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都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很多事单单依靠木仁一个人的力量,是没办法改变的。他只能日日借酒消愁,将情感寄予诗歌,不问政事。
上一世的庄南洲不在乎旁人生死,木仁后来被处决他也并未理会。这一世他更加无意于那个位置,所以也没能第一时间想起这件事,他如今日日守在顾笙身侧他便已经很开心了。
“去那干嘛?”庄南洲疑惑的打量着顾笙,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顾笙唇角微勾道:“自然是去慰问一下我的好哥哥。”
顾笙是最初其实并不在乎最终天下落在谁的手里,她对权利的野心也没有原主的大,但是如今她改变了主意,既然她距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为什么不能试试呢?
人的野心果然是被一步步养大的。
莫敬谦可以依靠平息科举混乱夺得太子之位,她顾笙为何不能凭借功绩进封郡主?要知道,在这里,不争便是将自己的性命置于旁人的镰刀之下。
最重要的事她可不想这一世再惨死在大殿之上。
会试一般为九日,学子们要在号舍中一直待着。木仁握着手中被削的尖锐的毛笔,心里渐渐浮现出不忍。
他一生行得正坐得端,向来看不上那些投机取巧的高门贵族,但是如果今日他行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那么自己与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耳边响起一声惨叫声,有人被发现替考了。嘶吼声响彻在号舍中间,那名学子脸色绝望但还是不死心的叫喊着:“我是被逼的!我是冤枉的啊大人,我也不想的。”
“是都察院御史的次子...”话音未落,剑锋割喉,众人来不及反应,那名学子脖子鲜血喷涌而出溅湿了围墙。
莫敬谦一身藕荷色宝相花刻丝锦袍,面不改色的将佩剑扔给身后侍卫道:“信口雌黄栽赃陷害,他死有余辜。”
身后跟着的礼部尚书脸颊上浸湿了汗水,连连称是,让人赶紧将这里清洗了。
不远处目睹一切的木仁咬了咬牙。
烫金莲花状的家族徽章镶刻在马车正前方,淡紫色的帷幔将马车罩了个严严实实,只是远观便知道这是将军府的马车。
这一天,先是贵妃规制的马车,又是将军府,不少围观百姓也许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些达官贵人,纷纷探着脑袋想看看里头做的人长什么样。
顾笙扶着庄南洲的手下马车的时候,顾子夜正站在烈日之下,眼神扫过这边,他剑眉轻蹙,有些不满那些百姓议论的声音,他们捧在手上的千金哪是他们能擅自妄议的。
佩剑出鞘,阳光折射在剑刃上,原本议论纷纷的惊艳声被抽气声替代,一个个张望的脑袋也低垂下去,他们好奇是真,可也没几个脑袋能开玩笑,这城中又有几个达官显贵讲道理?
顾笙见顾子夜这副模样,抿唇一笑,她兄长还是个妹控。顾子夜不管旁人目光,上前一步道:“你怎么来了?”抬眼才看见身后的庄南洲,他微微颔首。
庄南洲顺着点了点头,他就算不喜顾笙与旁的男子说话,可顾子夜毕竟是亲兄长。
顾笙还未将吃食递过去,身后贡院内立刻乱作一团!
“来人,护驾!”林泽南脸色凝重的冲出来,他衣衫乱了,也许是事发突然救驾时不小心扯的,他目光朝着顾子夜看过来,顾子夜脸色一变明白了什么,匆匆扔下一句:“你先回去,勿要被伤。”随即消失在远处。
顾笙略微挑眉,看上去有些惊讶,庄南洲收回目光,将她护在身后道:“恐怕是有人发生动乱,不如先去马车上等?”
顾笙不疑有他,她今日是来看热闹的,又不是来找罪受的,站在大太阳地上一会,虽才三月却已然起了一层薄汗。
虽说是上马车等一会,可这件事毕竟牵扯重大,顾子夜一时半会脱不开身。顾笙给顾子夜的亲信留了话,这才与庄南洲一同回了将军府。
临走前她还朝着贡院里头瞧了瞧,一派不谙世事的模样道:“真麻烦,我好不容易来见一趟哥哥,就发生这种事,真是坏我心情。”
侍卫赔着笑不敢言语,现如今也只有顾笙能说出来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里头七皇子被平民刺杀生死未卜,外头受尽宠爱的大小姐却说坏她心情。
也不怪从前众人说她是妖女,顶着一张娇俏的脸,却做尽了恶事。
当今圣上知晓七皇子遇刺一事气火攻心,在养心殿晕倒过去,太医院的人日夜守在龙床边上这才令圣上慢慢转醒。
不过此事牵扯不止是七皇子,更多的是那些寒门学子的想法,此次事件的领头人是木仁没错,但是除了七皇子之外,还有十一名勋贵之子也受了大小不一的伤,很明显就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
皇上怎么做,就意味着往后那些学子还会不会一心向着朝廷,皇上自然不愿培养起自己的敌人,但是朝中大臣的意见却有所出入。
以二皇子与左太傅为首,则主张借此机会日后不准平民百姓参加科举,反正与他们不是一条心,还不如直接不用。
皇上对此奏折始终没有批阅,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沐阳在皇贵妃宫中听闻木仁被押入大牢,她手掌拍了下桌子,在房间里传出回响,震惊的反问蕙兰道:“木仁他怎么样?有没有人为难他?”
