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左的回答在夏不冬预料之中。
他撤回手,转而理了理卫左领口,又恢复成对方熟悉的温和稳重的模样:“既然小左这么说了,那我之后就从让他犯错这方面入手了,不知道什么程度的错误,会让小左赶走他?”
卫左愣住了。
有那么一刹那他怀疑是自己幻听。
夏不冬观察着卫左的表情,忽然笑了。
“我开玩笑的,小左,他那种年纪的男生大多喜新厌旧,或许等新鲜感过去便会离开。”
话是如此,江别臣先抽身离开这点,从不在夏不冬考虑范围内。
年轻人大多喜新厌旧,但江别臣喜欢的是卫左。
夏不冬认为,对卫左一见钟情是一件比呼吸还简单的事,而对卫左从一见钟情到情根深种无法自拔是件比太阳从东边升起还正常的事。
没有谁在喜欢上卫左后,还能放下对卫左的喜欢。
所以只有两种情况下江别臣会离开卫左,一是他死了,二是他犯了一个哪怕是仁慈的公主殿下也无法宽恕的错误。
但这不妨碍夏不冬胡说八道,贬低江别臣。
而身为本次谈话重心的卫左并未对夏不冬的话提出异议。
他从不信这世上有谁能永远陪着谁,因此……
“小左……”
卧室微黄的灯光下,衣冠楚楚的男人手指按在陷入思绪的青年脸侧,在对方露出困惑的神情前极其突兀地开口:“我能亲你吗?”
卫左这下是真怀疑自己幻听了。
“什么?”
夏不冬平和地重复了一遍他方才的问题。
由此再也无法自欺欺人是听错的卫左如同受到惊吓的猫,漆黑明亮的凤眸微微睁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小左你可能误会了。”
夏不冬神色不变:“我只是想亲一下你的额头,因为你刚刚认真思考的样子太可爱了。”
可爱?
完全没办法将这个词与自己联系起来,重点跑偏的卫左伸手探了探夏不冬额头的温度。
“你早上没吃药吗?”
夏不冬没回答。
他定定看着明显没有刚才那么警惕的青年。
夏不冬有时真的很疑惑卫左是怎么长成今天这副模样的,对陌生人百般警惕,对方稍微展露出一点问题便会被拒绝靠近,对朋友却几乎没防备心,不管对方做出多么出格的事,说出多么离谱的话,只要给出一个解释……
便能给予其接受和包容。
“所以我能亲你吗?小左。”
“亲额头只是朋友间一种表达关系亲密的方式。”
夏不冬很清楚他这么做等同于欺负卫左社交经验匮乏,却丝毫不心虚,甚至继续胡说八道些好朋友之间应该怎么相处的话。
卫左被夏不冬忽悠得心生动摇。
但最终他还是摇头拒绝道:“你不可以亲我。”
“太奇怪了,我印象里只有伴侣之间会这么亲近。”
夏不冬本想接着瞎编,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宝宝,是我。”
听到何文的声音,卫左松了口气。
他抬手抵在夏不冬胸膛上,示意对方让开。
夏不冬犹豫了一下,他想着来日方长,最终选择暂时退让:“我去安排江别臣的住宿。”
卧室门打开时,夏不冬不动声色瞥了眼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他,大步走向卫左的何文。
或许……
他该学下何文的厚脸皮。
直接亲。
又或者……
夏不冬并不介意自己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只要能吃螃蟹,是第几个都无所谓。
瞬间拿定主意的男人扶好眼镜,走出卧室关上门。
第二天晚九点。
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卫左忽然听到钥匙开门的动静。
没多久,带着一身晚间寒意的男人推门而入。
“砰”一声门被关上,男人径直走向沙发处被夏不冬与程行野夹在中间的卫左,他俯身握住卫左腰将人捞进怀中,随后非常自然地亲了亲对方额头。
“宝宝想我没有?”
程行野与旁边坐单人沙发的江别臣“噌”一下站了起来。
唯一安安稳稳坐着的夏不冬一脸淡定。
“宝宝怎么不说话?”
何文就像没感觉到程行野与江别臣充满杀意的目光一般,又亲了亲卫左脸颊。
“小主人……”
“啪!”
