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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祈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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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念头一出,谢行尘才倏然发觉,眼前两个少年村中其他人不同,面相清清明明一眼便能看个彻底。

这是为何?

缓缓眨了眨眼,疑惑随之冒头,谢行尘轻一咋舌,复又垂了眼,面上不动声色地向两个少年扫去。

却见一个灰褂子少年正扶着门框,许是被柴火烟气熏过,颇有些灰头土脸。

尚能瞧清的面容却呆滞至极,双眼一动不动盯着远方的虚空,瞳仁近乎涣散,活似抽了三魂七魄,只余下一个空荡的躯壳。

另一个少年穿得稍好些,却也甚是脏旧,裹了身近乎褪做白色的青布短衫,正扶着灰褂子少年,同样面染灰黑发丝杂乱,倒是尚有点精神气。

许是长久不见生人了,忽地瞧见谢行尘二人,他不免有些愣怔,怯怯地缩了缩手。

而当谢行尘视线寸寸扫下,将将落于那灰褂子少年的肚腹之时却猝然停顿住了。

颇有些难以置信地抬眼,他抽了抽嘴角,难掩错愕地望向殷召温:

“他……他是男是女啊?”

只见那个少年的肚子诡异的胀大,自薄薄一层麻布衣衫上顶起层明显的弧度,同近乎皮包骨头的四肢全然不协调,极是突兀。

就好似……

就好似重身怀喜了一般。

听闻身侧近乎压做气音的讶异之声,殷召温默然片刻,似是亦有此疑惑,过了半晌,才略低了下头,近乎是不动唇齿地轻声道:“是男的。”

“……”

微微点了下头,谢行尘已然压下讶异之色,甩去脑中诡异的猜测,换回了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暗自猜道:这般也未必是怀喜,许是染了病或是饿太久了。

他毕竟不是药法门的,也瞧不出这少年怪异的身形究竟是何缘由,便转眼看向一旁的青布短衫少年,见他尚且神志清醒,欲套点话来。

只是不等谢行尘开口,青布短衫少年愣怔片刻,却先开了口。

“你们……你们也是……”那少年攥着灰褂子少年的袖摆,嗫嚅地蹦了几个字。

他颤颤一抬眼,便跟殷召温极黑的眸子对个正着,登时一个激灵,赶忙转眼向谢行尘移去视线,入眼便是谢行尘袖缠黄符腰挂破烂满身怪异的打扮。

少年猝然抿嘴,神情颇有些怯惧,话才说到一半,便攸地住了嘴。

紧绷了下嘴角,似是搜肠刮肚一番,那少年才复又轻声问道:“你们……不是新来的吧?”

短短一句疑问,谢行尘却倏然挑了下眉。

什么叫不是新来的?

照理讲不该问“是远道来客”一类的么,怎么叫他问的好似新入圈的牲口等着挨刀一样?

尚不等他疑问出声,便见那少年忽地两眼一亮,怯怯又看了眼谢行尘身缠的符箓,霎时急切地补了一句:“二位大人可是修道之人?”

少年近乎每一句话都出乎谢行尘的预料,他略挑了下眉,而后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原本畏缩的少年见他点头,登时露出了副激动神色,好似见到了救世主一般,看二人的眼神都恭敬不少,只是嘴唇蠕动了几下,却再未说出一句话来。

见状,谢行尘也不客气,转眼向灰褂子少年瞥了一眼,直截了当地问道:“这位小兄弟可是身子抱恙么?”

“嗯?”短衫少年闻言愣了下,看了看身侧的少年,又看了看谢行尘二人,有些莫名其妙地回道,“他?他是身子有喜了啊。”

一句话,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好似在聊“吃了没”一样。

谢行尘:……

谢行尘:?

谢行尘:???

等等,这不对吧??这村子什么毛病???这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怎么会说得这么平静?!!

心中一阵惊涛骇浪,他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张符拍脑门上,好好避避邪去。

捯了口气,谢行尘无言一翻眼睛,瞬息间却正巧瞥见了殷召温的神色——

遇着这番天打雷劈的怪事,这姓殷的倒是心大,仍旧安安静静负手而立,一对眸子正轻飘飘居高临下落于两个少年身上,丝毫不见意外,简直平静得吓人。

短短一息之间捕捉到的神色,谢行尘却本能地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该怎么形容他这一瞬间瞧见的神色?面若冰霜?目无下尘?还是……饶有兴致?

