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踩着高跟鞋，身材高挑瘦长，一头长发柔软又利落地散下，她墨镜帽子包得严实，但禾帆的前台小姑娘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婳姐。”

林婳摘下墨镜，冲她笑笑：

“我这一路过来，只有你没有把我当成抒悦老师。”

小姑娘被夸奖，又是被这样漂亮的一双眼睛看着，脸上忍不住有些红：

“远远看是真的很像，但是抒悦姐的气质更特别一点……”

她自知说错话，赶紧圆过来：

“抒悦姐早就来啦，所以我知道您不是她……”

好像还是不对，但她没有机会进一步圆了，林婳已经重新戴上墨镜，往里面走了。

许抒悦坐在会议室里，手边是一叠合同。

一张纸被轻轻地拈起来，带着一缕香风。

“抒悦老师真是好心情，被当众打脸那么难看，居然还敢接这个项目啊。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我这里还有几个飞行综艺倒是可以给你。”

前几天那张疑似许抒悦顾恂琛酒店门口热吻的照片，两小时前刚刚被谷星文化的官方号辟谣。

【请尊重艺人私生活，切勿胡编乱造】

附图是那张偷拍照，被打了大大的红标：

“假”

所有人都在等着许抒悦的反应，以为许抒悦要么紧急发一份同样辟谣的帖子，要么就是躲起来几天，毕竟对女明星来说，诸如此类的谣言是不可能不辟谣的，何况她虽然也有和顾恂琛的谣言，但她在镜头前一向与他不睦。

【贴着炒作不成，现在开始卖痴情人设啦，之前被CP工业糖精骗得团团转的路人朋友们看看，到底是谁在不要脸地拉郎】

【额，不是谁的粉丝但是，算半个知情人吧，我觉得大家还是理性吃瓜，不要急着拆CP】

【笑死，我来替你说吧，官方只辟谣了这张图，没辟谣恋情是吧，承认我家是单身就那么难？】

看热闹的多半是关注娱乐新闻的吃瓜群众，顾恂琛粉丝此刻乱了阵脚——因为兢兢业业多年的后援会会长忽然退位，传位给了一个近年来很活跃的新人。

【土土默默无闻那么多年从不搞事，心态好得很，不会是因为这个绯闻就退圈了吧】

【不会。刚爆出来的时候她没走，一直安抚着大家呢，等到澄清发了才走的，算是功德圆满，估计是三次元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吧】

【她这一走，我心里好慌。哥和那个女的不会真有什么吧。】

——

许抒悦定定神，仔细地看完合同，外界的声音打扰不了她。她拿签字笔，准备签下名字，手里忽然一空。

“哎哎哎……”

谢保和身材矮胖，拦不住她。

林婳把笔举过头顶，却见她不急也不恼，只轻轻叹了口气：

“小婳。”

林婳音调很高：

“你为什么非要去那个节目？他不会去的。”

他授意团队放出那篇辟谣，就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和她沾上关系，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放低自尊尽力去贴？

林婳将那支笔摔在地上。

谢保和又是吓一跳。

“小姑奶奶哟……”

许抒悦不理她，又拿起一支笔，在林婳伸手来抢之前，先一步摔在地上。

蓝黑色墨水溅了一地。

两个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震住。

“那张照片里是你吧。”

谢保和看着他手心手背两位女明星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想要尽力缓和：

“小婳，你别冲动，抒悦你也是，小婳是你的后辈，还喊你老师呢……不能诬陷人家……”

林婳一点也不意外，她挺着修长的脖子，仰脸凑近许抒悦：

“是，是我。”

谢保和尽力卖好的笑脸一下子凝固在脸上。

“还有从前那些照片，酒吧门口的，抽烟的，泡男模的，都是我。”

“能让你看透一个人，我觉得我没有做错。”

谢保和几乎要晕过去：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婳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这张和她相似、却超越她数倍的美丽的脸。许抒悦的表情却没有太多松动，像是早就知道一切，只是此刻才点破她。

她最讨厌她的高高在上。

林婳的目光在她脸上留恋地停留片刻，旋即恢复成骄傲的小天鹅样子：

“当然是为了节目资源啊。谁不知道谷星有顾氏的资源。”

“可谷星从来没有邀请你，哪怕你算计到这种地步，他们也没有动摇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许抒悦，你最好永远不要后悔。”

林婳双手撑在桌上，像要晕倒，许抒悦扶住她一侧肩膀，她指腹在她唇上轻轻擦过，沾上一点勃艮第红——许抒悦出道以来就喜欢用这个颜色的唇釉。想不到林婳模仿她竟然细致到这种程度。

