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澜亦只觉一阵眩晕,眼前模糊片刻,视线被黑雾所噬。
随后视线边缘陡然窜出缕鬼火,瞬间将那雪松,冰柏,常青,青绿掺杂着白色的原景瞬时烧了个干净。
眼前突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荆棘枯木缠绕在路的两侧,灰色褐色相互交织着,毫无生气。
只剩下褐色枯枝荆棘扭曲在一起,形成极其诡异的形状,就像临死之人笑脸开了裂,下一刻就会延伸出枯枝,将人卷入吞噬相陪。
路澜亦心中估摸着,这就是阵眼的真实之貌,手中执着玄镜,警惕而望。四周寂静得可怖,除却听见二人的呼吸声,掺杂着风声的怪叫。
“咔咔嚓”,“吱拗”。
只是过于安静了,路澜亦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声音。
好生邪门!心中一惊,路澜亦并未出声,余光里身旁的妄羲手中执剑,眉头轻拧,似是也注意到不同寻常之音。
“咔咔咖咖”“嘶嘶——”
那莫名诡谲的声音似是愈加声重,令人寒颤。路澜亦手中不禁握紧了镜子,再仔细所辨那声音源头,顿时浑身泛一层鸡皮疙瘩,惊怕至极。
因为那诡异地声音,并非是四周,亦并非是天上,而是——从地底下传来的!
霎时,路澜亦瞳孔一震,感觉脚下突然被一拽。低头望去,却惊见有一只手竟从地下钻出,白骨嶙嶙,阴灰色指节分明,指甲拧曲至极,还挂着血肉——分明是一只死尸的手!
路澜亦瞬间头皮发麻,脑中陷入空白之中,不管不顾拿起镜子向下一砸。
那手一震,非但未缩回,竟更死死抓住他的脚踝。他全力挣脱,好容易将脚猛然从那手中抽出,却见到更为惊悚的一幕——周围十只百只的死尸腐手同时从地下钻出,皆阴森惨白,灰白指骨张牙舞爪,扭曲着挥动,诡异悚然。
那腐手破土而出,狰狞着,随即就向他和身旁的妄羲伸去。路澜亦险些被绊,盯着脚下连连闪躲,总算是坚持着避开,却忽然被一只腐手从身后扯住自己的肩。
来不及多想,路澜亦猛然想转身躲避,却已经被那手抢先一步抓住,就要把他拽倒,往地下按去。他用尽全身的力稳住自己,就要再抄起镜子往后拍去。
“低头!”
寒光擦着路澜亦后颈掠过,三根鬼指应声而断。见极快的一道剑影,倏地斩断了那手。
是妄羲身形如影,剑光料峭,路澜亦心有余悸之时,见那剑影已经连斩断十几只手。
定了定神,他抄起玄镜狠狠砸向脚下,镜面撞上白骨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就是左右一顿乒乒乓乓。仍是不敢掉以轻心,路澜亦愈战愈勇,继续挥动着手中的玄镜。那泣影镜一阵的头痛委屈,原先是鬼主的法宝,释阴招聚鬼气,呼风唤雨。现在居然被主拿来进行实体攻击,不是拍打就是敲头,本身之前就裂了些小缝,现更是觉得自己要全身碎裂,也不敢暴露一丝的鬼气。
“左三步。”妄羲低喝声未落,路澜亦已就势翻滚。玄镜擦着地面横扫,将三只鬼手拍进冰隙,镜面恰好为妄羲照出身后盲区——剑锋自他腋下穿出,精准贯穿正欲偷袭的腐尸手掌。
剑与镜面皆泛着月光,配合着斩断不数只尸手。
直到有些累了,路澜亦少许放缓了动作,也才发觉刚刚近百只的腐手竟是已经被二人斩去半数,而剩下的那些,也似乎是有些畏惧,不敢再贸然靠近。
半晌,那数百只腐手渐落了下风,斩的斩,逃的逃,入地的入地。二人停手,万籁俱寂,路澜亦方将泣影收回,靠在树旁就瘫坐在地,刚才似是把所有的力气全用了出去。
原先作为鬼无实体,根本对力量一无所知,尚且这原主躯体也并非是极为结识,虽说是做的奴仆干些粗活,架不住还是位凡人的少年。论体力和力气,还是差些。他注意到身旁的妄羲,剑刃入鞘,面色仍无波澜,虽说没了灵力,还能看出本身的身手就是极好,出招时淡定而从容。
淋漓尽致的配合,劫后余生的庆幸,见腐手不现,心中不由得轻松了些许。路澜亦便是冲着妄羲咧嘴一笑,道:“师兄,如何,有没有碍你事?”
“面色极差,还得练。”
妄羲丢下一句。但路澜亦并未听出责备之意,笑意仍是不减。好容易缓些,他再扶着树站起,却不得不想起刚才有一些在意的事:
方才是无暇思考,路澜亦惊吓后,被鬼手拽住后肩时,突然觉得有一些的熟悉。兴许是不久前,闭眼时试图拽走自己,劫走谢慕竹的,好似就是这种手!这么说,居然都是和鬼婴有关,那难不成皆是鬼婴的分身?!