终于缓过神的卫左一巴掌扇了过去。
他情绪正上头,但平日里已养成收力的习惯,这一巴掌只比往常重一些,反而愈发刺激到了何文本就躁动的神经。
“宝宝是不是觉得我又在发疯?”何文目不转睛盯着卫左渐渐发红的眼尾,嗓音有点哑,“我没有,我们是好朋友,我这么做是正常的。”
卫左脑子转不动,闻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何文搂住卫左与他调换位置,再坐到沙发上。
“不信的话宝宝可以问问你旁边的人。”
拉着卫左坐到自己两腿之间时,何文与夏不冬对视了一眼。
其实让何文撬开小贝壳,在夏不冬这原先属于不走投无路绝不会用的“下下策”,奈何昨晚轮到他做饭时,他冷不丁想起了卫左那句“伴侣之间”。
伴侣。
夏不冬从未妄想过与卫左谈恋爱。
当然,他也没想过卫左会与其他人谈恋爱。
之前夏不冬潜意识认为,卫左“伴侣”这个位置会一直空着。
而如今……
卫左现在不想谈恋爱,以后呢?
夏不冬尊重卫左,可所谓的“伴侣”能有他们会照顾卫左吗?能比他们更爱卫左吗?说不定到时甚至会需要卫左反过来去照顾这个“伴侣”。
光是想想那个恐怖的画面,夏不冬都快疯了。
谈什么恋爱呢?
一辈子被他们这群狗精心伺候着,不好吗?
为阻断卫左谈恋爱的可能性,夏不冬决定先模糊卫左认知里朋友与伴侣的区别。
当卫左意识到伴侣能做的事朋友也能做,而且伴侣还没朋友做得好时,或许就不会再想谈恋爱了。
越想越魔怔的夏不冬也不管自己这思路是否有哪里不对劲了,他找到何文,将他的“担忧”添油加醋告诉了这条“目前犯病后最有可能被包容”的贱狗。
夏不冬料定何文会很快付出行动。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偏头注视依旧处于无措与震惊中的卫左,并不打算现在“补刀”。
卫左只是在这方面比常人更迟钝些,不是笨。
若他此刻开口附和何文,卫左肯定会反应过来是他们两个联手“欺负”他。
“程、江别臣……”
卫左本想问程行野,猛然想起对方是会半夜跪自己床边请求一起睡的变态,当即调转话头。
“朋友之间这么做,正常吗?”
问题出来同时,何文意味深长地看向江别臣。
别忘了。
你现在也是卫左的……朋友。
接收到何文眼神,“不正常”三字即将出口的江别臣话音陡然一转:“正常,上高中那会儿我经常看到关系好的同学下课时搂搂抱抱,偶尔亲个额头亲个脸什么的,那些人里大部分最多还只能算朋友。”
说完,卫左的朋友江别臣暗暗窃喜。
他如今也是小少爷的朋友!
他也有份!
卫左哪能想到昨天还剑拔弩张的两人这会儿“沆瀣一气”上了,听到江别臣的回答后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你不觉得这么做太亲密了吗?我印象里只有伴侣之间会……”
“宝宝。”何文听到“伴侣”二字便烦躁,他下巴搁在卫左肩膀上,“你放心,我是直男,我只不过是觉得我们是好朋友,应该更亲近一点。”
卫左还没说话,江别臣颇为赞同地点头:“我也是直男,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直男怎么了?
哪条规定说了直男不能亲朋友的额头?
他又不准备谈恋爱,他只喜欢卫左,亲几下卫左的额头和脸怎么了?
一旁从头到尾默不作声的程行野脑回路更简单。
他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直男与gay,他脑子里只有卫左,每天光琢磨怎么和卫左更亲近去了。
夏不冬见时机差不多成熟,起身将手机递到卫左面前:“小左平时可能不怎么关注国外的情况,外国有很多类似的事情……”
“主人可以用自己的手机搜索。”
程行野拿起茶几上的手机递给卫左。
夏不冬目光闪烁了下,却不慌乱。
无人说话干扰,卫左用手机搜索时,程行野、夏不冬与江别臣就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
三人投落到青年身上的阴影宛如月亮下方的泥沼,泥沼虽永远无法吞噬天上的月亮,但月亮的清晖会被时时刻刻注视月亮的泥沼贪婪地尽数吞入腹中。
何文的位置低头便能看到卫左的手机屏幕,他没提起看见的内容,转移话题道:“宝宝,今天是我鲁莽了,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卫左看着手机里的检索结果一语不发。
良久,他叹了口气。
“以后必须经过我同意。”
围绕青年的四个男人眼睛一亮,最先按耐不住的何文搂紧卫左:“宝宝,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对吧。”
话音落,另外三人看向卫左。
卫左抿了抿唇,声音很低:“……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