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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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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周末联系一次,成了路菲和来凯这段时间的惯例。来凯不好意思总找她,觉得每次找她,最终话题导向离婚怪怪的。预约六月办事近在咫尺,但好像拖一拖对方能忘事似的。

这个周末他多了些底气,电话打过来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事:“我妈住院,下了病危通知,给我回去一趟!”路菲答应的特别痛快。

出京证明,开的名正言顺。公司再谨小慎微,摊上员工家里出大事,人道主义还是要放在首位。

来凯老家湖北,距离郑州不远。路菲想好了,回来不跟他一起。只要不是从北京出发,外省到外省简单得多。

安全起见选择了火车。火车票已间隔卖座,三五排内见不到人。卫生间是个安全隐患,路菲憋了一路没上厕所,自然也没敢喝水。

直到进了医院,猛灌两大瓶矿泉水,然后报复性地跑厕所。再次出去时接了辛迪一个电话。

“看新闻了吗?你在外地看不到这边新闻吧?第一批小汤山医院支援是不是有叶大夫啊?”

“是啊,怎么了?”

“出事了……”

“新闻链接发我!”不等辛迪说完,路菲本能开始害怕,手指微微发抖。无论出什么事,不想从别人嘴里听见,她要自己看自己确认。

非典并发症最严重一项心肺功能衰竭。叶韵作为心脑外科援助力量,在一次紧急抢救中,病人挣扎不慎刺破她的防护服,直接暴露于高危环境。隔离了六天以为没事,第七天忽然发烧,病情急转直下,新闻发出时已经殉职。

路菲忍不住在卫生间里哭出了声。进进出出的人纷纷侧目。外地人恐怕很难体会此时北京人的心态。走出家门是未知的风险,害怕会面是最后一面。

回来时见她眼圈泛红,来凯以为她对婆婆生病入戏太深,竟有些莫名感动,上前搂了她一下。路菲下意识地闪开,她不想把叶韵的事告诉他。

对了,夏平应该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吧?此时他同样不在北京。要不要告诉他?还有小叶子呢?

脑子乱成一锅粥。路菲想到夏平曾转达叶韵对她的愧疚不免伤感,现在连当面和解的机会也没有了。

而且,叶韵说过有事拜托她的会是什么事?难道她对前路早有预感?

特殊时期效率是平时好几倍。

没两天文件下来了,二等功勋章名义上授予死者,事实享有权益是其儿女。路菲猜小叶子最近要回国,因此借机给夏平打电话询问是否提前准备。

然而,就是这通电话透露不妙,因为她找不见这个人了。

电话接起是男人的声音,略微有些陌生但没特别在意。“平,是你吗?”迟疑一秒紧接着往下说,“看到消息了吗?叶大夫的后事我可以帮忙处理,小叶子哪天回来我去接……”对面没有应答。“喂喂……”她又冲听筒喊了几下,这时候换作一个女声:“路总,我是朱莉。”

术后第三天婆婆醒过来,医生告知家属“解除风险转入普通病房”。之前听闺女来玲说起来凯小夫妻的纠葛,加上生病的缘故目光尤为羸弱。婆婆哆嗦着从床边抽屉取出一只翡翠镯子。

成色通透无纹无疵,可在路菲眼里终究也是来晚了。感情最好的时候别说翡翠镯子,18K金都能打发了她。

路菲在大嫂手腕上见过同样镯子,据说那是生育长孙的奖励。婆婆一直没下决心另一只给谁,如今嵌在路菲纤细手腕上抚着她的手背来回摩挲,也没办法把她的心打造成同等材质。

返程车票订到郑州,路菲的说辞相当官方,总公司近在咫尺,疫情期间好不容易出北京。

如果说之前还有顾虑,那么现在则是毫不犹豫。朱莉再三阻拦她来郑州,越阻拦越成了动力。她嘱咐辛迪在北京订票的时候不要告诉任何人。郑州是回京必经之路这一趟不算绕远。

出发的前一晚,来凯斗胆敲路菲房间门。三四个月没在一起了,毕竟还是夫妻。前两天忙活住院手术,顾不上细品对方的存在。这下又要天各一方,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试一试总觉得不甘心。

路菲痛快地开了门,但是没请他进来。借着走廊灯光,来凯的脸是涨红的,手里端的牛奶微微发颤。大方接过杯子,路菲说了声“谢谢”。

来凯刚要说话,被她抢在前面:“这两天生理期浑身冷得很。可不可以跟来玲借她的羽绒服?”

“生理期”彻底把来凯堵在门外。

“可以,明早送你直接带过来吧。”

“谢谢了。这两天你在家好好陪妈,总归留在这比北京安全。”

“嗯,自己路上也要多注意。回京时搞好防护,具体哪天告我一声我去接你。”

路菲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还不知道呢,看集团有没有其他安排。”

说到这里来凯挠了挠头,彻底不知道怎么接了。灵犀温泉那次始终有愧,谈不成只好及时收手。

“在哪儿见面?酒吧都关了……”

“去我家。”

“你去哪儿?”

“我找别的地方,你就说是你家。”

“不是,我说师兄,这么干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你自己啊?”