可惜视线将将触及,殷召温便瞬间察觉,不等谢行尘琢磨出不对劲之感源自何处,殷召温已然转眼同他四目而对,又挂上了那副春风和煦的笑脸。

便在此时,那短衫少年却陡然神色一变,猛地一缩身子,好似乍然瞧见了什么洪水猛兽,而一阵脚步声也倏然于谢行尘背后响起,他神色一顿,攸地转过了头去。

却见两个大汉一前一后,一个扛着锄头,一个拖了条耒耜,皆于脖后挂个斗笠,圆睁二目,面色不善地瞪着两个不速之客。

谢行尘倒是毫无身为不速之客的自觉,漫不经心地上下扫了眼两个大汉,许是同殷召温走得近,他这番扫量也生出了几分居高临下之味。

却见走在前头的大汉高挽裤摆,露出的一条腿上攀附着黑褐一片泥水似的痕迹。

正是先前引送车夫的那个大汉。

这村中鲜有外人出入,又掩上谢行尘和殷召温两个打扮不俗的,大汉自是记得清楚,冲二人点了点头,仍旧沉着张脸,转而冲门口两个少年扬了扬下巴。

“去祠堂,别叫老子看见你磨磨唧唧的。”大汉粗着嗓子喝了声,全然是毫不客气的命令,接着三两步行至屋侧,甩手把锄头往墙边一扔。

“铛”一道撞响,锄头摔在了墙面之上,于黄泥墙上磕出道白痕,而后歪歪斜斜立住了。

另一个大汉一同上前,更是面沉似水,似是对外来客极不欢迎,但被谢行尘和殷召温气定神闲地瞥了眼,终是一句也没敢多言,只是扔耒耜的动作重了不少,好似将一肚子怨气皆散在了破铜烂铁之上。

扔罢,那个大汉又狠狠瞪了两个少年一眼,便随着腿上挂着褐痕的大汉一道,二话不说向祠堂的方向去了。

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好似谢行尘同殷召温是两团浮云一般。

短衫少年自打大汉来时便难掩惧色,紧攥着灰褂子少年的袖摆,软着腿不停打着摆子,恨不得整个人缩于灰褂子少年身后。

尚不等他挪步,一声怒喝于不远处传来,似催促般,少年再也不敢耽搁,对着仍旧木呆呆立着的灰褂子少年连拖带拽,硬生生扯着他追着大汉的背影而去。

路过谢行尘之时,他又瞪着双目,转头向谢行尘望了一眼。

“……”

背后杂乱一阵脚步声伴着咒骂声渐渐远去,站在原地未动的谢行尘忽而一抖手。

破风声随之传来,两道符箓猝然甩出,裹着残影攸地贴在了两个少年的背后。

随着一道咒文诵出,符箓倏然自边缘泛起层金光,好似融于血肉中般,顷刻间金光收拢。

短衫少年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只是回头之瞬,符箓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将将送完服了,一声极轻的笑音忽而敲在耳畔,混着丝温热的气,一并扫落于肌肤之上,扫得谢行尘耳根发痒。

他转头掀起眼帘,见殷召温正垂眼望着他,意味不明地笑着。

不知是不是二人凑得太近,此番笑容竟无端生出了几分狎昵之感。

“真是菩萨心肠。”

又一缕呼气洒落耳畔,话语中也咂摸不出是嘲是赞,谢行尘抬手敛了下耳边的发丝,干脆转过身,直接同殷召温面对面四目相望,也随之挑眼一笑。

“瞧那样他们该是去看丧葬了,”向祠堂的方向瞥过一眼,他扬脸同殷召温凑近了几分,没接殷召温方才的话茬,而是兴致勃勃地盯着那对深潭般的眼眸,“我们来做个比试如何?”

殷召温“哦?”了声,摆出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谢行尘促而一笑:

“我们便比一比,谁先将这村子掀个底朝天!”

一句话锵然落地,荡起道道余波。

寻常人若是听闻,只怕要高呼疯癫,殷召温却倏然舒展了眉眼。

他挑着眉梢,饶有兴致地望着谢行尘,而后微微低了下身,缓声含混着笑意,道:“那若是在下赢了该当如何?乌先生可愿把血契解了么?”

伴着话语而来的,一层阴影攸地投落。

谢行尘整个罩于阴影之中,头顶一道视线居高临下瞥落,难言的压迫感骤起,他本能地向后倒退了两步,自殷召温罩落的阴影下急退离了出来。

神色空白一瞬,他勉强顿住身形,马上又一扯嘴角,嘿嘿笑了两声,摊手道:“自这村子全身而退岂不就是最佳的奖赏,殷兄总不当真愿往那破屋子里住上一夜吧。”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思及那处堪称残垣断壁的房子,殷召温好似当真被说动了般,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颌,而后瞥眼笑了一声,复又负手直起身子。

“这倒有趣,”他盯着谢行尘顿了半晌,才接过话头,终是笑吟吟地点了头,“在下等着乌先生大显身手。”

见他应下,谢行尘登时喜上眉梢,兴致勃勃地轻一咂嘴:“既然如此,便先去祠堂瞧上番吧,看看我们谁先拆了他们的葬仪!”

言罢,他不做耽搁,鞋尖点地,踏风而起,一抹黑影瞬间掠于茅檐之上,霎时墨色翻腾,同只狸奴般一起一落间直奔祠堂而去。

一直望着那道黑影融于远天,越缩越小,殷召温才缓缓眨了下眼,而后转身不紧不慢地走不两步,于一堵碎石搭做的矮墙边,对着一块碎石轻轻踢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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