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别这样，”吴潜到底是没忍住，主动拍他的手臂，“哥和你道歉行不？”

黑暗中，那手臂微微后挪，但最终他还是没再避让。

吴潜温和地跟他谈：“你自己想想，昨天的事到底谁不对？退一步，就算哥有不对，哪点不好了，哪里做错了，那句话说错了，你都可以提出来，这样一声不吭的闹脾气，动不动就走，这算什么。”

沉默。

没等到回应，吴潜继续道：“你要真想走，想去做自己的事，哥肯定不拦你，还得支持你，但这样任性赌气就不对。”吴潜停了片刻，语气也有点无力：“说句不对的话，哥现在就只有你和周洋了，跟家人一样的，你再这样，哥真的难受。”

小谢开口：“你不是。”

吴潜没听明白，隔着夜色看他。

“你没错，是我自己的问题，”小谢低声道，“这里冷，先回去。”

谈话再次失败。吴潜也是年轻人，有气性，此刻抛弃面子把姿态放到最低了，见他还是不愿意沟通，吴潜顿时觉得没意思：“行，走就走吧，我本来也不是你哥。”说完站起来就走。

小谢默默地跟在后面。

走了段路发现身后没动静，吴潜略顿了下脚步，等他取回外套追上来，吴潜这才又加快速度。

须臾，一件干燥的外套披到他身上。

吴潜挥手掀开。

小谢拉住他，再次给他披上。

吴潜这会儿脚步虚浮，再要掀，被按住了没掀动。

看，早知道小孩不听话！

吴潜气个半死。这边不似北方寒冷，但毕竟腊月了，大晚上浑身湿透，被风一吹更觉身上冰冷，他肯定也差不多。吴潜不敢继续对峙，认命地往回走。

这特么就是最糟糕的一个生日。

看两人浑身湿透，蔡叔很是吃惊，听吴潜解释说在黄龙口落水，他表情恍惚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怎么不小心呢，快去换衣服，我给你们熬点姜茶。”

吴潜谢过他，上楼，将外套扔给身后人，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看他这么狼狈，周洋吓一跳：“哟，怎么出去就湿身了？”

“狗牙是从你嘴里拔的？”吴潜骂他。

周洋哈哈一笑：“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爸爸还得带你打针吃药。”

吴潜也觉得情况不太好，三两下脱掉湿衣服，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就去浴室。小谢果然换了干衣服等在门口，看到他便迅速低头。吴潜没说话，进去快速冲完就出来了。

目送他回卧室，小谢欲言又止。

吴潜关上门穿衣服，突然瞥见旁边的快递盒子，不由奇怪：“这谁的？”

“哦，小谢的，”周洋随口道，“他刚回来就出去找你了，这个说是给你。”

吴潜打开一个发现是鞋，和之前尹秋霞送的同款，尺码却正好合适了。

吴潜沉默了下，打开另一个看。那是双日常运动鞋，吴潜看着格外眼熟，想了想，记起这就是小谢自己平时穿的那双鞋同款，估计是新买的，吴潜正打算给他送过去，刚站起身，冷不防瞥见鞋码，吴潜停住。

这不是小谢穿的尺码。

电光石火间，吴潜飞快抱着鞋蹲下去，翻看外壳的快递标识贴。

果然是A市。

吴潜看着两双鞋，怔了许久。

这是之前就定好的。他应该没想到两人会在这边逗留，转寄来不及，C市估计没有同款，所以他一整天不在，就是跑回A市给自己取礼物？

魏村去机场都要近三小时……今天他几乎没有休息。

“喂，发什么呆，”周洋好奇地过来看，“不错啊，弟弟没白认，怎么送两双呢？”他又得意洋洋地点评：“实用性不及周哥送的，鞋能穿多久？周哥的教材子子孙孙都能观赏。”

吴潜收起心头那些复杂情绪，直接赏他一拳，放下鞋出门。正好蔡叔煮好姜茶送来，吴潜喝了碗，另一碗帮忙送到隔壁房间，然后过去敲浴室门。

里面水声立即消失，小谢的声音传来：“吴潜？”

“姜茶放你房间了，记得喝，”吴潜道，“没吃饭吧？洗完自己下楼吃。”

片刻，里面人“嗯”了声。

楼下，蔡叔坐在沙发上发呆，见吴潜下来，他勉强笑了笑，随便说两句就回卧室睡了。知道自己落水的事让他想起了蔡平，吴潜也不好受。

蔡平想杀自己，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前见小谢没回来，吴潜就让周洋和蔡叔留了饭菜，现在不过热一热。简单地弄好，小谢就走下楼来，眉毛头发还带着湿意。

吴潜问：“姜茶喝了？”

小谢“嗯”了声。

听出语气敷衍，吴潜就知道这小子八成在说谎，上楼去他房间看，果然那碗姜茶根本没动，吴潜试了下还有温度，便重新端下楼放他面前。

小谢皱眉：“我体质好。”

姜的辛辣味确实令许多人难以接受，但这东西驱寒很有用。吴潜道：“多少喝点。”

小谢道：“我阳气重，不怕冷。”

这理由都拿出来了。吴潜盯着他。

小谢迟迟不动。

吴潜失去耐性：“随你。”