路澜亦道:“师兄,刚才那鬼手,似是和之前见到的那……”
“仍为鬼婴分身。”妄羲用剑轻佻刚被斩落地的鬼手,剑尖触碰的瞬间,那鬼手顿时化作黑雾散去。
“这么说,看来那鬼手想抓住掠走入阵者,这阵定是与鬼婴有着密切相连,也不知是究竟在搞什么鬼?”路澜亦脑中有些乱,用树枝胡乱划着地面。“那……若是它真的要抓走活人为目的,眼下谢慕竹已经被劫走,定是危险了。”
妄羲若有所思道:“寻入阵活者……”
路澜亦还欲开口,只见妄羲忽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瞬间闭口不言,空气骤然安静,远处传来极细的呜咽声。
好似哭声,却比常人的更加凄狠,呜呜咽咽,令人心惊胆战。这次不是地底传来,由远及近,那声音愈加清晰。
妄羲再次执剑,路澜亦扶树站起,再度进入警惕状态。
那声音愈加近了,路澜亦不自觉握紧了玄镜,心中猜测:那鬼婴又来了?当真是坚持不懈。
虽心中有疑,但警惕心不减。只感觉那声音在向二人靠近,正等待着离近时正面对上,却发现那声音到了极近后,就不再向前了。
那声音就止在了他身旁的树后。恰巧遮挡了自己,二人视线无法探及。
妄羲执剑,眼神无声向左一瞥,路澜亦领会。二人一左一右,向那树后围去。
脚步声被风声所掩,路澜亦执着玄镜,缓慢绕去,正蓄势待发之时,却瞥见有红衣衣角,伴随着抽泣的声音,在风中无端地飘荡 ,那赤红在灰黑色调之下显得额外的明艳诡异。
见对方还未有动作,路澜亦壮着胆子再往前挪了两步,却看清了那红裙的全貌,还有几分的意外:那裙子的主并非是他所脑补的目眦迸裂般的红衣女鬼,而是一位正常的妇人!那女人发丝散乱,混乱披在肩上,掩面抽泣,声音凄厉,虽说是凡人,但此时却绝对不能说的上是正常。
路澜亦在哭声中,察觉到嘀嘀咕咕的低语,离得远时被抽泣声掩盖了,他再向前一步,就要听得仔细。
这次,他听清了,那女子分明说的是:“孩子……我的孩子啊……呜呜呜……孩子去哪了……”
低沉呜咽,让他心中一阵发寒。
心中正疑,却见那红衣女子突然像刚察觉到身周有人,猛然抬头,红肿的眼正巧和对上路澜亦的脸。
“孩子!哈哈哈孩子……!原来你在这!”
女人声音忽然提的极高,尖细嗓音,似是要刺破路澜亦的耳膜。紧接着她身型一转,受刺激发了疯一般就向路澜亦扑去。路澜亦一吓,还未反应过来,两手腕就被控制,那女子力气大的出奇。
“孩子,终于找到你了!!跟我回家……哈哈哈!!!啊——”
一剑瞬间挡在他和那女子之间,那红衣女子立即吓得跌坐在地下。妄羲用剑尖冷冷地指着那人,女子僵持着,在地下失声痛哭道:“不……,别让我和孩子分开……求求了,求求了……”
随即滚到地上,似乎是极其痛苦,尖叫着仍向路澜亦方向爬去,连连道了几十声“求求”和“孩子”。
“看看我,孩子……不认识妈妈了吗?!!妈妈寻了你好久!!!”
路澜亦冷汗一阵冒出,连连退后,那女子和孩子走散了?他想起自己的少年样貌和女子怪异的举动,是把自己认成了她的孩子。
见那女子仍向前着爬,手嵌入到地上,拖出红色的血痕。妄羲一剑插到那女子身前的地中,眼神漠然,那女子再是一吓,蜷缩在地。
路澜亦躲到妄羲身后,有见那女子又可怜又可怖,连忙解释道:“这位姑娘……啊不这位夫人,你认错了,我可不是你的孩子!”
那女子听后,又是抬头定睛一看,面色骤变,面色狠厉起来,怒吼:“对!!你不是我孩子,不是我的孩子。我孩子呢!!你们把我孩子藏哪里去了!!!”
她愤怒至极,再欲从地上爬起,进入发狂般的状态,就向二人再度扑去。妄羲反手一剑,就将那女子点在地下,由于不能用灵气,只得漠然再度用剑指向,低声道:“不想死,就别动。”
那女子听了果然不敢再动,却仍扭曲着在地上趴着,很是痛苦,狂道:“把孩子还给我吧,呜呜呜呜……我寻了他十几年了,求求你们把孩子还给我!!”
只觉得怪异诡异至极,那女子入魔般就要寻自己的孩子,反常的出现在这阵法之中……
路澜亦听着,却突然心念一闪,仿佛什么念头被印证,瞬间打通他的脑海。
"等等,师兄,我有个想法!那女子在寻的……"
只见妄羲和他眼神对上,和他比了个口型,正中他自己心中所想:“鬼婴。”
妄羲指尖在路澜亦手上的玄镜灵光一点。
“我的孩儿......"染着丹蔻的指尖穿透树影,"你们把我的孩儿还给我!!呜呜呜命苦的孩子。”
路澜亦心下了然,上前一步,沉声道:
“夫人寻的可是这个?”
泣影镜猝然翻转,映出妇人空洞的眼眶。镜中倒影赫然是个襁褓婴儿,脐带上还连着半截森森白骨——正是刚才所遇的鬼婴分身!
“啊啊啊啊我的孩子!!!!”
凄厉尖啸震落枯叶纷飞,红衣瞬间暴涨成血雾,路澜亦被妄羲扯着后领疾退三步,原先立足处瞬间裂开三尺,红衣女子从中缓缓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