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陌苓被噎了一下,也不恼,嘴角吟着淡笑看向叶寻,光明正大地挖人。
“阿寻,你身手不错,只可惜跟了燕南飞这么个畜牲主子。倒不如跟我去贤林院寻个好差事吧。”
“多谢殿帅抬爱。”叶寻依旧是防备姿态,对楚陌苓的提议无动于衷,“我生是太师的人,死是太师的鬼。”
“榆木脑袋。”楚陌苓轻啧一声,睨了燕南飞一眼。“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手下人倒是好宝贝。“
“当着我的面就敢挖我的人。你一如曾经,狂妄愚昧。”
“殿帅向来胆色过人。”燕南飞抬脚进了怡红楼,进门前还给她丢下一句,“不是堵我么?我敢进,你敢跟么。”
叶寻在一旁遣散周边聚集的百姓,燕南飞的话轻飘飘地飞进楚陌苓的耳朵。
原本她就想给燕南飞找些不痛快,毕竟让燕南飞心里不舒服她可就舒服了,结果燕南飞这举动彻底激起了她的反骨。
“我有什么不敢?!”
楚陌苓顾不上律法上的条条框框,也没反驳自己并不是来堵燕南飞,跟在他后面就进了怡红楼,没看到身后叶寻嘴角闪现的笑意。
燕南飞轻车熟路的走到楼上雅间,抬手叩了叩门。
楚陌苓想着他这么熟练一定是平时没少来这里,正要讽刺几句,却在瞥见开门女子时不由一愣。
这人颇有些眼熟。
燕南飞瞥了一眼,叶寻便解释门里那姑娘是她战死沙场的玄甲卫亲兵周武的未婚妻,夏柳。
楚陌苓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气,挥拳向燕南飞袭去,燕南飞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抬手捏住她的手腕,看了夏柳一眼,“你先回去。”
夏柳似乎被眼前的状况弄得有些懵,她没见过楚陌苓,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只冲燕南飞行了个礼,就出了包厢,在燕南飞把楚陌苓拽进去时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门扉合上那一刻楚陌苓瞬间挣脱燕南飞的桎梏,一边冲他挥拳一边骂出声,“你到底是不是个东西!什么人都敢下手?!”
“我让修濡告诉你去太师府寻我,你偏不听,跟来此处逮我。”
燕南飞随意躲避她的攻势,面上云淡风轻,似是对她这副模样满意至极,“我只是照顾她的生意。”
楚陌苓显然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我安排了陈默月月接济逝者家属,用得着你来?还用这种折辱人的法子!”
她抽出藏在腰带里的软剑,横在燕南飞颈上,剑光微闪,她冷声道,“你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
燕南飞挑眉,两根手指夹着她的软剑,微微移开几分,眉眼间夹着些玩味,“我没碰过她。”
“什么?”楚陌苓动作缓了几分,手上力道却不减。
“把剑拿开。”燕南飞丝毫不慌,嘴角吟着势在必得的笑,“我不过是每月来一次听她弹一曲,让旁人都觉得她是我的人,改了她的处境,这不算帮她么。”
他似是嫌弃地瞥了楚陌苓一眼,“这可比你和陈默那暗戳戳给她塞银子的法子聪明多了,这么算,你还欠了我人情。”
楚陌苓面上有些窘迫,却恶狠狠的瞪了燕南飞一眼,脑中灵光一现,“你敢监视我?”
“你做的也并不隐蔽。”
燕南飞坐到太师椅上,自顾自地斟了杯茶,“我从不做赔本买卖。夏柳可以为我提供些坊间消息,对我略有些用。”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夏柳如果知道周武因你而死,不知道还会不会给你效力。”
燕南飞抬手,装模作样的鼓了几下手掌,“你果真是太过重情义,和你兄长一个样子,怪不得陈默会心甘情愿留在京都做你们楚家的眼线。“
“废话,像你一样无情无义,那还是个人么。“
楚陌苓站在燕南飞身前,一脚踩在他坐的那张太师椅的扶手上,咬牙切齿,“如果不是怕你现在死了雍和的局势兴许会有大变动,我真想…”
她把另一个茶杯在桌上一磕,捡了块儿锋利的瓷片在燕南飞面前比划,“现在就做了你。”
“能让你忌惮,是我的本事。”燕南飞对楚陌苓的威胁并不在意,眸子里依旧是淡漠,“我有事找你帮忙。”
“你找我帮忙?”楚陌苓坐在一旁的桌子上,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拒绝。”
“你还真是果断。”燕南飞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但笑意不达眼底,语气平静道,“你不必着急,不妨先听我说说,或许,你会改变主意。”
“那你说。”楚陌苓捡了几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嚼了又嚼,眼神飘忽。
反正他说了自己也不会同意。
燕南飞站起身,打开窗,望着街上的行人,“你没发现怡红楼这边有什么不对劲么?”
