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左听到了女生的尖叫。
同一时间，熟悉的、大脑与身体猛然断开联系的感觉与晕眩感一起袭来。
接着视野天旋地转……
少顷，卫左盯着自己的无头身体发呆。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算了，反正没死。
他对自己掉头这事接受良好，围观群众就不太能接受了。
目睹掉头全过程的长发女生眼神都恍惚了。
从她的视角来看，就是天花板上一只才被斩断不久的手臂忽然再次生长出来，狠狠抓向了青年脑袋，随后将脑袋像拔萝卜一样拔起来随手扔到了地上。
比这更惊悚的是，脑袋掉落后并未出现本应该出现的鲜血，地上的脑袋甚至还眨了眨眼睛。
还活着。
一个人类在身体与头分开后，还活着。
“鬼……”
有人呢喃出声。
短发女生拉住好友的手臂，颤抖着吐出问句：“怎、怎么办？”
阿黄握紧女友的手，神情严肃。
所有因为卫左战斗力而建立起来的信任都在这一刻开始逐渐崩塌。
人与非人类，中间始终隔着一层忌惮。
卫左当然注意到了玩家们的警惕，可没有五八帮忙，他没办法在只有一颗头的情况下说话。
他只能尝试用眼神让大家帮忙拼下图。
尝试失败。
大家根本不敢看他。
唯一敢看他的只有npc前台，但对方注意力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旁边。
忽然，咆哮声响彻整条走廊。
“你们别傻站着了快把头捡回来啊！不就是头掉了吗？有必要惊讶这么久吗？！”
身为npc见过太多恐怖场景、仅用三秒就恢复平静的前台，在看到有只手臂鬼鬼祟祟地伸向地上的头后，立刻鬼哭狼嚎着连滚带爬地冲向脑袋。
可惜由于身受重伤，爬得属实不快还扭曲。
那样子比诡异还诡异。
“卧槽把你的脏手拿开！快救头啊！”
眼见即将救头失败，前台绝望之际，一道红光闪过，手臂“咔嚓”断成两截。
“没想到你们居然都还活着。”
手执毛笔的老大爷于阴影里一步步走出，他衣服破了好几个洞，脸有脏污，看着狼狈不堪。
“利用规则来保命，你们倒是聪明，可惜触发了清扫模式。”
跟在老大爷身后的老婆婆面色疲惫，她没有老大爷看起来狼狈，但一条手臂没了，此时正用仅剩的左手拎着表面沾满血迹的狼牙棒。
前台呆呆地看着二人。
“阿爷、阿婆，你们怎么下楼了？”
老婆婆听到声音，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对前台说道：“还能怎么？又没断线，又不见人，还以为你半死不活了，想着来给你个痛快！”
前台当即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旋即指向卫左的脑袋。
“您帮忙把他脑袋捡回来呗？他厉害，肯定能帮我们活到老板回来！”
老婆婆翻了个白眼。
“用他？我刚收到通知，老板马上就到。”
“啊？”
前台听到这话，人更呆了。
她正要开口，隐隐察觉到什么，瞬间失去了语言功能。
再看周围，手臂与球形物全都消失了。
就连走廊都恢复了原状。
唯一没变的只有地板上堆积的残骸，与遍布走廊的血痕。
周遭温度一低再低，毫无预兆从天而降的压力压得玩家们喘不过气，他们面面相觑，忽然惊恐地意识到有更恐怖的东西降临了。
“看那边，父亲回来了！”
一片死寂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那语调尖锐得不像是人类能发出来的。
众人闻声看去，果真看到不知何时亮起灯光的走廊另一头，有个高大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距离拉近，身影越发清晰。
终于，大家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身高目测在一米九以上的男人身穿西装，外搭黑色风衣，身形线条流畅而笔直，气场平和，可一双银瞳里又凝着冷淡疏离，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长发女生紧张到心跳狂跳，她看着男人，想跑，脚下却宛如生了根般纹丝不动。
男人在众目睽睽下走到了卫左脑袋旁边。
“高级npc？”
“老板！”
见势不妙，前台顶着老婆婆和老大爷惊惧的眼神爬到了民宿老板面前，她五官略狰狞，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显得有些刺耳。
“他不是npc！卫左不是npc！”
前台边说，边火速伸手将卫左的头抱进怀里。
“卫左是玩家，这是他的能力……”
“够了，不用解释了。”
看着地板上堆积的残骸与半干的血渍，民宿老板皱了皱眉，吩咐道：“把他的头安到脖子上。”