“哥。”

“别，”吴潜回身，“那是开玩笑，又不是亲哥。”

“我喝。”小谢端起来喝了两口，当场给呛住，差点吐出来。纵使这样，他还是勉强咽下去，眼圈都微微发红，有点可怜的样子，估计是真的不习惯这味道。

见他还要继续喝，吴潜叹了口气，制止：“算了，别感冒就行。”

很快吴潜就发现阳气重是有道理的，第二天小谢好好的，吴潜自己却感冒了，说话带着鼻音。本来普通人大冬天泡冷水吹冷风感冒很正常，但有小谢作对比，周洋就开始笑话吴潜身体不行，拉着郁闷的他去村卫生室。

卫生室的医生和护士态度很热情，对外地小伙格外照顾，量过体温，发现只略有点发烧。吴潜年轻，身体底子好，医生看后说问题不大，开了点药，又让他回去多喝水。

两人刚走出卫生室大门，被突然响起的尖叫声吓一跳。

“魏雨轩你过来！”

声音耳熟，两人不约而同循声望去，只见魏霄和另一个略矮小的孩子站在树下。魏霄手里拿着撕破的作业本，那个叫魏雨轩的小孩着急地看他。

“作业明天要交的。”

“写什么作业，等我大伯死了，我就让你进厂，走。”

周洋听到这儿不由“靠”了声：“吟雪她爸拿这小子当亲儿子养，合着这小子就盼他死，哈哈哈。”他幸灾乐祸地笑。

被宠坏的熊孩子。吴潜摇头，他也不能任由魏霄欺负人，正打算过去帮那个叫魏雨轩的小孩，哪知魏雨轩看看他，突然转身跑了，反搞得吴潜莫名其妙。

魏霄看到他，挑衅地叫：“想吃我家软饭的！软饭男，滚！”

周洋气得朝他走过去：“小子，你家大人没教说人话？”

魏霄抄手，斜眼看他：“你敢打我？我要报警，有种来打呀，不打是我孙子！”

吴潜拉住周洋：“跟小孩计较什么。”

“未成年的小CS！”周洋毕竟做不出打小孩这种事，骂了句脏话，跟着吴潜离开。

背后传来魏霄的辱骂声和得意的大笑声。

周洋皱眉，忍不住回头看。吴潜怕他真忍不住打人，强行将他拉走。两人没走多远，迎面就遇到魏雷过来。

“姓吴的，找你。”魏雷道。

吴潜现在看这两兄弟就烦：“找我做什么？”

“过来有话说。”魏雷说完就转身走。

吴潜有些疑惑，想来魏村人不少，大白天对方应该不敢做什么，于是和周洋跟上去。魏雷带着他们出了村，直走到外面主干道上。吴潜见周围没什么人，立即停下脚步拉住周洋，对魏雷道：“有话就在这说。”

“人来了。”魏雷回身招手，四个年轻人从废弃的墙后走出来，看模样就是之前围着奉承他的那些人。

吴潜皱眉：“你想做什么？”

“就是给你点教训，”魏雷冷哼，“少打我姐的主意，想吃绝户，做你的梦吧！我们魏家也不是好惹的。”

“说什么呢，”周洋骂，“让爸爸教你，嘴是用来说人话，不是拉屎的！”

“别跟他们废话，雷哥。”

“动手？”

吴潜拉着周洋后退：“魏雷，你知不知道打人犯法？”

魏雷“呵”了声，对周围人道：“我大伯会找关系解决的，你们都给我上，帮我教训他，别打死就行。”

几个年轻人都围上来。

吴潜和周洋是真没想到他们敢大白天闹事，虽然顶级战力小谢不在，但对付面前这几个人，真出动小谢的话，吴潜反而会羞愧。这几人身材较矮，周洋对着他们都觉得自己高大威猛，眼看有人伸手来推，他当场拖过人就是一脚。南边盛行骂战，撑场面的多，真动手的少，魏雷几个仗着人多，以为收拾他们很轻松，根本没想到他们真敢打，都措手不及，慌忙一拥而上。

吴潜还想着不对就立刻呼救呢，谁知对手比想象中还弱，两人仗着经验丰富又敏捷，居然没吃太大的亏，双方各挨了几下。但对方人多，很快调整过来，两人开始吃力，吴潜抽空叫声“周洋”，周洋立刻领会，准备要撤。

然而就在这时，对方一个人被周洋撂倒在地上，他大概是急了，觉得没面子，随手摸到一块石头就爬起来冲向周洋！

本来两边都不想闹出大事，默契地没操家伙，这会儿周洋正被两个人拖住，真让他砸下去，肯定要见血。

“草你MD！”吴潜顾不得别的，朝那人扑去！

魏雷也惊，叫了句方言。

石头刚举起，那人突然惨叫了声，捂着手腕被吴潜扑倒。

吴潜按着他狠狠揍了几拳，终于发现气氛不对，有点太安静了些，他连忙放开人，起身看。

不知何时，路边多了两辆车。司机和两个身材魁梧、穿着西装的人站在旁边，中间那漂亮男人倚着车门，正笑眯眯地看着这边。而众人刚打得热火朝天，竟然都没留意。

再看砸中那人的东西，是个手机，屏幕已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