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就是可以把平平无奇的一句话说出惊涛骇浪的效果。
陆蔻只恨自己圆周率背得还不够长，本来可用的智商就不多，分给数学的基本为负，背到小数点后第二十位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早知道默背古文好了……
陆蔻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慌张，边在心里默背“永和九年，岁在癸丑……”，边把两张赛程表翻得震天响，眉头皱着一脸严肃，愣把没几个字的A4纸看出了财经时报的效果。
许如意全然不知道身边坐了个蹩脚演员，攥着喝完的红牛罐子，在陆蔻周围像个没头苍蝇似的探头探脑左顾右盼。
“你找什么？”陆蔻终于在他那不安分的身体越靠越近时，放下财经时报，忍不住问了。
“垃圾桶。”
“……给我吧。”陆蔻眼神示意了一下左手边的过道，桌上盖的大红布随着暖风飘起时，刚好能露出一个纸盒箱的一角。许如意的视角被挡住了，所以找了半天也没看见。
“嘿，没事儿，我自己来。”许如意一摆手，随后两手立在空中，做出了投篮的动作，郑重得好像是在投加时赛时的压哨绝杀。
陆蔻：真是没用的认真……
他眼睛瞄好了角度后，自信地冲陆蔻一挑眉，“如果进了，今天下午我们就一定能得冠军。”
瞎挑什么眉啊你！
陆蔻连忙躲开眼神，装作去看垃圾箱。
可毕竟是决赛呢，陆蔻本着对班级负责的态度，硬忍着乱跳的心，小声嘟囔了句：“要不还是……三次机会吧……”
许如意一瞪眼，对这提议十分不屑。
“不——需——要！”
陆蔻缩了缩脖子，目视前方，没敢看他。
许如意重新集中精神，陆蔻一直把他们几个人当成草台班子也就算了，这前后不到两米的距离都敢拿来嘲笑他。
不能忍，一定要用球技闪爆她的狗眼。
算了下角度，许如意确认可以了，手指微微发力，红牛罐子就划出了一个抛物线，陆蔻眼睛紧跟着也划了过去。
她内心还是希望能中的，毕竟这莫名其妙的赌约还挂着班级的成绩呢。
当啷一声，罐子轻巧地落在了桌边。像是故意要激怒许如意似的，还弹了一下。
许如意：……
陆蔻遗憾地咬紧嘴唇，就差一点点啊。她又偷偷地看了眼许如意黑着的脸，有点忍不住要幸灾乐祸了。
“你刚才……是不说有三次机会？”许如意变脸比路游交卷还快。
陆蔻记得刚才某人不是说不需要吗？
没等陆蔻回答，许如意就已经自作主张更改了条款，伸长了胳膊去捡破烂了，但易拉罐掉落的位置太刁钻，他只好使劲往前凑，地方本就不大，他这一用力，几乎要倒在陆蔻身上了。
陆蔻被许如意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想再留出点距离，却发现她的后背已经是顶在椅背上的了，再无躲藏的后路，不安分的心又狂跳起来，陆蔻真担心许如意会听到她心里的交响曲，紧张得要死，在腿上交握的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捏着彼此。
太近了，近在咫尺。
满鼻子都是他发梢的洗发水味。
明明哪里都没碰到，可陆蔻就是能感受到那单薄的训练服里散发的热量，热到她脸都红透了。她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她怕自己身体的微弱的起伏，会缩短这安全距离。他的胳膊可就在她的胸前！
快点啊！陆蔻憋着气在心里呐喊。
就在陆蔻差点成为学校第一个窒息而亡的学生前，许如意终于拿到了那个该死的易拉罐。陆蔻待他彻底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才敢缓缓吐出这口气，狂乱的心跳也才偃旗息鼓恢复了秩序。
“这回肯定进。”许如意给自己打着气，用右手敲了敲自己的胸膛，不知道跟哪个球星学的，还亲了亲自己的拳头。
陆蔻看着他这一套动作下来，认真的神色分毫不改，觉得他实在是可爱。不禁在心里给他加起油来。
可一定要进呀！
易拉罐离手。
当啷——
“进……”
当啷——
许如意狂喜般高举的右手卡在了空中，“了”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易拉罐是进了，不过是差点进了，因为它掉进去又被马上弹了出来，一路叮叮当当热闹地滚到了陆蔻的脚边。
陆蔻尴尬地张张嘴，觉得出于人道，应该说点什么安慰一下他才行。
她抬眼看看刚刚因为激动而站起来的许如意，发现他正盯着自己脚边的炸弹。
陆蔻从来没有反应这么快过。
她几乎是瞬间就完成了取消安慰，弯腰，捡破烂以及将破烂扔进垃圾箱的一系列动作。
刚要弯腰去捡的许如意眨了眨眼，呆愣了片刻，才疑惑地看向陆蔻，十分不解。
“呵……”陆蔻站在垃圾箱旁边，畏畏缩缩伸手比划了个胜利的手势，又僵硬地扯了个笑容，“耶！进了！”
语气可以说是毫无进球的喜悦了。
