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妄师兄，其实我想问的是……”路澜亦鼓起勇气，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道了出来，“为什么，那夜当初要收我入门呢？有灵脉的可不止我一个。”

“……”妄羲手指轻捻那半桃酥，顿了顿。“……因为……”

因为什么？路澜亦有几分在意，急切地想要知道。其实他心中对于这位师兄，生了许多的好奇。

“因为你见我会轻功吗？还是因为之后那树鬼的事？我记得我当时差点……”

路澜亦想到什么，又识趣地闭上了嘴。

兴许对方当时是因为误伤了自己，心生愧疚然后才收下的吗？

霎时，天边闪过几缕弧线，妄羲腰间令牌微发光点点。

“到了。”妄羲沉声道。

“是若尘的玉诚掌门他们吗？太好了。”路澜亦扶着地站了起来，努力盯着那流线愈发的近了，倒是有几分的熟悉。“可是——师兄，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妄羲两指点着令牌，一言不发。路澜亦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了，就不想追问，却忽然听见对方良久，开了口，声音很轻很轻；“……因为我先遇见的你。”

“啊……”路澜亦一顿，反应了一会。“师兄的意思，是说因为先遇见有灵根的我，就把我收下了，就是类似于，先到先得？”

妄羲面色不明，却是不再回答了，并未否定，却也没赞同。让路澜亦有些不知，干脆就这样理解了。

那流线微光点点，向他们的方向飞来，滑落。

路澜亦急忙上前两步，却见那流光到了他们的上空，却又略了过去，最终俯冲在离他们不近不远的另一片林子里。

“……？”他顿在原地，“是不是走过了？”

妄羲拾起令牌，指尖拂过，抬手晕开灵气点到令牌上，瞬间爆开另一边的声音：

“楚南翎——你看你干的好事！我说妄羲他们不在这！还要拽着本座往前走。”

“哎哎？玉诚掌门，要我说这事也不能全赖我头上，您说您那仙舟……”

“给、本座、闭、嘴——你有这力气说话，还不快赶过去！”

二人听着令牌的另一边，路澜亦有几分忍俊不禁了，憋着笑抬眼去，却看到妄羲一言不发地皱了眉，掐断了令牌通灵。

“……”妄羲重新将玉牌收回腰间，似乎是很疲惫了。

“回头吧，等到回来的时候……”妄羲说的很轻。

路澜亦以为自己听错了，忽然回头看向妄羲“啊……？”

“再告诉你……为什么。”

这一句比方才还要轻，散入风中。

路澜亦没有听见最后一句话。

有杂乱脚步声传来，渐渐地由远及近。“令牌方才显示的是这个方向。”“是这边，是这边！长老，我看见有人影在那边！”

路澜亦向声音张望去，一众人赶来，为首的是一抹白衣和淡玄衣。分明是莫洵卿和楚南翎，身后携方才的众小弟子赶来。

妄羲起身迎上两位长老，颔首行礼，道“玉诚副掌，孟元长老。”

莫洵卿点头示意，视线又飘到妄羲身后的路澜亦身上，打量一番。

路澜亦忙行礼道：“弟子见过玉诚掌门，孟元长老！”

“嗯。好。”莫洵卿示意免礼，并未多言，但目光多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意味不明。

妄羲和两位长老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即两位长老不约而同地转向了二人身旁的那位墨衣少年。

“这个孩子是……怎么了？什么情况？”楚南翎问道。

“此为散修，误入幻阵境内。”妄言简意赅道，解释着谢慕竹的来历。

楚南翎走到昏迷的谢慕竹旁边，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脖颈。“他受了重伤，而且中了迷幻散，意识暂时昏迷。不过脏内和灵脉俱全，并无大碍。”

路澜亦心中一提，却听莫洵卿沉吟片刻，“罢了，先带这孩子回仙门疗伤，去留问题改日再议论，”

听到这里，路澜亦松了口气，毕竟谢慕竹应该本是散修，并非门派弟子，若是仙门看着谢慕竹放任不管，他其实还是有一些的担心。见到长老先收留了将他抬到仙舟之上，也放下心来。

