婉卿对于死去之人的痛苦,像被扼住了心脏般抽痛不已。
蒋起此时说道:“你猜乌云她们在湫长钰家中找到了什么?”
“什么?”
“几封与百里折的密函,还有一封……写给百里郴的信。”
闻欲立刻捕捉到关键字:“什么密函?”
“百里折欲要谋反的密函。”
蒋起说完,闻欲也点燃了灯,他早想过是他,只不过从来没有什么交集,百里折又是一个六品官,朝堂上,政事上,也都没有太大的响动。
如果密函暴露出去,湫长钰和百里郴死都要不安宁了。
蒋起知道闻欲在想什么:“你怕扰他们清净,在冢骨山湫长钰可是要杀你的。”
闻欲感觉到他有点恨恨,想了想还是说:“若他还活着,我必然是要判他的,但眼下人都死了,何必还要闹那么大,就让他们入了土,我们之后再做百里折的打算,这样也不会打草惊蛇不是吗?”
蒋起总是要依他的,只是在闻欲慢慢穿上衣服时不依,闻欲便瞪他,转过身去睡了。蒋起盯着他脊背,只觉得万分可爱。
第二日晨光熹微,无双便来养心殿请闻欲到储秀宫,她甚至因为焦急而绊倒在地,直到邹随玉上前来扶她一把,她才从疼痛与泪眼模糊中站起。
“皇上,娘娘她又在发高烧了,一个时辰前奴婢发现娘娘闭着眼睛呓语,召太医来看,却怎么都唤娘娘不醒,太医说,说……”
闻欲忙乱中发现自己的鞋子穿成了蒋起的,听到无双停顿,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萦绕在心头:“说什么!”
无双哽咽道:“说,本应该退烧了的,但今日格外的发热,恐怕……恐怕……”
她没有说完,闻欲便冲了出去,一旁的蒋起跟上去在他耳边低语:“营中有一味秘药,本传世之宝,我去取来。”
闻欲点点头,蒋起便疾驰而去了。
能让蒋起亲自去拿的秘药想来肯定是不同凡响的,但愿,但愿……
闻欲几乎是用轻功的,一路不见身只见影。在御路上恪尽职守的带刀侍卫甚至没有看清,欲要拔刀追上去,但后面李安与邹随玉一众人追上前去后,他们才放松警惕,忽然想到,储秀宫的婉嫔娘娘好像要不行了。
储秀宫未进宫门便听取一片低泣,内殿的床榻旁更是跪满了太监宫女,袖枝正拉着李婉卿的手唤着,一度哭到整张小脸皱在一起。
闻欲道:“哭什么!咒你们娘娘死吗!”
众人便一瞬间止住哭声,独留袖枝不闻,欲要断肠的模样。
无双上前将袖枝半哄半拽的拉开,闻欲就坐在床沿处看李婉卿苍白的脸。
她似乎清醒了一些,看到闻欲露出一点高兴的微笑:“皇上,来了,皇上。”
闻欲点点头:“来了,我来了,你可别再睡着了,叫醒你可真是难的很,不信你问无双,她说推了你好久,但是你睡得懒了,连眼皮都不愿意睁开了。”
李婉卿已然到了最后一刻,怕是回光返照,释然地笑着:“皇上,对不起,故意和你拉近关系,促就了一段不大不小的友谊,徒增我死后让你伤心。”
闻欲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眼眶,他不知道是悲愤还是什么的,金光的法气自己跑到李婉卿身上为她输送,只是面色上红了些,闻欲贴一贴她的额头,还是灼热不已。
“我可是皇帝,你敢跟我做朋友,就不能死。”闻欲说着狠话,但语气却是十分温柔的。
他知道李婉卿确定接近他可能有什么别的目的,就像他那天因为一条铺满了梅花通往储秀宫的御路,而踏进这里。他们都是带有些别的目的,但最终演变成生死的局面,闻欲想想就觉得后悔。
目的,试探,假心,人好好活着便偏要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直到他面前这个人快死了他才害怕,他亲眼确定过第一个身边人闻着风死,他不要再确定第二次了。
李婉卿摇摇头:“就算这次我能侥幸活下来,十年后我还是要死的,我活不过三十岁的,皇上。”
闻欲一下子想到她从前总是揉着脑袋面色不虞,想到无双总是去太医院请太医说婉嫔头疼,想到百里郴痛苦地蹲在地上,想到他去扶他的时候摸到他头上坚硬的像钢针一样的东西,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李婉卿头上打着和百里郴一样的钢针。
闻欲颤着手去摸李婉卿的头,却被她轻轻推了回去:“不要碰了,皇上,很痛。”里面积攒了三年来她的痛苦,每发作一次都让她目眦尽裂。
李婉卿不想让他碰了,作为朋友来说,他可能会更伤心。
“没事的,没事的,蒋起他,他去取药了,吃了药就好了,好了之后你还可以拿长矛,你不是说你要做将军吗?”
