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好奇吗?”
一道清亮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楚韫愣神抬头一看,屋檐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身姿纤长的女子抱臂看着他们。
那女子身后又走出一个拿着折扇的男人,他手一挥,折扇展开摇了摇,风姿很是潇洒。
这时王景已经打开了木锁,月光顺着敞开的门照了进来,屋内顿时一片亮堂。
眼前所看见的一幕震惊了王景,他都没察觉到外面已经来人,只是瞪大了双眼喃喃道:“大.....大人。”
楚韫分心扭头看了一眼,他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见眼前景象时也不由得愣住。
一股血腥味顺着敞开的门飘了出来,宽大的案板上血迹斑斑,梁上倒挂的钩子钩住一张张皮质类的东西,被门口灌进来的风吹得微微晃荡,发出一道道呜呜的声音。
似有人在哭诉一般。
这就是一个屠宰场,如果只是猪的话呢倒也不会让楚韫这般震撼。
“啧啧,正好这间没清理就被你们看见了。”
那男人摇着折扇,言语中透出阵阵惋惜。
“你们!”
王景回过头来看着房檐上的两人眼中怒火中烧,一抬手从背后抽出一根用黑布绑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来,直指屋檐上方的两人。
“先别动手。”
楚韫按住王景的胳膊,他太知道王景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了,身手虽然不错但带着他这个不太会武功的人很难说能不能打过对面两个人。
那两人明显是练家子。
“总算有个理智的。”
男人摇了摇扇子纵身一跃从房檐上跳了下来,“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楚韫正了正神色,“这里是客栈,当然是来投宿的。”
“哟,还来了个贫嘴的。”
男人笑着摇了摇折扇,对楚韫的话毫不在意。
王景可见不得这人这般无礼,他伸了伸棍子,作势就要动手。
“大人,跟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什么人?我是哪种人?”
男人还有意要继续贫嘴,屋檐上的女子却是不等了,亮出手里的剑说道:“肯定又是那边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飞身下来手中剑直指向楚韫。
王景手一挥,嗡地一声,手中长棍将剑打歪。
他一松手,棍子的另一头便打向了那女子。
不过那女子身手也很不凡,十分灵敏地退后几步,直接避开了那一棍子。
“怎么就动手了。”
男人几步向前,挡住还要继续动手的女子。
“认识一下,我叫程想。”
“楚韫。”
“楚韫!”
文裕在大堂的时候就听到了刀剑的声音,忙快跑几步,刚进院内就发现眼前情况确实和她想的一样,不过还好,没人负伤。
“对不住,是我们误会了。”
文裕对着院中站着的俩人拱了拱手,她刚学的江湖礼仪,对这两人用应该正好。
那摇扇子的转头见文裕这番动作,轻笑着摇了摇头,合上扇子回敬一礼。
那持剑的女子倒是没什么动作,只是不再动手了。
“我就说了,这是个误会嘛。”
程想摊了摊手,对着持剑的女子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那女子没什么表示,只是收了剑,“程叶。”
“那可是做不得假。”
王景转身用棍指着身后的房间。
“我可没说这是假的。”程想耸肩,“可我也没说这是我干的呀。”
楚韫沉声道:“我想你们应该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语气有几分轻松,如果说原先他只是有几分怀疑的话,那么在见到文裕的那一刻他的猜想就已经落实了。
文裕快步走到楚韫那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他们不是,不要动手。”
也就在一刻钟之前,那店小二带着文裕去打热水。
他们后院有个柴火房每到晚上就会供应热水,住大通铺的客人需要自己去打水,住二楼的他们则会主动为客人打水。
像文裕他们这种付少量钱住二楼的,如果不说的话也是没这项服务的,不过他跟文裕很聊得来。
“很好奇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文裕压下内心的惊讶,她鼻尖已经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很淡,但是足以让人感到作呕。
她抬眼瞧见店小二嘴角那一直挂着的笑意,原先只是觉得这是热情,而现在却隐隐觉察出了一丝阴恻恻的感觉。
许是因为这惨白似生铁一般的月光,让这一切看起来都不太对劲。
肯定不会,他们人就在这四周,对面如果在这时候动手绝对是下策。
想到这里文裕心中稍稍放下了几分。
“是有点好奇。”
“那我跟你讲啊,”店小二压低了声音,“这里之前是个屠宰场。”
他这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配上他那副阴恻恻的表情,倒是很有氛围。
“怎么说?”
文裕没有被吓到,她已经隐隐猜到了一点,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面上并不显露。
“这里啊,以前是屠宰人的。”
店小二话说到后面突然拔高了声音,说完后一脸满足,等着看文裕被吓到的样子。
“你怎么不害怕?”
文裕:“我其实挺害怕的。”
她早就有准备店小二会说出这番话来,当然不会被吓到,但这并不带表她内心不嫌恶。
这店小二虽然是吓唬她的,但这话说的应该不是假的。
这里真的有可能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没看出来。”店小二有些泄气,他以为文裕不相信这件事情,于是急忙解释。
“这里以前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也不算久,早个把月你们过来说不定都会碰上,可遇不上我们东家这样好的人,这也算你们命好。”
“这儿个以前的店家被闯进来的一伙流民给杀了,那群人占了这个地方,做着杀人越货的买卖,更可怕的是他们竟然吃人肉!”
