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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暗夜18【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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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医生是事后才得知这件事的。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他没有严厉斥责我杀掉了自己的队友,反而是肯定了我的做法。同时,他也加强了对与谢野的安保工作。

总之,从那之后我就很少见与谢野了。

前线又变成了我和立原两个人。

直到,立原亲自毁掉了他的承诺。

他死掉了。

是上吊自杀的。

没有轰轰烈烈,十分安静。为了能彻底地解脱不被人发现,他甚至选择了母舰底舱一间最不起眼的小杂物间。

我没有亲眼看到他死亡的场景。我只是看到了小小的与谢野拖着他的身体,把他从母舰一路拖到了集尸处,又在他的身上盖了一张白布。

那张白布,是从诊疗室的病床上扯下来的,上面有大片大片深深浅浅的血痕。可这块布,也确实是与谢野最后能为立原做到的事情了。

她看起来很疲惫,也很恍惚。像是歇斯底里地发泄完毕的那种虚脱。金属蝴蝶依旧安静地栖息在她的发间,黯淡了许多,不再忽闪翅膀。

“晶子……”我开口叫她,不敢看那具已经了无生机的尸体。

她看向我,赤红的双眼布满血丝:“阿狩,立原说给你留了东西,就在营地的床板下面。他说他是个胆小鬼,让你见笑了。”

我一愣:“啊……哦,好的。等下我去看看。”

明明能将自己坦然交付给死亡,已经很勇敢了。

我的心里空落落的。从我有记忆起到现在,所认识的人,所经历的事,好像一个个都离我远去了。大仓、上野,再到立原,我所曾短暂或者长久交往过的,全都逝去了。

我应该很伤心才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感觉到了压抑的窒息。

仿佛肺部被一只大手捏紧了,无法呼吸。

我逃离了集尸处,没敢再看一眼。

我回到了营地里,根据与谢野转达的话,我从立原的床板下找到了一本书。是那本我最熟悉的、也曾抚摸过无数次的、听立原为我读了很久很久的诗集。

我翻开了封面,在诗集的扉页上,端端正正的写着立原的名字。

[立原正秋]

而在他的名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小的字。那行字看起来有些潦草,甚至笔画都有些颤抖。我能想象出立原是怎么用颤抖的手握住了笔,又写下这行字的。

[抱歉啊狩君,我食言了。]

而在这行字的后面,是一个小小的、调皮地吐舌头的鬼脸表情。

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留下这行字的呢?还有那个一起看森林的约定。分明只是一个小小的约定,一句连我都没有当真过的口头承诺。

当时的我在想什么呢?我在想原来森医生的[森]姓是这个意思。可是现在,这个字和森医生的联系终于断了,它变成了一段完整的、我和立原的回忆,变成了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完成的约定。

立原死了。

原来……他真的死了啊。

一滴水落到了扉页上,又被书页吸收氤了开来。我迟钝地摸到脸上,只摸到了一手湿润。原来我,早已泪流满面。

悲伤的情绪突然入泄洪一般,一发不可收拾。我抱着那本书趴到了床上,嚎啕大哭起来。为了已经死掉的立原,还有上野,也为了我自己。

-

我主动找到了森医生。

和其他士兵不同,我本就是森医生投放到战场上的。就凭着这层浅淡的关系,我自然有找他的资格。

在去找森医生的路上,我在脑中模拟了很多次见到他之后的场景。

我要去指责他,指责他我朋友的死亡、战场上千千万万士兵的死亡都是因为他;我要去质疑他,质疑他为什么不把人的生命当成生命,为什么要让所有人为他的计划买单。

我要把我的愤怒、我的迷茫、我的委屈,全都发泄给他。我不能代表全体士兵,我只能代表我自己,我想找他要一个答案。

我第一次这么鲁莽地冲进他的办公室。因为愤怒的加持,我已经忘记了在他面前保持一个体面的形象,甚至忘记了进他的办公室之前要敲门。

我就那么莽莽撞撞地闯了进去。

他在伏案写着什么,带着一副细框银丝眼镜。太平洋的冷阳穿透毛玻璃,被过滤成了柔和的模样,颇有一副岁月静好的感觉。就仿佛,那地狱般的战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可分明,他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我厉声诘问他,“[不死军团]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就是为了毫无意义地送死吗?”

森医生很明显没有想到我会直接闯进来,但是他并没有惊慌。在看到来人是我之后,他甚至慢条斯理的,将钢笔的笔帽盖上,又将正在写作的本子合了起来。

“风间君,你在生气吗?”他很平静地直视着我,“因为你朋友的死亡吗?”

我愣住了。

我想过森医生可能会很干脆地给我一枪让我自愈;也想过他会极言厉色让我滚出他的办公室。可是我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反而会表现得如此温和平静。

他说:“恭喜你,你已经变得更像一个人类了。”

不!这才不是我要的回应!