李婉卿没说话,静静听着闻欲说:“灵丹妙药,很灵的,吃了可以长命百岁呢。”
李婉卿笑笑,她可不想长命百岁,活着好痛苦。
彼时李安上前道:“皇上,来了。”
火焰上前将一个盒子递到闻欲面前,“皇上,将这药丸碾成粉冲水服用即可。”
闻欲看看李安,对方立即会意,接过火焰手中的木盒。
李婉卿感觉越来越困了,闻欲叫她不要睡觉,还有骆荞,一直唤着她的名字。
围上来好多人,眼前感觉黑压压一片,没有光亮,闭上眼睛感官被无限放大,头上的钢针在血肉中仿佛终于要融为一体,死掉的好,就这样死掉。
“药好了,皇上。”
闻欲接过药准备亲自喂服,却被骆荞抢先道:“皇上,臣妾来吧。”
闻欲点点头。
此时殿内乌泱泱一群人,怕是整个后宫的主都来了。
闻欲叫她们散开点,一会李婉卿没被烧死先被闷死了。
他走到殿门口问火焰蒋起去哪里了,火焰一开始支支吾吾,最后败给了闻欲的冷眼,“主上他在路上遇到了围堵,百米传音让我把药送进皇宫,还给了我玉牌。”
火焰将入宫玉牌递给闻欲,闻欲收到了腰间,“怕是百里折的人。”
火焰道:“百里折?”
闻欲道:“你快去吧。”
“乌云、云闲、中赋三人已经去了,主上让我留在宫中,尽听皇上吩咐。”
“好,那你就留着吧。”
“皇上,药喂不下去!”
“皇上,娘娘又吐了!”
“皇上,娘娘昏倒了!”
闻欲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一个接一个的喊他,而不是喊太医。
但是太医已经自主上前查看,闻欲只见李婉卿的面色比方才还要惨白几分,他想了想,叫人将李婉卿扶起,自己绕到她的后背为其传送内力。
闻欲的金光法气不受控制地溢出,此前他将所有法气都输给了蒋起,这两月以修炼无外道从而滋养了些,加上每晚蒋起都会助他巩固内功,但这东西只出不进,闻欲还没到高阶,此下溢出的就只能溢出了。
火焰皱眉道:“皇上……”这么做会大大损伤内核。
闻欲额上有薄汗密密,面色更比李婉卿白了不知多少。
直到太医说李婉卿已经回温,脸色也有些红润起来了,闻欲才收手从而云淡风轻地下床。
太医将李婉卿身上所有的针灸都注入了火焰拿来的药,人看起来好多了。
只是闻欲不太好,他慢慢踱步到殿门,迎着所有人担忧的目光正常走出去,可刚走出众人视线后他便弯腰扶墙,接着呕出了一大口血。
腹腔在搅动着,宛如被一只蟒蛇缠绕,快要搅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