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多雨,连绵了几日,楚陌苓的及笄日也近了。
换言之,她与萧景策的婚期也近了。
燕明月早就将楚陌辰做的那两支丑掉牙的簪子送到醉花间打磨好了。
醉花间的花样设计新颖不说,速度也是一等一的快。
总之,同楚陌辰刚送来时相比总归是好看太多了,燕明月越看越满意,早早就别在了自己与楚陌苓发间。
萧景策近日可以说是忙昏了头。
娶到楚陌苓可以说是他如愿以偿,毕竟自镇北侯府大办这嫡女的抓周宴,楚陌苓只抓了他的衣服不松手时,太子殿下就把人当自己未来正妃了。
婚期前一天楚陌苓要去白石山前山的灵谷寺祈福,若非雍和礼法里男女成婚前一月为积福不得相见,萧景策几乎要粘着她一同去了。
燕明月和修濡已经成为两人之间的跑腿,每日不是递口信就是传书信,修濡倒没什么意见,若非萧景策财大气粗包了燕明月在醉花间的花销,她就要撂挑子不干了。
总之,人人都是盼着两人快些成亲的。
楚陌苓去白石山灵谷寺祈福的前一天,燕明月的母亲越氏抱病在床。
燕明月嘱咐修濡第二日好生看顾自家主子,在楚陌苓的催促下急匆匆赶回燕府,侍奉左右。
当夜楚陌苓早早屏退了侍女,对镜自赏,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平静。
她就要嫁做人妇了,还是自幼喜欢的人。
但她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无论如何,父兄不在是事实,虽说燕明月是她未来嫂嫂,对她的婚事亲力亲为,但她还是难免思念父兄。
思绪烦扰间,楚陌苓的房门被扣响了。
那声音极轻,颇有些偷偷摸摸的意味,楚陌苓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声音却锲而不舍的响,楚陌苓凑近门扉,轻声开口,“谁?”
“是孤。”门口传来萧景策的声音。
“太子哥哥?你来做什么?”
楚陌苓讶然,她寻思着萧景策若是着了风寒总归是不好,正要拉开门,萧景策却在门外拽着门框。
“别开门。”他轻声道,“大婚前新郎新娘是不能见面的,不大吉利。”
“……知道你还来。”楚陌苓小声嘟囔,“别人问天你答地。来我这里做什么?”
“孤想听你说话。”隔着门板,萧景策轻笑一声,“一个月未见,仅凭那几封书信怎么行。”
他轻咳一声,“孤想你想得紧,一时忍不住,便来看看。”
“……”门内的楚陌苓红了脸,“……油嘴滑舌。”
“皆是肺腑之言。”萧景策诚恳道,“孤虽同父皇经历过不少大场面,但想到陌苓过了明日就是孤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了,依旧兴奋得夜不能寐。”
“……你正经一点。”楚陌苓扶着门板轻嗔。
萧景策低低地笑,半晌后复开口,“这么晚了,陌苓还不睡,难道不是与孤想到了一处么?”
楚陌苓耳根红透了,基本与萧景策隔着道门也有些羞,索性偏过头不说话。
萧景策轻叹一声,“不逗你了。孤知陌苓思念父兄,所以来陪陪你。”
楚陌苓微愣,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你……”
萧景策语气坚定,“眼下孤要做你夫婿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似是在许什么承诺,“陌苓不是一个人,孤会陪你。”
……
那夜月影舒朗,萧景策在楚陌苓闺房外陪了她好些时辰,直到门扉那侧传来清浅的呼吸声,他才满意。
也不知为何,他近日总莫名心慌,兴许是太激动的缘故。
萧景策去侍卫房晃醒修濡,遣修濡喊了侍女服侍楚陌苓上榻,才放心离去了。
今晚月色很美。
可到底比不上他心中那轮月。
萧景策笑自己太过紧张,想到再过一日就能将楚陌苓迎进府,微微定了神。
*******
次日,楚陌苓坐上了前往灵谷寺的马车。
燕明月在燕府侍奉母亲,并未同她一道去,只差人嘱咐她注意安全。
修濡一身黑色侍卫服,眼底青黑一片,在马车外随侍。
马车驻停于山脚下,楚陌苓身后跟着萧景策安排的一众仆从,沿着修好的山路向上行。
灵谷寺位于白石山前山的半山腰,应了它的名字,山高谷深,春日更是鸟语花香,景色宜人,又加上寺中的姻缘树向来灵验,香火鼎盛,是踏青的好去处。
佛音袅袅,钟声悠扬。
莲花宝座上,巨大的金身佛像恍若一团金光四射的云,慈祥的面上带着和蔼的笑,俯瞰芸芸众生。
楚陌苓在侍女的服侍下净手拈香,双手将三支香平举至眉齐,拜了三拜。
她进香许愿,也没什么新鲜心愿,不过是祝愿父兄平安,愿战事早歇,愿百姓安康,愿自己与萧景策的婚事幸福美满。
楚陌苓按左中右的顺序将香插好,跪于蒲团上一礼三叩。
她礼数学得极好,颇有些贵女,兴许前些日子燕明月和顾初霁的“教导”起了作用,竟也隐隐有了些当家主母的气势。
方出佛堂,一个小侍女跌跌撞撞跑来,踉踉跄跄,看上去颇为焦急。
行至楚陌苓身前时,那小侍女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楚小姐,救命啊!”
楚陌苓认出那是常在燕明月身侧伺候的嫣然,虚扶一把,柔声发问,“这么着急,明月那边出何事了?”