前台艰难地站起身，一瘸一拐走过去把头安在了脖子上。
安上时，她小声说道：“哥你跑吧，我给你打掩护，他待会儿肯定要揍你，他打人老狠了。”
卫左：……她不会觉得老板听不见吧？
民宿老板：……她不会觉得我听不见吧？
“我不会揍他。”
不敢转身的前台哈哈一笑：“其实我们老板人挺好的，只要你是玩家，还没违规，他就是对玩家最好的高级npc，真的，我不骗你。”
卫左扶着脑袋站起来。
他看向男人。
“多谢。”
民宿老板点头。
果然，哪怕没缝合，只要头在脖子上，也能控制身体和恢复说话能力。
“老板，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说话的是老婆婆。
“带玩家去四楼找个房间收拾干净，剩下的等天亮再说。”
民宿老板朝楼梯口走去。
“卫左你跟我过来。”
卫左犹豫半晌，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民宿老板在人跟上来后说了一句：“我房间里有针线。”
“谢谢。”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四楼尽头的房间。
打开门，屋子里摆了很多做工精致的人偶，还有一个巨大的工作台，工作台附近杂物比较多，但看不见有灰尘，屋内总体来说很干净。
“麻烦你去衣柜里拿件外套穿上。”
卫左不明所以，但人在屋檐下，也就听话地从衣柜里拿了件风衣穿上。
见他穿上，男人脸色缓和许多。
“那有沙发，坐吧。”
看看自己着实称不上干净的衣服和裤子，再看看面前干净的沙发，卫左忽然就明白了。
有洁癖啊。
不知道严不严重。
“人偶们和我说过了。”
民宿老板转身走向工作台，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缝合要用的工具放到上面，语气平静：“无限世界从开始就在针对你，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全都是它违规升级难度的错。”
卫左沉默。
他还没想好怎么接话，男人话题一转：“对了，你自己会缝吗？”
“会。”
民宿老板信了。
半个小时后，他满脸无奈地看着站在镜子前的青年提出质疑：“你以前真的是全靠自己吗？”
卫左嘴比他的缝合技术硬多了。
“有时候缝得不太完美，朋友会来帮忙。”
民宿老板懂了。
什么不完美，分明就是那个朋友跟他一样看不下去了。
“介意我帮你缝合吗？”
“介意。”
缝合时势必要触碰到脖颈，卫左不可能容忍五八以外的存在触碰自己的致命点。
他本来是这样想的，态度也很坚决。
然而当卫左缝合到后颈时，长期依赖“专业人员”的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后脑勺没长眼睛，手也没有那么灵活。
不过这种情况并非无解。
卫左还可以选择一直昂首挺胸，做一个永不低头的人。
“我现在不介意了。”
青年转头看向男人，面色如常。
“请问您还愿意帮我缝合吗？”
忍忍就过去了。
人有时候也要学会低头。
民宿老板哑然，随即失笑道：“当然。”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他起身走向卫左，中途顺带把手套取了下来。
缝合毕竟是个精细活，戴着手套不方便操作。
“要先洗下头发吗？”
青年头发略长，发质很好，但有些许脏，洁癖的民宿老板无从下手。
卫左想了想，拒绝道：“不太方便，后面还没缝合好，水会进到脖子里。”
“把线拆掉？”
“脑袋离开脖子后，我就不能控制身体了。”
“拆吧，我帮你洗，顺便重新缝一下，正好你前面有几处缝得有点歪，不够完美。”
说完，自找麻烦的民宿老板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麻烦您了。”
“不麻烦，你先摘一下口罩。”
卫左应声去摘口罩。
摘的时候，他的思绪飘忽了一下。
自己的眼镜在脑袋掉落时就飞走了，估计还待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
出神的卫左并未发现自他摘下口罩后，屋内气氛就发生了变化。
民宿老板怔怔地看着青年。
眼里映出一张漂亮到雌雄莫辨的脸。
真的非常美。
比他制造出来的任何一个人偶都要精致。
明明，戴上口罩时很普通的，为什么此刻就连原本平平无奇的眼睛都变好看了？是魔法吗？或者自己进入了某个幻境里？
“话说没有一键清理这种道具吗？”
状况外的卫左面露担忧。
“直接在水盆里洗的话，我害怕我脑子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