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摆出那种欠我五千万的表情。”

Monica撩撩头发，阻止许抒悦说出更多感谢的话：

“我可不是在帮你。”

许抒悦知道的。Monica家中和顾氏有生意往来，能够卖顾恂琛人情的事，不是每天都有的。

许抒悦不是不记得上次那一杯洒在她裙子上的香槟，也不是不知道Monica一直以嫁入顾氏为目标，她对她有敌意。如果不是情况实在危急，她绝不会上她的车。

车上还有一个人，是熟面孔。他一点也不怕被许抒悦认出来，反而主动同她打招呼。

男爱豆的声音听起来千娇百媚：

“许老师，这么晚一个人，是要去见谁？”

许抒悦见过他，是在一个选秀节目，她曾经是他的导师。

练习室里挥汗学舞，一跳就是一整个晚上，可惜观众缘是一种很玄的东西，他一直名次不好，最终没能晋级。

这两年他常常在一些网剧里露脸，角色虽小，但在浮浮沉沉的娱乐圈里还能有一席之地，倒是出乎许抒悦的意料。

此刻他那对好看的锁骨靠在女人的胸口处，柔软的长腿缠绕着。

娱乐圈里不成文的隐秘，许抒悦选择敬而远之。

她低垂眉目，一点也不看，小心翼翼移开目光。

要怎么解释，她心烦意乱，想一个人走走。

Monica搂着男人肌肉线条丰满的上臂，抚摸他妆容昳丽的脸，不带感情地笑一声，显然不信：

“吵架了？”

不信就不信吧，总好过让她知道她的心烦意乱是因为和顾恂琛失去联系。

尽管非常不情愿，许抒悦也得承认，她此刻很需要“顾氏公子绯闻女友”这个身份。

如果让Monica知道顾恂琛已经冷淡她一星期，说不定会立马把她从车上丢下去。

所以，暂且先装着吧。

许抒悦迟疑几秒，点点头。在心里把自己嘲讽了一遍：

她哪有资格跟他闹脾气，他多高贵。

手机亮了，Monica看到来电显示的一瞬间，脸上的傲慢淡了些。

静两秒，她推开男爱豆的手臂，接起电话：

“顾董。”

许抒悦估量了一下她不认识这个“顾董”的可能性。

她心里的疑问——有关为什么Monica会在这里出现并且貌似恰好地帮了她一把——不言而喻。

这些天她强迫自己咽下去的那些妄自猜想、关系和联系断线的戒断、一遍遍按下又浮出的不安和焦虑、有关他忽然消失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

她扭头看向窗外，假装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耳朵却灵敏非常。

“接到了。”

Monica眼皮也不抬一下，仿佛不是在说许抒悦。

她听起来语气不太好，但出于某种原因，又保持极佳的耐心。状似轻松，但绝不像揶揄，不像玩笑，小心翼翼把控着分寸。

许抒悦心想，是什么人让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在通话时几近放低姿态？而且从谈话内容来看，那人还和许抒悦有关。

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很简短，三两句结束交流，Monica挂断电话。

车内恢复安静。

有一股看不见的阴郁在自洁净的空气里流动。

“别问我为什么会有他的号码。”

“托你的福。”

Monica的语气冰冷许多：

“以为我真会拿刚才的事挑拨离间？”

“还是以为我会拿你去讨赏？”

“你还不配。”

许抒悦听出她在生气，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她争辩。心里有话，说不出口，憋闷得难受。

Monica的家族和顾氏有商业来往，想来她不会想要得罪顾恂琛。

是顾恂琛让Monica来接她？

他自己怎么不来。

许抒悦的心脏浮起来又沉下去。

顾恂琛要是真的关心她，怎么会到现在为止一点消息都不给她发，纵使知道她漂洋过海辛苦，纵使今天还是平安夜。

兴许他真的只是玩玩而已。

刚从惊恐和寒冷中解脱出来，许抒悦捧脸，冰凉的，滚烫的。

她才不是看到一点关心就会怦怦跳的小女孩。

身价数百亿的千金小姐和一时兴起遇见的新鲜花朵，但凡他不是顾氏集团的继承人，这道题的答案都不会那么浅显直白。

Monica没那么无聊，不会心血来潮讲一些三两句就能解释清的误会。其实她根本就不用讲，许抒悦身后毫无依仗，哪天被抛到脑后，就是沉入人海，再也不会见面。

正如今天的晚宴，即便同时列席，即便许抒悦的邀请函写着贵宾内场，但在这样富贵云集的场合，明星只是妆点宴会的漂亮糕点盒子，一瓶精致的花束。幕后人才是宴席真正的邀请对象，顾恂琛是，Monica是，许抒悦永远不是。