许如意看着陆蔻局促不安地小动作以及生怕他还继续的眼神，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还是他从昨晚到现在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比进球还开心。
陆蔻还以为他会埋怨自己的自作主张，没想到他非但没生气，反而还挺开心。这把她给笑晕了，只得更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了。不过正经事儿没观察出来，倒给自己绕进去了。
她发现许如意有个习惯，他看人笑时，下意识地，头会微微歪向右肩膀，露出整齐的牙齿，卧蚕把丹凤眼托成小浪线。单纯无害，像只可爱的小金毛。
小金毛的笑脸，彻底让陆蔻晃了神，一下子就套牢了小胖妞整个的少女时光。
“是呀，进了！”许如意还给陆蔻鼓了鼓掌。
陆蔻在掌声里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溜号到了哪里，实在想找个地缝遁走，忙把直勾勾的视线散成伞状来欲盖弥彰。
不过也终于放下心来，她实在是怕许如意再来一次亲密接触，刚才易拉罐可就在她脚边。
为了让许如意彻底放弃，她甚至还高举右拳表达了开心：“八班必胜，呃，冠军……冠军是我们的！”
这临场发挥，和这毫无底气的口号，还真是……她一如既往的敷衍风格。
许如意想起李佳和路游平日对陆蔻这副样子又爱又恨的吐槽，无奈地低头笑笑，又冲她竖了竖大拇指，重复了句：“冠军是我们的。”
陆蔻分明在许如意的眼睛里看到了不似玩笑的认真，就跟他刚刚两次“投篮”一样。
陆蔻有点被触动了，这份认真，是对竞技的热忱，是对冠军的渴望，是无数的练习磨练出来的坚定意志，许如意眼睛里有，李佳、路游眼睛里也有。
她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敷衍，有点过分了，他们好像真的很努力。打被她瞧不起的那天起，每天她来的时候，这五个人早就在操场上挥汗如雨了，课间也是能练就练，放学后更是放弃了网吧的娱乐活动，每天打到太阳落山。
预赛开始后，一路挑战过来，不管对手是谁，竟从未懈怠过，一律全力以赴。他还看到李佳那物理笔记背后画了一堆草图，有的是战略部署，有的是复盘，虽然图乱七八糟，但也搞得像模像样，她经常看到一群男生围在李佳他们几人旁边，跟着出谋划策……
四分之一决赛打得异常激烈，第二次加时赛才定下输赢。班里的好多人都激动地哭了，陆蔻当时也很开心，没想到跌跌撞撞的草台班子竟还真的进了半决赛。
这不是运气，是实力。
她应该尊重他们，也应该信任他们。
于是陆蔻收起了敷衍，收起了右拳，用力地点了下头，小肉脸上绽出笑容，眼神里是和许如意如出一辙的认真。
“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拿下冠军！”
许如意觉察出了陆蔻的变化，惊讶后，一种被认同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在篮球比赛上，被陆蔻这样郑重地认可，他会更加心满意足。
他往前跨了一大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又用右拳敲了敲自己的胸膛，然后拳头悬在了陆蔻面前。
陆蔻明白他的意思，破天荒没有再害怕这样的接触，无师自通地学着许如意的样子，最后用力地把拳头对上了许如意的。
“要赢啊！”
“恩！”
许如意不能更开心了。
这可是一直瞧不起他们的陆蔻的认可呀。
陆蔻感受到了他拳头传过来的温度，才意识到两人此时的举动有多亲密，她好似被烫到了一般，赶紧缩回手后退了一步。要跟有女朋友的人保持距离，这是她在学校生活中早早就明白的江湖规矩。
她差点就嗨过了头。
陆蔻心虚地迅速扫视了一圈周围，好在其他同学都在看拉拉队员们补妆。
也是，光彩夺目的女生都看不过来呢，哪有时间看她一个后勤跟谁在说话呢。
她松了口气，正好视线回落到自己这身宽大的白蓝色校服上，不由得就跟腰细腿长的拉拉队员做了比较。
客观来说，一言难尽。
陆蔻沮丧极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她都体验了个遍，可还离倾国倾城的重任远得很，前路也太渺茫了吧！
眼前许如意又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欢天喜地地招呼另一边正休息的队员，吸引了不少目光，但都是匆匆一瞥，又继续去看在线美妆了。
陆蔻看着篮球少年蹦蹦哒哒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好像，担心得有点多余了，又有谁会编排许如意和胖姑娘的八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