许抒悦拈起那份合同，将沾了口红的指腹按在签名处，她将那张薄薄的纸举到林婳发怔的视线里。

——

落日熔金，璀璨地洒在平静的海面上，波浪一层推着一层，留下满沙滩的金粉。

男人从背后轻轻靠近躺在沙发椅上的女人。

“在想什么？”

许抒悦仰脸，迎上他的吻。

“我在想，出道以来遇到很多辛苦的事情，有没有哪一件是特别后悔的。”

许抒悦翻身坐起来，顾恂琛怕她摔倒，一手按在沙滩椅的一边，一手护着她后背。

“人都会有后悔的事，对吧？”

许抒悦被他抱着，依在他胸怀里。

“但我想来想去，我觉得到目前为止的每一步，要是让我用现在的认知再去走一遍，我不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那很好啊。”

顾恂琛用一只胳膊把她搂得更紧，声音从深处传来。

“说明我的宝贝每一步都走得好。”

许抒悦骤然听见他用一个新称呼喊她，脸颊发烫，不自然地在他怀里扭动：

“我以为你会说我，思想和眼界没有进步。”

“想不想玩个游戏？”

他轻笑了声，伸手拨开她垂下来的头发，欣赏她雪白的脖颈。

许抒悦忽然醒转，她警惕地望着他晦暗深邃的眼睛。

不行。不能玩了。

她紧张起来：

“我例假来了！”

被他抓住刮鼻子，笑意更深：

“想什么呢。”

他蹲下来，在脚边找了一块平滑的石头展示给她看：

“从这里，往海里扔，比谁漂得远。”

顾恂琛先扔。他前后脚开立，休闲的条纹衬衫袖子被挽起，他转身蓄势，手臂绷紧，随后抛出手里的石头，衣袂飞扬，像一只海燕。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许抒悦眯着眼睛，看不清那颗自由的石头漂去了哪里。

“没意思。”

许抒悦噘嘴。

“我才不玩。”

他的岛，当然听他的话啦。

顾恂琛将一颗石头塞进她手心。温热的。

他的声音不容拒绝地传来：

“赢过我，就公开。”

许抒悦的心怦怦跳起来。

他想公开。

可他又扔得那么远。

他不想公开？

他那条辟谣，确确实实地扎疼了她。

她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

许抒悦的胜负欲很久没有这么旺盛过了。

“这可是你说的哦。”

太阳彻底落下去了，幸好海景房的灯雪亮地照在海岸线上，海面的动静事无巨细地被他们收尽眼底。

一块石头毫无悬念地沉下去了，紧接着是第二块。

许抒悦在心里默默记着数，扔到第三快，她收手不干了：

“没意思，不玩了。”

多洒脱。

姐可不要你勉为其难的公开。

“再扔一次。”

顾恂琛埋头为她精心挑选石头，此刻仰起脸，冲她温和地笑。

明明知道再多一次也不会改变什么。但心里的声音告诉许抒悦，她不甘心。

她伸手，掌心向上。

“好吧，最后一次。”

顾恂琛伸出手，将一枚不同寻常的东西放在她手心。绝对不属于石头的手感，让许抒悦的心不禁一颤。

一枚月辉般耀眼的钻石，饱满地镶在茉莉花苞状的钻托上。清雅矜贵。

许抒悦撩起眼皮看他，眼睫翩动：

“顾先生就这样套路女孩子的？”

“技巧不够，只套路我的女朋友。”

许抒悦笑了：

“拜托……”

“你觉得我拿这句话公开，怎么样？”

许抒悦看他真的掏出了手机，忙拦住他：

“不可以！”

“那我用什么？”

他把手机举到她抢不到的高度，笑得胜券在握：

“要不然言简意赅一点。宝贝？”

他显然是故意的，因为他看着她的眼睛，笑得很坏。

许抒悦的脸红得要滴血，她拳头轻轻砸在他胸口，像浪尖撞上海边礁石，只掀起一点轻巧的雪色：

“你敢！”

这样的文案发出去，许抒悦会被笑话一辈子。

两个人在月光晒白了的沙滩上追着跑着。踩出几串大小不一的脚印。海水漫过，将痕迹冲洗得浅淡了些许，岸边的树影斑驳，留下虎斑纹路，拉长了的影子细长而缠绕在一起，是他总算让她追到。

许抒悦跑得脸颊泛红，长发在海风中柔顺地散开，她扑到他怀里，他怕她跌倒，一手紧紧护着她。许抒悦抓住他另一只手，掰开手指看屏幕上已经发出的内容：

【顾恂琛：找到了我的月亮@许抒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