“为了自己应该是我去见她。”

“行行行,再帮你们一次……”朱莉对廖红彻底没办法。于是,路菲到达郑州第一天直奔“朱莉家”。

“史密斯把南美市场推给我们,功劳都记在你身上。公司下半年有意让你去阿根廷跑一趟。南美市场虽不及北美高端,但是待开掘潜力大,发展好了不比东南亚实力弱。我们很多中档产品,都可以往那里铺货……”朱莉见面就谈工作其实是为了掩饰尴尬。

“很好啊,朱莉姐。”她和当年左伊一样都是有资源的人,享受资源带来的便利即可,越坦然越应得。

然而路菲心不在焉,三两句转回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

“这趟回来就为夏平?”朱莉见她直接也不绕弯子。尚未咽下的鲤鱼焙面掐在喉管,路菲猛咳了一阵。

夏平回郑州并非人尽皆知。他和朱莉虽有交情,但路菲认为那不过是工作上的交情。当初二选一的时候,朱莉也是公事公办,按本人意向走的流程,没有多余挽留。

朱莉这一问,她的心狠抽了一下。倒不是怕别人觉得此次回来假公济私。而是担心有什么事情,别人都知道了她还蒙在鼓里。

“人之常情吧,朱莉姐。如果一个人愿意用自己的坎坷换你的坦途,你会无动于衷吗?”

“可是……”话到嘴边朱莉咽了回去。

从朱莉嘴里七拐八绕,路菲得知了夏平和栾洋一起封在想入酒吧的消息。

那里居然成为非典时期,这座城市唯一封锁的公共场所。又是“想入酒吧”,既爱且恨的地方。

据说就在上两周,北京跑回两个当地人。逃离了顶级危险区域,他们回郑州头一件事,就是来这里最炫的酒吧,肆意挥霍偷生的幸运。

“怎么出来的?没有检测吗?”

“谁也不知道。”

“回来之后没隔离吗?”

“问题就在这。”

“……”

路菲的每一道疑问,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奈,无痛,无解。她试图从这个突然降临的噩耗当中,挖掘一点侥幸的因素。

“怎么知道他们去过那间酒吧?”她总算问到了事件的核心所在。本来嘛的确是不知道的。

听朱莉说,酒吧里有一对“老相好”,那小子还算念旧情的,怕生病连累人家女孩儿,不打自招了出来,为的是让她尽早隔离观察。

“幸运的话,轻症还有得救。重症抢救回来,股骨头坏死后遗症携带终生,跟废掉了没什么区别。”

“栾洋,是不是也关在里面?”这时候顾忌不了那么多了,路菲其实并不知道,朱莉是否认识洋洋。但还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瞎打误撞赌一把。

“最近是不是不舒服啊?脸色看着可不大好。这都五月份了,你怎么还穿羽绒服呐?”朱莉开始打岔。

路菲根本没来生理期,她是为了躲来凯找的借口。至于为什么觉得冷,她给自己的解释是“不寒而栗”。

“他们,不会有个孩子吧?”路菲的问题尺度越来越大。既然袒露了心迹,不妨再多袒露一些。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你该知道夏平在这里有一套产业吧?想入酒吧是旗舰店……”

“他是老板。栾洋是老板娘?”路菲的想象力已经发挥到了,稍作启发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

“没那么夸张。公司做发布会的时候,请她们小姐妹当过模特。传说中好像和夏总关系密切,但她那个职业不见光的。公司考虑成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夏总的身份承认这种女伴不可能。”

这个回答,路菲并不满意。是不是他公开女友这个不重要,她关心栾洋的孩子是不是夏平的?

“朱莉姐,你们最后一次什么时候联系的?”搞清疑问之前,路菲先要确认夏平是不是安全。

“没有,咱们是一样的,我们也联系不到他。”

“之前我打他电话怎么是你接的?对了我好像还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路菲努力回忆细节。

“哦,那个是他的合伙人,他们手机做了关联,其中一个不接,自动接到另一个上。”朱莉也慌了。

“现在怎么办啊……”路菲绝望了,伸手擦拭眼角飙出的一串泪,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汤碗。淡红色的汤汁洒在白色羽绒服上,她又慌忙去拿远处的抽纸巾,不留神把放在桌边的手机蹭到了地板上。

自从上次手机掉进火锅,非典时期没地方修只能把三菱小菲拿出来用。她爱惜这只手机,比任何一只名牌包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它眼睁睁掉在地上,眼泪不争气的倾盆而下。

她索性不再憋着,哭得趴在桌子上肩膀一耸一耸地,也不管身上的汤汁了,像小孩子似的旁若无人。

朱莉咬了咬嘴唇。她一向不为任何事物动容,这是作为人力资源长期自我训练的结果。此刻看见路菲的样子,她也无法岿然不动。在她看来,失控代表了一种真性情。她从心底里羡慕路菲,依然保有动用真性情的资本。

朱莉蹲在地上,不去打扰正在抽泣的路菲,默默用纸巾擦净了衣角。然后静静坐在一旁等她哭够。

不管夏平有没有事,这顿哭是免不了的。如今这种情况谁也没有经历过。这些日子死里逃生的、没再回来的比比皆是,谁也不敢说是哪种情况。未知的恐惧辨不清求生的方向。

路菲哭差不多了,朱莉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拍了拍后背帮她顺气。然后说:“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先不要胡思乱想。夏总是一个稳妥的人,你对他应该比我更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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