那店小二说到这里自己声音都在颤抖,不过他其实也没有真的看到过,他来的时候这事情已经结束了,连现场都没怎么打理过。
“所以说,这事情不是你们做的?”
文裕皱着眉头,看着眼前店小二听到这句话的震惊表情,她的早先就有的疑惑瞬间消失。
原来是她和楚韫想多了。
文裕转头就往镇尾客栈而去。
......
“我知道了。”
楚韫抬手再次按住了王景,向程想点头道:“不如找个地方再说?”
程想再次展开折扇做出一副风雅的样子,“正有此意。”
后面那屋子阴气森森,这儿可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文裕回过头想看一眼屋内,却被楚韫抬手遮住了视线。
“走吧。”
“好。”
她倒也不执着,跟着楚韫他们进了大堂。
程叶在众人离开之后不言不语地关上了那扇被打开的门,也跟了上来。
“坐吧。”
程想用扇子点了点面前的座位,东家姿态十足。
“今夜不好意思,多有打扰了。”
楚韫没太在意这个,而是先一步表达歉意。
本来这事儿也不算什么,如果不被发现的话那当然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但如今被发现了他们还是比较理亏的。
“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不经允许闯别人家门了哦。”
程想倒是随意,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
他这番话让文裕听得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位东家竟然是这么个诙谐的性子。
“好了,别贫了,说正事。”
程叶进来随手带上了通往后院的门,那股一直萦绕在文裕鼻尖的腥味这才淡了些许。
“好了,再次确定一下,你姓楚是吗?”
程想收起了那副玩笑的模样,认真看着楚韫。
文裕瞧了眼楚韫,见他对此似乎并不惊讶,只是缓缓点了点头,似乎早就料到了一样。
“那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了是吧?”
程想说话像是在打哑谜一样,不过楚韫似乎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
只有文裕像是局外人一样看得一头雾水,不过她隐隐也察觉出来了一些。
程想瞥了文裕一眼,盯着王景认真解释道:“差不多一个月前,这里确实是一个流匪据点,只不过后面被我们给清除了,现在做的是正经买卖,只不过他们残留下来的东西还没有完全打扫干净而已。”
王景听了这番解释挠了挠头,他到底也不是什么不讲礼数的莽汉,对着站在角落的程叶拱了拱手示歉。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准备好这几日进城的事儿吧,县令大人。”
程想说完这番话打了个哈欠,只留下一句明天见就上楼去了。
在那角落站着的程叶也随着一同上楼。
文裕直觉他应该有什么话没有讲完,只是碍于自己在场而已。
“既然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回去了。”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今天的事儿还是多谢你,我记得你是要去坪村是吗?”
楚韫坐在位置上没有起身,俊朗的眉眼在微弱的烛火照耀下显得有些低沉,整个人有些低气压。
“是的。”
“好,我记住了。”
文裕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见楚韫没有想要继续说什么的意思便转头离开了。
翌日一早,众人聚集在镇口客栈大堂,商议离开的事儿。
“二牛,真的不打算跟咱们南下?”
一个三十多的壮年男子喝了一口粥,问隔壁桌正在吃饭的王二牛。
“三水叔,我已经打算要跟虎子他们一家一起走了。”
王二牛原本就是听了虎子的话才打算离开村子,结果后面得知大湾村遭洗劫了,只感觉自己是捡回一条命,断然没有要离开虎子一家的打算。
再说他们俩家本来也就是亲戚,这些年来虎子一家对他家关照也不少。
“那好吧。”
三水叔喝了几口粥,看着剩下要接着往下走的村民,压下了心底的打算。
今儿个一早有几家口风不太对,明显是不太想往下走了,主要是路上吃了不少苦,到了这个位置他们想歇下来,原本要继续南下的主意也开始动摇了。
但三水叔是打定了要南下的,队伍当然是人越多越好,不然上路不安全。
一旁有人羡慕说道:“你们估计明天就能到新村子里了吧,还有县令大人在,肯定能去个好村子。”
“你们要是不想走了就留下来呗。”
大虎笑着回答,他们这一行人本就是一个村子的,又经历了这么一路多多少少有点感情了。
他这么一说还真有几个人意动。
“不了,安定县又贫穷,周边匪徒也多,还是南下好。”
三水叔忙出来阻拦,一番话说得剩下几个人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他这话直白,没给虎子留面子。
原本那几个意动的村民被他这番话一说,心中打消了要留下来的念头。
最后一顿饭就这样在沉默中过去了。
文裕没有打算在这里多停留,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当然首先得安定下来。
陈氏近乡情怯,好多年没有回来了迫切想要看到家里人的近况,心内也是焦急。
吃过早饭后就决定要离开石青镇。
从石青镇到安定县那段山路难行,但差不多在天擦黑的时候就能到,再加上他们都有牲口脚程不免快些,说不定下午就能到了。
虎子和王二牛一家当然也要跟着去,他们三家同进一村可能还好一些,但若是被分散到了各村那难免要被歧视刁难,很难融进去。
恰好听说陈氏父亲是坪村的村长,有村长在就更好不过了。
几家收拾好行李,聚在石青镇口子等着楚韫来了出发。
约莫一刻钟之后,楚韫人倒是过来了,只是没有带他那辆驴车,身后还跟着牵着马的程叶。
大虎瞧着有些许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