他不可能用这句话就让我忘记此行来的目的。

“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们?”我不顾一切地朝他吼道,“明明这件事情非常简单。只需要不再使用晶子的异能力,就可以达成过半人数的伤亡,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举白旗投降。”

“这不可能。”他冷声答,“风间君,你不懂战争。”

一句在我意想之外的答案。

直到这时,我才正眼看森医生。

他看上去有些疲累,原本就有些凹的眼眶现在更是陷了下去。他大概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下巴处也冒出了些青涩的胡茬。只是即使这样,他依旧挺直着脊背。

难得的不修边幅。

他也开始变得像一个普通人了。

我似乎窥到了他的另一面。

是打破了我对他所有认知的另一面。

我稍微冷静了下来。

“值得吗?”不知道是什么突然促使着我开口向他问道。

就这么一场战争,葬送了无数人的生命。上野和立原的死亡还在我眼前反复上演着。我以为他会像之前一样给我说一些模棱两可的大道理。

可是这一次,他很坚定地告诉我:“值得。”

“为什么?”我追问道,“有未婚妻的大仓死了,有弟弟的立原也死了。在此之前,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些死在战争中的士兵们,我和他们无仇无怨。”

“风间君,你要知道。”他看我,“这是战争。战争就是这样,从来就不会怜悯某些小人物。它不会因为人和人之间没有仇没有怨而就此停止。”

“可是——”

“我们不能投降。如果我们就此投降,敌军将会彻底占领了常暗岛。等他们将常暗岛作为囤积物资和修整军队的中转站的时候,那他们会肆无忌惮地攻入日本境内。炮火会扩散到每一处我所为之热爱的土地,无数人将会流离失所。”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事情,这是一个甚至几个国家的事情!”

我被森医生难得激烈的言语吓得后退了几步。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听过森医生为我剖析这方面的事情。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很坚定地走到我的面前。他稍微弯下腰,视线和我平齐。我看到了他那双漂亮眼睛中深深的疲惫,还有决绝。

“如果[不死军团]可以拖住敌军的话,就算现在已经没有武器和军备了,就算只是上战场去当肉盾让对面打——只要能拖住,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在[不死军团]的身后,是整个国家。”

他的手搭上了我的肩头:“风间君,我知道这种做法很残酷,也很不人道。但我不后悔,我不能后悔,我没有后悔的余地。

“我——”

我很想说点什么,但是我完全不知道。

我现在已经没有了质疑森医生的勇气。

他很疲惫,也很孤独。他说为了国家他只能这样做。他像是一个赤脚行走在荆棘之上的殉道者,背负着血淋淋的罪孽,承受着万人指责,但是依旧脚步坚定。

“我知道我未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他看着我,一字一顿说道,“加诸我身上的罪孽,自有审判。”

然后,他轻笑了一声。

耸了耸肩,整个人显得无比轻松。

“不过即使这样,也快拖不住了。常暗岛大战,就快要结束了啊。”他的语气满是感慨和遗憾。

“风间君,等下一次你再见到我,说不定就是在报纸或电视上了。而那时候的我——将端坐于军事法庭的被告席。”

“军事……法庭?”我喃喃着这个陌生的词语。

“军事法庭。”森医生颔首,他的表情很坦然。在坦然之余甚至还有一种即将解脱的释然。

我一点都看不懂他的表情,却无端感觉到了一阵恐慌。心慌使我下意识往后退两步,隔开了和他的距离。

他转身走到窗户前。

透过小小的窗户向外看去,窗户外面就是一望无尽的太平洋。而今天,是难得的晴天。阳光穿透窗户投射到办公室内,投射到了森医生的脸上。那阳光不会给人一点温暖的感觉,惨白的光透着凉意。

“接下来,常暗岛大战日本宣布战败。”

“不,不会的——”我下意识否定这个说法。哪怕我本来对日本没有任何归属感,可赢下这场大战的胜利一直以来都是森医生的愿望。

“怎么不会呢?”森医生回眸莞尔,语气中带着尽数放弃的无奈与释然,还有理智和冷静,“战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军事法庭上宣判和处决在这场战争中所主导战事的指挥和高层——败者无尊严。”

“是我第一次提出了[让官方重视异能力在战争中的重要性]的观点,也是我向上层提交了[不死军团]的计划书,并且实施了方案。”

“而我……”森医生直直看向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突然说,“风间君,在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正在用我笨拙的大脑努力分析森医生突然抛出来的那么多信息,乍然间听到森医生将问题抛给了我,没反应过来的同时,差点下意识回答了出来。

我眼中的森医生,像一个神明。

每一次都在我非常狼狈的时候拯救我,他会坦然接纳我对他小心翼翼的讨好,却又冰冷地不会施舍和回馈给我一点温暖。

可是现在,我是来声讨他的,我是来质问他的。我的朋友被不死军团计划折磨致死,我也是其中被折磨的一员。因此,我只是抿着唇,倔强地没有说话。

他没在意我的不回答,只是淡然答道:“不论在你的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但其实,我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军医而已。”

“如果能利用不死军团赢得战争的胜利,显赫的功绩自然不会轮到我。但是如果最终还是输掉了战争,那我就是计划主谋。这是从我提交论文报告书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他在写下[不死军团]计划书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的结局——

胜则无功绩,败则其主谋。

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指责森医生了。

我有指责他的立场吗?我想是有的。

不死军团的所有士兵都在他的计划之下被虐待到精神崩溃、不成人样。我曾短暂或长久交往的朋友们——比如立原、再比如上野,也一个个熬不住而自杀。再或者与谢野,从一个明媚少女变成一个连使用异能力都非常痛苦的疯子。

可是森医生又是那么坦荡的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他丝毫没有掩饰,就很直白的向我传递了一个信息——

你们所有人都是我早已经决定好要牺牲的。我知道这样做不人道,对你们也很残忍,但是我就是这么做了。我会坦然接受属于我的惩罚,但是我不会后悔牺牲你们,因为这是为了我的国家。

国家,是什么大义吗?

理智告诉我要理解森医生的做法,因为除却不死军团,有更重要的值得守护的东西。可是感情却告诉我不能原谅他,明明一切苦难的源头就是他。

“我不想原谅你。”我朝他大喊道。

“可是这根本不重要不是吗?我不会在意任何人的原谅,也不会去乞求谅解。换句话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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