她知他心高气傲,这些年也有诸多不满,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等事情,刺杀七皇兄...与刺杀太子没有什么两样。
谁不知道父皇属意七皇子已久,只是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加封太子之位,如果父皇喜欢二皇兄,早就顺理成章将东宫给了二皇兄了,何必大费周章?
殿门被推开,皇贵妃娘娘的声音透过屏风传了过来:“又在为谁打抱不平了?”
沐阳一瞬间泄了气,母亲一贯不喜自己为那些平民说话,她只能眼神躲避了一下腮帮子鼓起道:“没事,我只是觉得那平民太大胆敢重伤七皇兄。”
皇贵妃轻微皱眉,眼底划过一丝厌恶:“莫敬谦与他母亲九分相似,得皇上垂怜已久,只要这次化险为夷必定得太子之位,如果死了...那也是他应得的。”
“不过,”她又话锋一转道,“那平民想来也是异想天开,自古有道,人分三六九等,有些人生来就没有那个命。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不值一提。”
皇贵妃娘娘缓缓坐在蒲团上摆弄着桌面上的花卉,轻轻拿剪刀剪去上面的杂叶,语气里也不带几分同情。
沐阳瞪着圆圆的眼睛,许多话想说又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咬着唇道:“是。”
此事被一举轻轻揭过,可莫敬谦却实打实的在太医院的救助下昏迷了数日,每天都有皇宫的人来探查七皇子的情况,最后又失望而归。
顾笙最近得了趣,非要让庄南洲在院子里打一副秋千,她便能在院子里坐着赏赏月光。原本庄南洲命下人去打,可顾笙记恨着他晚上不留情面,指明要庄南洲去打。
日日在军营里长大,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也不得不弯腰在院子里勤勤恳恳的扎秋千。
空青将一枚葡萄剥开外衣递到顾笙唇边,顾笙就坐在美人榻上看着院子里的庄南洲。
“将军对夫人是真好。”空青不得不感叹道。
顾笙冷哼一声,虽嫁做人妇,但不知怎么的,心态倒是越来越往回长了,一开始她只是想知道庄南洲到底要搞什么名堂,后来则是觉得想试试庄南洲的底线在哪。
人人惧怕的朝廷狼犬,竟然也甘愿被自己磋磨,只为了晚上能在床榻上多些话语权,顾笙抽动着嘴角道:“那是他欠我的。”
空青未经人事,虽然也偶有听见,只是都故意忽略过去不去想,所以也没理解顾笙这话的意思,只能耸肩摇摇头。
庄南洲在日头地下晒了半个时辰,一声不吭的,倒是比顾笙想的要好。她还以为庄南洲又要每隔一刻钟过来邀功一次,装作累极的模样让她做些什么,最后得了便宜还卖乖。
“好了,过来歇会吧,水果你吃吗?”顾笙的声音自屋内传来,庄南洲不回头也知道是在和自己讲话,于是起身道:“难为你还能记起来我。”
或许是两个人生活了一段时间,说话也没了那么多弯弯绕绕,过日子便是如此,距离感逐渐被打破。于是庄南洲说话也难得不带一开始那股子锋利劲。
不像婚前的时候,有男子与顾笙说话,他都要想方设法将顾笙的视线留在自己身上。
顾笙看着他额前留下的细汗,鬼使神差的拿着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冰凉的蚕丝手帕轻轻触碰到庄南洲的皮肤,令庄南洲倒茶水的动作都慢了一瞬,他看向顾笙,却发现顾笙似乎没想太多,只是做了个无比自然的动作。
这样的想法令他心里绽开一些蜜意,上一世时他被族人遗弃,只身守在都城中。他们都说他背信弃义,连亲生父亲的死都能毫不在意的为皇上所用,但实际上无人知晓他日日夜夜都想为父报仇。
如果他跟着庄家迁居江南,那才是此生都不会再有报仇的机会。
可是这样一条路注定孤独冰冷,他的眼中没有亲情家人,更别说心爱之人,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可是如今不同了,他也有了想要守护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