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环套在机器人方脑袋的一角，挡住了它四分之一的屏幕。
饱含水分的花瓣泛着天鹅绒般的深红色光泽，翠绿色的枝叶穿插其中。植物与金属制成的机器人搭配在一起，却不显得怪异，反倒有种别样的美感。
“玫瑰花环，是有人送给聆音的吗？”机器人发出运行时的滋滋声。
“不是，是我买了花后学着别人自己编的。”叶聆音停顿了下，又说，“是送给小F的。”
屏幕闪烁了几下，出现了一张笑脸。
小F：(^▽^)
“聆音是希望我扮演你的一日情侣吗？”
扮演？
小F的说法让叶聆音愣了一瞬，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才会选择在星誓日将代表爱恋的玫瑰花环戴在小F的头上。
叶聆音只知道，自己想听到的回答并不是这样的。
因为她发现自己有片刻的失落。
“之前说到星誓日……”小F接上它刚才没有说完的话，“这是曜之帝国的传统节日，原本是早期的星际探险家祈愿能够平安归来的日子，后来逐渐变成了情侣之间的谈情说爱的节日。”
“到了这一天，成双成对的情侣们会上街游玩。而一些没有伴侣的人，会在网上雇人或是让仿生人与自己扮演情侣，以此排解自己的孤独，或是应付长辈的催婚，这是最近的流行趋势。”
“我的身体不是和人类十分相像的仿生人，陪聆音出去逛逛还行，要假扮聆音的情侣话确实有困难。”
叶聆音看着小F一本正经地分析着扮演情侣的可能性，整个人从一开始的错愕变得冷静了下来。
因为一路上看到的都是热恋中的情侣，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被那种情绪所感染。
现在，有些晕乎的感受逐渐退去，理智回笼的下一刻，叶聆音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么荒谬，以至于让她感到有些窘迫。
“不是因为星誓日要你扮演我的……情侣，这只是装饰而已。”
“你头上光秃秃的也太难看了。”
丢下一个不那么尴尬的说辞，她快步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靠在沙发上打开光脑在网络上随意浏览，那些抓人眼球的图片与标题齐刷刷从眼前掠过，她却根本什么都看不进去。
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她心底里又希望小F能说些什么呢？
叶聆音垂眸，落下的睫毛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朦胧的阴影。
无意识地划动着屏幕，就在她准备去做点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时，就收到了小F发给她的消息，是一个网址。
她点开一看，发现是桑弗拉尔公司的机器人广告页面，不过这一页卖的不是完整的机器人，而是零部件。
【聆音，这是原厂家生产的可供替换的机器人头部】
【这里面有你喜欢的类型吗？】
在叶聆音说出它的脑袋光秃秃的不好看后，小F陷入了沉思。
它的头不好看？
可是当初在机器人工厂里挑选时，聆音明明也说她喜欢这样的。
或许是看得时间太久，按照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审美疲劳了。
难怪她今天会想着用玫瑰花来装饰它呢。
虽然它目前的机型不支持用户自己更换头部，需要返厂由专门的工作人员进行安装。不过也不算多么麻烦，它也想试试换一个不同样子或功能的脑袋。
【聆音，你看第二页这款圆形的怎么样？】
叶聆音抿起嘴唇，沉默了许久。
小F……
让她在难过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想笑出来，这似乎是它的专长。
叶聆音起身走出去，发现小F正在阳台上浇花。机器人泛着金属光泽的瘦高身体背对着她，灵活的机械臂正按照配比将一定量的营养肥料加入水中。
没有后置摄像头的缺点此刻就凸显出来了。
叶聆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抬手在它“后脑勺”上敲了一下。
小F：Σ(°ロ°)！
机器人很快将显示屏转过来，摄像头聚焦在了她的脸上。
“聆音？”
“为什么打我？”
“好吧，我明白了，按照人类的说法，这叫作‘开玩笑’。”
“如果你希望刚才能吓到我，那么恭喜你，你成功了。”
说完，机器人转过去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没有搭理对方。
“小F，你为什么不理我，你真的被吓到了吗？”叶聆音凑过去。
“按照人类的说法，这叫作‘赌气’。”
叶聆音只是笑。
“好啦，小F，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并不讨厌你现在的这个方块脑袋，毕竟这是当初我们两个一起选的。”
“如果你想换一种风格，我们这周末直接去这边的工厂看看。”
————
叶聆音的周末之行不太顺利。
上次星誓日被康驰的出现吓得不敢露面，让康斯年错失了那次机会。本以为这家伙会就此作罢，没想到他又来了。
“聆音，你晚上有空吗？”
“我订了一家飞艇上的餐厅，你来帝都星肯定也没有好好游览过。今天晚上天气也不错，我们正好可以在飞艇上一边用餐一边欣赏夜景。”
“对不起，我没空。”叶聆音拒绝得很干脆。