幸好许抒悦现在并不需要谁的理解和宽慰。

能好好回去睡一觉就很好了。

顾恂琛要真关心她，会自己发信息来问。

但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发消息来了。

剧组内外的差别太大，一切就像梦一样。

她已经可以把离开剧组和离开顾恂琛当做同一件事来适应。

车子在酒店门口缓缓停下，侍者已经等在车门边。

“谢谢，我可以回自己订的酒店。”

许抒悦看着辉煌的喷泉和灯火，知道这是Monica家族旗下的顶奢酒店产业，专供富人千金。

Monica语气淡淡：

“可以啊，就是我的车全球只有三台。”

许抒悦想到那些从国内飞来24小时蹲在她酒店外面的狗仔，要是被拍到从Monica的车里下来，明天她私会神秘富豪的新闻就会刷爆内地娱乐榜。

她说：

“我会让我经纪人来接。”

许抒悦能感觉到，Monica虽不至于真对她下手，但她的敌意很明显，藏也不藏地，有一种明晃晃的直白，又好像隔着一层厚玻璃，叫人不寒而栗。

还是远离的好。

她道了谢，转身准备下车。

被一道提高音量的女声叫住：

“慢着。”

许抒悦凝住，背后一阵寒。

后一句话不是对她说的：

“给她拿件我的外套。”

——

后半个夜晚，许抒悦不知道多少次感谢Monica的外套：

一路回到酒店，她都没有发现狗仔跟拍。

灯光黯淡，映在雪后寂静的街道，一片清辉。

这段时间以来，内娱影星齐聚在这家酒店，周围喧闹不停。今天这样安静，她真有点不习惯。

异常顺利。除了方茗唠唠叨叨说了她一路之外。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她盯着她喝完一杯热燕麦奶，语气忍不住放重又轻轻提起。

她知道她今晚受到了惊吓。

“今晚别上网了，好好休息。”

方茗收走她的手机：

“另一个也拿出来。”

许抒悦了然：

“又有什么事？”

“圣诞节还没有跟粉丝发祝福，大家都在熬夜等着呢。”

许抒悦哑着嗓子：

“拜托，国内的大家最多刚吃完饭晚饭。”

“少废话。”

许抒悦乖乖地拿回手机自拍一张发送。

方茗才关门离开。

许抒悦疲惫地倒进沙发里。

她现在才有空整理自己的心情。

她确实很累了，需要一段长长的睡眠。可今晚是注定不会好眠的，盛大的宴会谢幕后，无数人的眼睛盯着她的妆容和礼服，挑剔她从头到脚的每一处细节。

除非她彻底从中抽离。

方茗已经得到消息，把舆论从许抒悦独自离席的消息中转移。无事发生，今天依旧是平安夜。

她刚刚差点横死街头，但她不能让这件事扩大影响，否则关心则乱的粉丝们一定会闹起来。

她还有好几个国民度很高的商务代言在谈。要注意舆论影响。

要考虑这个那个的心情，事事都周到是很辛苦的事情。许抒悦裹了条毯子，翻身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一阵节制的敲门声惊醒。

不知道是谁。

她的房卡在经纪人和助理那里。如果是她们，应该会直接开。

许抒悦昏昏沉沉地跳下沙发开门，水雾朦胧的睡眼描画出男人的轮廓。

她努力睁眼也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淡淡的鸢尾夹着广藿清香，抢先让她醒过来。

“怎么是你？”

然后声音连身体一起没入他胸口。

她被他宽厚的手掌环腰托起，蹭乱了他的丝绸衬衫。她自己的衣服也没有太好，领口的纽扣被一颗颗揉开，滚烫的气息扑在锁骨上。唇齿交吻的柔软触感传来，绵绵的恍然如梦。

有什么东西被推倒在地毯上，然后是凌乱闷重的脚步声。紧接着，伴着失重的感觉，她陷进洁净柔软的床品，长发肆意散开。他的指节抚过她耳后，又到脸颊，所过之处漫开粉红的颜色。每一道褶皱都在和她的心跳呼吸相印证，许抒悦感到自己好像一只陷入温水里的鱼，在炫目的顶灯被他身体阴影完全笼罩之前挣扎着浮出水面，深深呼吸一口。

许抒悦从沙发上睁开眼睛。

暖气很足，房间里的燥热把她的脸染上绯红。

房间里的陈设一点不乱，衣服和头发都还整齐。

无一不在告诉她，刚刚只是一场梦。

房间里很安静。

她站起来，想喝一口水平复心情。

她踩在地毯上的脚步骤然一滞，心跳得比梦中更剧烈——

有人在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