“呵。”楚陌苓跳下桌子往窗外看了一眼,回怼道,“我不常来,当然发现不了。”
燕南飞自动屏蔽她话里的嘲讽意味,淡声道,“怡红楼是京都最大的青楼,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客流量最大的风月之地。而最近,着实冷清了不少。”
楚陌苓对此事没什么研究,没怎么听懂他的意思,满不在乎,“指不定是转性的人多了,未必不是好事。”
如果旁人和她说这件事楚陌苓自然不会多想,毕竟是做生意,连陈默那样的经商奇才都没有稳赚不赔的道理,更何况别人。
但燕南飞开口,一定事出有因,她索性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燕南飞瞥她一眼,眉眼间夹着数不尽的嫌弃,“若是如你所言,自然是好事。但老鸨告诉我,曾经怡红楼的常客,大多去了城中新开的百花院。”
“百花院?”楚陌苓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不由的顺着燕南飞的思路走,“刚开就招了这么多人,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确实有。”燕南飞略一沉吟,“我派人去查,百花楼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手艺人,其中,有一人被奉为‘神女’。”
“神女?有意思。被叫做这个,定然是有些本事。”楚陌苓来了兴趣,“她是能保家国安定,还是庇佑人们多赚点银子?”
“还没查到。但城中百姓对她的敬仰程度极高,甚至不少青壮年自称是她的信徒,然后莫名失踪。”
燕南飞缓缓道,“我不大方便行动,需要你帮忙。”
楚陌苓听到有人失踪就有了查这件事的心思,可她偏要让燕南飞膈应,坐到窗棱上打算翻下去,临行前不忘开口损燕南飞几句。
“燕南飞,你多少有些大病,怕是被门夹坏了脑子。我凭什么帮你?”
燕南飞不以为意,似乎笃定了她会管这件事。
他攥住楚陌苓的手腕,有些答非所问,“你见了小皇帝,心中清楚如今的局势。”
楚陌苓皱了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燕南飞看着她的眼睛,脸上带了些势在必得。
“我只是觉得,你楚家一向自诩忠心,你当然清楚,朝堂之事需要众臣合力。我如今也是奉先皇旨意,揽了权尽心辅佐小皇帝,想来殿帅也是明事理的人,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对吧。”
“你威胁我?”楚陌苓抽回手,冷笑一声,“你安了什么样的心思可是路上随便寻个三岁孩童都能说出来的。能说出‘尽心辅佐’这种话,燕南飞,你还真是不要脸。”
“我以为,我们好歹算得上熟人,能勉强叙旧。”
“哈,熟人?”楚陌苓笑得更嘲讽,“就是战场上在后背互相捅上两刀的熟人?“
燕南飞皱了眉。
楚陌苓执拗,总是抓着从前的事不放。
他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做,就像现在你知道雍和在我手里是最稳的。“
楚陌苓扶住窗棱,“你哪里来的脸面说雍和在你手里是稳的。我劝你最好不要打皇权的主意,时候到了老老实实把权力交出来。不然就别怪我新帐旧帐一起算了。”
她灵巧地从窗口一跃而下,隐在了夜色里。
待楚陌苓走远,叶寻才从门口进来,看了看燕南飞的脸色,恭恭敬敬,“主子。”
燕南飞收回视线,冷淡开口,“把房梁上那个叫下来。”
他心中冷笑,小皇帝真是个没脑子的,虽说学会了派人监视他,但也不知道找什么自己培养的亲信,偏偏找上燕南飞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叶寻很快带着房梁上的那人到了燕南飞面前。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小皇帝的暗卫,洛十七。
只不过洛十七是燕南飞一手带出的人,一直在做“谍中谍”而已。
洛十七跪在燕南飞身前,点明了自己的任务,“属下奉陛下之命,监视殿帅。”
“宫里那位这么沉不住气,真是枉费我这么多年的尽心关照。”
燕南飞把玩楚陌苓方才拿过的碎瓷片,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对洛十七吩咐,“你回去告诉小皇帝,今夜燕太师和楚殿帅独处一室,相谈甚欢。”
洛十七瞬间领略了燕南飞的意思,点头称是,便回了皇宫复命。
叶寻眉间带着些担忧,“主子,殿帅会帮我们吗?”
燕南飞唇边这才掠起一抹浅淡的笑,“她一定会。”
叶寻不再打扰他,行了礼便退下,留燕南飞一个人沉浸在纷杂思绪间。
眼下这天下是萧家的天下,姓的却是他燕家的燕。
小皇帝的折子都要经他之手,若非他的授意,楚陌苓如何回得来。
如今四方安定,天下太平,他爬上了这个位子,便不会让楚陌苓留在边境平白担着危险。
如今的楚陌苓是烈火烧制过的瓷器,尝过了炙烤的残酷滋味就应当享享盛世华名,不该再受一丁点儿的碰撞。
他要扒了她那身只会为她平添几道伤的战袍,披上锦衣,再赠她一柄湘妃折扇,扇风、引情。
困她于城墙,囚她于眼底,叫她远离那些莫须有的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