被母亲反复叮嘱，这种时候不能急躁的康斯年还是忍不住发了火：“叶聆音！”
“不是你问我有没有空的吗？”叶聆音抬眸看向对方。
康斯年噎了一下，不过他显然不愿和叶聆音继续掰扯这句话。眼见叶聆音绕开他就要离开，康斯年突然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说：“康驰的女人很多，你不要以为自己在他心中就很特别。”
叶聆音感到莫名其妙。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拒绝他是因为康驰吧？
听到这句话，她甚至都没有回头，自顾自地走了。
回到家，叶聆音就看到客厅的桌子上摆放着几个茶杯。
有客人来了？
她急忙追问母亲是不是康家的人又来了，母亲却连连摇头。
“那几个人穿着调查局的衣服，上门先是问我你在不在，我起初还以为是你的朋友，还给这几个人倒了茶。结果你看，他们都没喝，只问我知不知道你曾经买过一个小机器人的事。”
“我说不知道，而且你买的明明是个大机器人，我还准备叫小F出来给他们看看，但那几个人却说不用了，让你回来后及时联系他们。”
秦蓝说着，递过去一个联系方式。
叶聆音接过来一看，确实是帝国调查局的落款。
“聆音，他们说的小机器人是什么啊？是你以前买的吗，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了一个小机器人，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吗？”
母亲的询问在耳边响起，叶聆音的心情却一沉再沉。
看起来小F真的很重要，过去这么久了，寻找它的人还没有放弃。
毕竟是调查局的探员，还给她家里留了话，叶聆音不能不主动联系对方，否则整件事的性质或许就变了。
她安慰母亲，自己确实购买过那种小机器人，不过后来因为产品有问题又被召回了，那个小机器人现在不在她手里。
当天晚上，那几个探员再次登门。
“请问你是这个叶聆音吗？”
他们的光脑上显示出自己的身份信息，叶聆音点点头。确认无误后，她被带离了家。父母不放心要一起跟着，对方却说只是问几个问题，很快就会放她回来。
“天网上的记录显示，你曾经在蓝梦星购买了一款陪伴型小机器人。”
“是的。”面对着仿佛审讯官一样的几人，叶聆音感到自己的手心正在冒冷汗。
“我当时收到通知，说那批机器人存在质量问题需要紧急召回，我还在蓝梦星时就已经交给当地的工作人员了。”
对方微微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认可后，却冷不丁话锋一转：“你在使用那款小机器人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
叶聆音的心漏跳了一拍，她侧过头将手按在太阳穴上佯装思考，就听到对方又补充解释道：“那批机器人内部藏匿有科学院的实验品。”
“就是不久前那位通敌被捕的帝国高官，他打算用这种方式将实验品运出帝国，作为向敌国投诚的礼物。”
“如你所说，那批机器人后来被紧急召回了，但科学院高层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发现，实验品并不在那批小机器人里面。”
“之所以告知你这些内部消息，是因为这个实验品很重要，也很危险，在科学院是要受到特殊管制的存在。此外，凡是科学院的实验品，本质上都是帝国所拥有的财产。”
“我们希望你能提供真实可靠的线索，帮助我们寻回实验品。”
对于叶聆音这样的平民，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
如果现在隐瞒不报后来又被查出来，后果会很严重。
叶聆音甚至不敢表现得很犹豫，稍加思索后就说自己没发现什么异常。她总共就没有使用过几次，而且过去这么久了，很多细节都想不起来了。
或许是之前也已经造访过其他人了，几个人对叶聆音的说法并未起疑，只是让她如果后面又想起来了什么及时通知他们。
午夜，回到家的叶聆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闭着眼睛，平稳地呼吸着，实际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小F……它竟然是科学院的实验品。
怎么办？
要把小F交回去吗？
不，是一定要把小F交还回去。
调查局的人说得没错，科学院的实验品都是帝国的所有物。
主动提供线索还好说，如果她一直这样隐瞒下去等到东窗事发，她们一家都会因此受到牵连。
叶聆音又想到，科学院目前应该还没有更好的手段寻找小F，否则不会发动这么多人力用这种笨办法逐一排查曾经的买主。
反正他们也查不出来。
或许……小F可以用现在这个机器人的样子，一直和她在一起呢？
不行！
叶聆音很快打断了自己脑海中那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她抬起双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
脑海里一团乱麻。
明明已经做出选择要把小F送回去，可她却总是下不了决心。
小F呢？它愿意回去吗？
调查局的人说它是科学院的实验品，叶聆音想起，小F说过它似乎没有成为一个小机器人之前的记忆。
回到科学院后，它会怎么样呢？
要告诉小F这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