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是地下空间,似乎是个地牢,天光被完全隐没,狭小得伸手就能碰到四处的石壁,墙壁上只有触碰的时候回发出符咒的银光。
渔之顿感不妙,她从小就听说过,人在狭窄空间里面,即便没有受到任何攻击也非常危险,视觉的剥夺以及感官的孤立会让人疯掉。
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丁点的动静都容易让人草木皆兵。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开始烦躁了。
她自认并不害怕黑暗,全然消失的光源反而给她安全感,但是此刻她是处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面,空气是否充足不说,无法完全伸展四肢的感觉让她行动受限,这感觉很不舒服。
渔之尝试着外放出神识,却被一股强有力的训诫之意给反弹了过来。
这什么东西啊!她万分诧异。
连墙壁上的机关也用上了特殊的符文,甚至这种符文还会影响人的情绪,好卑鄙的手段。
她直接坐下来调息,运转起内府的灵气,试图排掉环境对心绪的影响。
几个周天后,渔之发现情况更糟了,周围的墙壁不知道是用什么特殊材料制作,冷飕飕的,竟会在她运气的时候将她外溢的灵气吸收掉,甚至这股寒意还有逐渐开始冷却她的真元的趋势。
仙门的龙脉下都没有出现过这种东西,渔之睁开眼。
捕梦人,原是我之前小瞧了你们。
不过她打坐调息倒也不是没有好处,安静下来之后,她对周遭一点一滴的动静都捕捉得非常仔细,墙壁有符文术法阻隔,但她身上毕竟还残留了神力的印记,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她感觉自己离外面的湖水不远。
渔之取出刚刚得到的太虚印,被驯服的小鱼此刻乖乖地躺在她的手心,看起来好像没有自己的主见似的。
本来为捕梦人做事时,小鱼的身子是黄色的,特别适合躲藏在河流里进行伪装,但是到了她的手里,却完全变得通红,好像被煮熟了似的,一动不动地装死。
“醒醒。”她忍着浑身的不爽,戳了戳红鱼身子。
太虚印微微散发着红色的光,对她的行为只有简短的回应。
渔之随即将它高高举了起来,顶着地牢的天花板和一众有生命一般的符文,手臂一曲,下一秒就要把太虚印砸在地上。
红鱼忽然就福至心灵,红光暴起,烫得渔之几乎要拿不住。
但那红鱼就像个恪尽职守的士兵,好像要挥发掉浑身最后的力量似的,一扭身溜出了渔之的手心,调转方向朝地下撞去。
轰——
那地板被砸开之后,下面果然是水面,但是,除了水流,更超出意料的是,还有无数超大型的机关枢纽,正在洪水般的水力下训练有素地转动,为船舱上的战斗提供动力。
渔之猝不及防,再次被迫掉落到另一个空间,这一次,她就算看清了这里面是什么构造,却还是来不及反应,就掉进了凶猛的水流中,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如她所料,浑身酸痛得好像被搅拌机搅了两个时辰。
周围仍然都是水流,但是自己已经不不知道被那股水力冲到了哪里,只看见四周昏暗,所见之处到处都是转动的机关齿轮,而自己恰好停在了一个停止转动的平台下方,起身的时候堪堪能够坐起来,再高一点恐怕就要被上面的齿轮给轮掉脑袋。
她小心翼翼地从齿轮间钻出去,体内下意识地运气,忽然间发现自己的神识和灵力恢复了大半,大概是刚才昏迷期间被迫休息了一会,她现在的恢复速度有了很大的提升。
渔之这次谨慎地外放出神识,很快覆盖了大半个船底的枢纽区域。
她越看越是心惊胆战,机械机关跟法阵机关的原理不同,法阵需要修士灵力的不断维持,而且属于阴阳五行的范畴,受控于修士的念头。
机械机关却是脱离于修士之身,只要将机械零件安装完毕,再投入供给动力的法宝,便可直接驱动机关,其中的精巧不是法阵能够比拟的,相当于两种修行模式。
饶是她不懂得其中的道理,也能知道,需要如此大规模的枢纽,想必白鲸号的规模之大到了她无法想象的程度。
要是常冕在这里就好了,她想,现在这种情况属于抛媚眼给瞎子看,她是半点没有头绪。
但是很快,她的神识惊讶地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夭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正在各个大型机关之间上下跳跃。
渔之意外地发现小夭的身法十分灵巧,穿梭在层层叠叠的齿轮之间轻盈而灵活,半点不曾被阻塞。
她动敲敲西敲敲,不时捣鼓起小型的零部件,随后就目不斜视地往渔之的方向跑来。
刚才是她救下了自己吗?
