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陈澍还是同一时间，照常来了元夕楼。

日光顺着纱窗照入长廊，在木质的地板上落下一块又一块方形的光翳。

鹤白托着食盘小心翼翼顺着长廊走去，越是靠近陈澍所在的客房，心底对妈妈的怨气便愈盛。

若是寻常的客人也就罢了，偏偏要她伺候这阴晴不定的陈爷。这几日她不是没听姐妹们议论，说这陈爷前一秒喝茶还笑吟吟，下一秒给他捏个肩就能翻脸。

可叫比天王老子还难伺候。

卿云和暮雪前几日苦哈哈地说起时，她还傻乐着，调侃她二人“元夕四花”的名号莫要这么快就丢了。

结果隔日，这他人口中的苦差事就这么水灵灵地落到自己头上了。

回想起妈妈那笑到褶子开花的嘴脸，鹤白苦不堪言。

她倒宁可不赚这一单的子儿。

可惜，鹤白并不敢同妈妈这般说。

男子间的寻酒嬉笑渐近，叶子牌摩擦发出的闷响，打马吊碰撞的脆声，像漩涡一般萦绕在鹤白耳畔，她突然有些晕眩。

不过鹤白并未太过在意，她只以为是紧张的缘故。然而走到客房门前，不仅仅是头脑发昏了，就是肚子也不舒服起来。

鹤白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她向后退两步想要稳稳，然而还没踏出半步，脚下蓦地一软，就要瘫坐地上。

她第一反应便是“完蛋”。手上的东西要是摔在这儿，别说里头那一帮爷的打骂，就是妈妈也少不了毒打她一顿。

鹤白侧过脸，紧紧闭住了眼。然而想象中的破碎声并未到来，反倒是托盘中心传来了稳稳的力道。

她有些错愕地睁开眸子，随即就见到一张媚骨天成的美人脸。鹤白瞬间愣在原地，指着面前的女人，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玉……玉眠？！”

鹤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照说玉眠这人一般不太出门晃悠，更不说是到招待人的腌臢之地。

不过，她还是认得她的。不对，应该说楼里大多数姐妹都是认得她的。

毕竟她在楼里那么特殊……谁不艳羡玉眠那样的待遇呢？

只是想起之前公然针对玉眠，后来就莫名失踪了的花魁韶紫，鹤白有些胆寒地缩了缩脖子。

然而面前的女子只是友好地笑笑，冲她伸了手。

“是不舒服吗？”

鹤白盯着面前伸来的那双纯白娇嫩的手看了一会儿，一时没有反应。

玉眠歪了歪头，等了一会儿见面前的女子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想了想心中有些吃不准，于是先一步托起了她手中的盘子。

“等等。”

鹤白这才像是被按了什么机关，有些着急地扯了扯玉眠的衣袖。

玉眠颇为耐心地转头望她，等待她余下的话。

“我还得把东西送进去……嘶！”

鹤白挣扎着起身，然而刚站直，那股腹痛又再次来袭，她不禁弯了腰捂住肚子。

玉眠见了她的动作眉心微微皱了皱：“鹤白姑娘最好先去一趟如厕。”

这是她亲自下的药她自然清楚，本来就是蹲个如厕就能好的事，如果一拖再拖下去，反倒要白白受苦了。

“不如，我替姐姐先送着，这功劳回头还是算给姐姐，如何？”

鹤白倒是没料到玉眠会这般说，她艰难地抬眸看了看那食盘上的酒水，随后视线又落在玉眠脸上。

便见女子眉头蹙了蹙似是也有些犹豫，但是又想到什么，目光随之坚定起来。

鹤白看着玉眠的模样，有些愧疚却又可耻地心动。

当那腹痛再度来临，她也顾不上别的了，眼一闭向如厕方向奔去。

“多谢了！”

玉眠神色平静地望着远去的女子，直至其消失不见。她眉眼间略带了些笑意，不过一瞬又恢复了平静，随即转身给陈澍等人送酒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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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钊平，该到你出牌了！”

对面的公子催促着，陈澍随意地给了一张，有些兴致缺缺。

“这几日是谁惹了表弟不痛快？说出来我们大伙儿也好替你出气。”

齐家二公子齐绍元推了推陈澍的胳膊，有些不着调地说。

齐家与陈家是亲家，齐绍元从小和陈澍玩到大，世家地位又不低，在这群人里也能做个老二，其余人听了他这话，也就纷纷附和。

陈澍冷哼一声，甩了牌索性不打了。

“狗日的，这元夕楼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哥们那头几个闻言，对视了几眼也不敢多说什么。天堂美酒温柔乡他们自是不厌的，只是陈澍这人玩得多且花，什么都给他玩着了觉得没了新鲜感也正常。

不过这话也不能直说给陈澍听，左相家小公子想听的，定然也不是这样的理由。

但若附和那元夕楼无趣，那他们自己所沉醉的美酒美人又算什么，都是世家公子爷，没人没事爱打自己的脸。

何况陈澍这几日着实也叫人扫兴，他们陪着笑，他却要拉着脸，若非碍于身份，他们早各玩各的去了，不比在这儿硬打叶子牌、打马吊舒服。

齐绍元闻言也有些尴尬，他左顾右盼了一番，最后也只得自己打了圆场。

“表弟也不要急，万一今日就遇见合眼的了呢？”

“但愿。”陈澍神色淡淡。

其余人也假惺惺应“是”，不过心底也没几分认真。楼里的美人都快被他点遍了，也没见他有欢喜的。

他们倒是希望。若是陈澍抱得美人归，他们自然也不用这般清淡了。

哪像这几日，陈澍也不知道哪里犯病，自己没看上眼的，还不准屋里别人留美人。

一说起来就是污了眼，叫人心里好一阵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