嫣然涕泪涟涟,“是……是我家夫人不好了!”
楚陌苓心里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试探开口,“燕夫人不是只染了风寒吗?有明月在,怎么就……不好了?”
嫣然并未起身,抹了把脸,“起初我家小姐也以为夫人只是染了风寒,今日发觉不对劲请了郎中来看,才知道夫人卧病原是中了毒!”
她继续道,“那大夫有治毒的法子,却需内力高深者帮忙压制。老爷如今在宫中议事,小姐想了许久也只想到修侍卫……”
嫣然在地上磕了个响头,“求楚小姐救救我家夫人!”
楚陌苓颔首,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
燕明月帮她许多,如今有地方用到她,她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她偏头,对着身后的修濡淡声吩咐,夹着些不容置哆,“阿修,你去燕府搭把手。”
燕明月常来镇北侯府与楚陌苓待在一处,修濡和她也算熟识,听闻嫣然的话,他也有些担心,却在听到楚陌苓的话时有些犹豫。
“小姐,太子殿下和燕姑娘都曾吩咐属下今日不得离你半步……”
“你听我的还是听他们的!”楚陌苓略微焦急,随后又软下声音,“我不过是在灵谷寺祈个福,眼下只需再挂个姻缘绳便可回府,身边还有那么多东宫的侍卫,能出什么事。”
“我下山后就去燕府与你会合,定不会有事。眼下人命关天,明月于我又异于旁人,阿修,你先去帮她。”
修濡望了她身后那批侍从一眼,咬牙,终是答应,“是。”
嫣然从地上爬起来,带着修濡下山,步履匆匆。
修濡向后看了一眼,跟上她的步伐。
楚陌苓略略放下心,又由僧人引着到了后院的姻缘树旁。
传言,灵谷寺最灵的,还是这棵姻缘树。
年轻的女子成婚前总会来此处用铜板向僧人换一些红绳,将红绳系在荷包上向空中抛洒,
若是红绳带着荷包挂在树上没有落下,那就说明月老听到了女子的祷告,会为她安排好姻缘。
楚陌苓拿出早就备好的铜板与僧人交换了红绳,系在自己缝制的荷包上往上一抛。
荷包并未落下,高高挂在了枝头。
一旁的侍女捂嘴轻笑,“小姐与太子果真是好姻缘呢。”
楚陌苓也勾了勾唇,随即想起燕府的情况,并未过多停留,当即准备下山。
她离开后不久,那荷包从树上掉落,跌在地上。
一旁的僧人小心拾起,“阿弥陀佛。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所相非相,即见如来。”
*******
变故就是在楚陌苓从郊外回京的路上发生的。
她进了马车,嘱咐车夫略微快些,让她早些到燕府陪明月,复而端坐车中闭目养神,掩饰心中焦急。
马车突然颠簸一下时,楚陌苓意识到不对劲。
进京路途平坦,怎会颠簸?
她将车帘撩开一道缝,见到车窗外陌生的景色,神色大变,“停车!”
马车颠簸更甚,楚陌苓撑住车壁才勉强稳住身形。
跟随她的侍从早不知去了何处,饶是她再未经历过,也知道此事是蓄谋已久。
她扒着车窗思索跳出去存活几率几何,马车突然侧翻,楚陌苓的脑袋磕在车壁上,瞬间失去了意识。
皇宫。
萧景策自清晨亲身便心慌,此刻不详预感更甚。
他迅速起身,不顾身后一众大臣的目光,迈着步子往宫门跑,翻身上马猛夹马腹,一路疾驰,沿着大道向灵谷寺的方向赶去。
行至僻静处,萧景策驻马勒缰,警惕地打量了一眼四周。
一群山匪将他团团围住,萧景策眸中泛着冷意,握紧了腰间佩剑。
燕府。
燕夫人睡下,燕明月净了手,丝帕轻拭,她不经意开口,“嫣然呢?怎么不见人?”
一旁侍奉的侍女小心翼翼地回答,“嫣然姐姐今日身体不适,正歇在卧房。”
燕明月不以为意,点了点头,“派府医为她煎些药,别因为随我侍奉母亲,也病倒了。”
京中小巷。
修濡的剑搭在嫣然脖颈上,“不是去燕府么,引我来此处做什么。”
嫣然唇角嗫嚅,忽而瞥见什么,高呼,“世子救我!”
游和欧挽弓,一箭射在嫣然胸口,“小贱蹄子,娶你的话本世子说说而已,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
嫣然面露不甘,瞪着眼睛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修濡拧眉,“世子何意?”
“何意?”游和欧冷笑。
“楚陌苓那个贱人不就是仗着自己要嫁入天家才敢对本世子甩脸色么,你是要是她失了贞洁,陛下还会让她进东宫吗?”
修濡冷着脸,“你敢。”
“本世子如何不敢?”游和欧笑得开怀,“兴许眼下楚陌苓正在那群山匪身下承欢呢。”
“可惜了,她长得标致,本世子还没尝过,就便宜了那群贱民。”
修濡提剑刺向他,攻势却被游和欧带来的一群侍卫挡住。
游和欧面上满是得意,“修濡,你是条好狗,若为本世子所用,我倒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做梦!”
修濡从腰间掷出几枚暗器,游和欧的侍从武力不低,提剑挥开,却在游和欧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游和欧摸了摸脸上的伤,倒吸一口气,恼怒道,“现在本世子改主意了。”
他发号施令,“给我杀!”
一场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