渔之心中不免开始好奇,小夭有这样的手艺和天赋,不知她的生母会是什么人。
小夭见她醒来,仍是那副冷酷的表情,似乎对照顾伤员习以为常。
出于身为长辈的某种压力,渔之老远就跟她打了个招呼,就见小夭停顿了一下,给了她一个象征性的点头。
好好好,起码能给点回应了,比第一天见面的时候熟一点。
“小夭能破解这里的机关枢纽吗?”渔之换了个她擅长的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似乎在小夭眼里更像是挑衅,因为渔之得到了一个杀伤力很强的怒瞪。
小夭似乎是有点不忿地开口:“我能破解,但是齿轮太重了,我搬不动。”
闻言渔之差点失笑,憋了半天,才勉强保护住这个小女孩的尊严。
“没关系啊,姐姐这不就来了。”
两人在齿轮间跳跃,渔之一个一个地替小夭扫除障碍,很快就得知,小夭竟是破解了舰艇底部的机关,直接从下方溜进来的。
这可比常冕那个直接炸门的优雅多了。
“这上面是舰艇的指挥室。”小夭指着一个严丝合缝的空间,笃定道。
渔之没有去问她怎么知道的,这个空间被符文包裹得严严实实,和刚才她掉进的地牢有异曲同工之处,但是她刚刚用来爆破的红鱼似乎歇菜了,即便怕她怕成那个样子,还是怎么戳都戳不出反应。
她只能尝试着在头顶的空间外结出一个爆破法阵,不断摸索着寻找可以撬开的门缝。
一番尝试无果后,她果断举起了手中跃跃欲试的长剑。
*
“她掉进地牢之后的画面就没了?你这什么破装置?”朱槿脸色黑得能底出水来,阴沉地盯着身边的唐可。
唐可仍是那副老神在在的表情,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擅自闯进白鲸号没有好果子吃,它看那周渔之天赋异禀,想要拿她的修为做燃料,你又能如何?
白鲸号的地牢可是被甲级灵阵师用符文封锁,会搜刮所关之人的神魂与内府,威力蛮横强劲,所以才会连义眼都探不进去。不过你放心,她在那多待一会,都不用收外伤,很快就能自己疯掉了。”
说罢,她恶劣地笑笑,对朱槿递来的眼刀感到愉悦。
“担心的话,怎么不告诉她,是你让她送死的呢?虚伪。”
朱槿眼神闪烁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你这么信任白鲸,哪天被它背弃得渣都不剩。”
“你当白鲸号是你?”
“哦?”朱槿满脸的惊诧,“既然你这么笃定,那为何白鲸中枢核心的画面出现了几处死角?”
唐可一愣,立即坐起来检查。
不查不知道,那旋转的光球里果然出现了误差,画面的记录里居然出现了短暂的空隙,在那被切割掉的片段里面,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唐可的脸色也不妙起来,甚至都没心思回应朱槿的阴阳怪气了,直接开启了工作状态,起身快步走入工作间。
她霹雳哐啷地调整一阵后,试图利用工作台向贴身的手下传输指令,却发现指挥室和外界的联通直接被断掉。
密密麻麻的恐惧攀上灵台,唐可脸色煞白,更糟糕的是,指挥室的空间防御无法从内部打开了,这说明白鲸号已经自行进入了最高级别的防御模式,但是,她却没有收到一丁点的通知。
她不死心,仍是不信邪地反复尝试联络,再一次投身进了自己的工作间。
“别白费力气了,”朱槿无情地破了一盆冷水,她甚至已经听见渔之猛砸指挥室的声音,“想要活命的话,就把我绑起来,我帮你挡一挡。”
唐可头都不抬,把指挥室外的防御机关开到极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你不过是想要我帮你掩护身份。”
“你搞清楚自己的情况,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渔之砸门的声音更大了,这一次,朱槿清楚地听见了渔之释放灵力全力攻击的暴喝。
来不及了。
朱槿皱眉,从自己的芥子里取出缚魂锁,强硬地把唐可的手臂掰过来。
渔之砸了半天,连手臂都抡酸了,到底还是没把指挥室的防御给打开。
毕竟是把太虚印灵力都给耗尽的符文牢笼,不是她靠蛮力可以轻易解开的,但是她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决明他们还在船舱里面,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没有多少时间,只能尽量不去做最坏的设想。
不过小夭很靠谱,虽然她作为机关师,对符文不甚了解,但是她绕到了指挥室的后方,竟然硬生生地把指挥室跟船舱的连接处给拆开了,指挥室堪堪只由一条吊臂吊着。
现在,底下是不断轰鸣的机关齿轮,而她们的上方是悬在头顶晃悠的指挥室。
拆不开的话,要不把里面的人给晃晕?渔之忽然冒出了恶趣味。
好在小夭是个正经小孩,没让她这想法得逞,只见一个扎眼间,小夭就已经爬到了指挥室的顶部,凑近了那吊臂和指挥室的节点,甚至展开了笑颜,看着很享受,随着吊臂荡出一派岁月静好。
“小夭,能拆开这只吊臂吗?”渔之在下面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