莫洵卿眯了眯眼，目光又打量起路澜亦来，路澜亦感受到注视，疑惑着回望正视着玉诚副掌。

“这孩子……你的名讳是什么？”莫洵卿问道。

路澜亦不卑不亢道：“回玉诚掌门，弟子名路澜亦。”

“好，好，只是——你身上这灵气环绕，乃引气入体之兆？”莫洵卿目光如炬，落在路澜亦染血的襟口。

“回掌门，弟子引气……”

“阵中凶险，弟子为他渡气疗伤。非是他引气。”妄羲手轻按住路澜亦的肩膀，挡在了他身前，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速加快了几分，广袖下手指微蜷。路澜亦忽觉腕间发带发烫，那缕缠在伤处的青丝正渗出温热灵力。

“……？！”路澜亦惊讶的扭过头去，看着身旁面无波澜的神色，仿佛这事真是真事一般，不懂妄羲在想什么。

但不知为何，他还是选择了闭嘴，又后退了一步站在妄羲身后。

“我说呢，玉诚，人家小弟子还没看过引气灵籍都没看呢，还是在幻阵里，你说怎么引气？”楚南翎走过来道，“你急什么急？”

莫洵卿收回视线，道：“原来如此，也对，怎么可能……”

“路澜亦，路澜亦。”路澜亦忽然听见几分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扭头就注意到了众小弟子堆里的五殿下，正悄唤着他。而他身旁的那位红衣少女也向他挥了挥手，分明是衣领银叶的三小姐叶子瞳。

路澜亦悄悄避开三位谈论的中心，向后小步退去。

“路澜亦，你这是怎么了，掉出了仙舟，然后呢？”贺珩焦急地上下打量着路澜亦一番，见对方似是无碍，就松了口气。

“大难不死，大难不死。”路澜亦挠了挠头“正好就稀里糊涂地掉河里去了。”

“还好还好，幸亏头未砸地，本姑娘当时要被吓昏过去了。”叶子瞳拍了拍心口。

“不是……”路澜亦一噎“叶三小姐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盼着我好啊。”

“我没有！”叶子瞳反驳道，“虽然你当时要诓骗本姑娘二百灵石吧，但我可不和你计较，还活着就好，我看你这不是活蹦乱跳地嘛！”

“好好好，真是承蒙五殿下和三小姐挂念了。”

“掉落仙舟那是一天之前。玉诚掌门见找不到你，颇为着急，后来好像还有一位师兄当时离了仙舟未归，就是刚刚站在你身旁的那位吧。”贺珩关心道，“之后就联络不到你们了，一个时辰前才有令牌讯息，什么情况？”

路澜亦看着眼前这个五殿下，想着兴许他还不知什么阵法和鬼魂一类，也是怕吓到面前两位少年，就简单道：“一开始在林子里迷路了，后来碰到了师兄，遇见些难缠的麻烦……总之就是很复杂，不太好解释，不是，不太值得讲，没啥意思哈哈哈。”

“啊？”叶子瞳道，语气中好像还带着些失望，“怎么就不太值得讲了，我以为你们是遇上什么魑魅魍魉，后来被包围或陷入困境了。”

“……”路澜亦觉得她的直觉好像还是挺准的。

贺珩道：“难缠的麻烦？很危险吗，没事吧。”

“唉，没事，没事，好在终于还能见到你们。”路澜亦长松了口气，不禁地攥紧了左手腕上缠绕的发带，瞧着眼前的二人和身周的弟子们，脚底踩在掺着泥雪的土地上，轻飘飘的，却又很实在。

是夺舍的开端，是仙路之始。好像梦一场。

……

玉诚副掌门莫洵卿清了清嗓子，以长者口吻朝楚南翎妄羲和众弟子道：

“此地已经离若尘极近，长老法力已经恢复，人已经聚齐，再上仙舟”

“啊？怎么还弄那破仙舟仙舟啊。”

不光是楚南翎长老吐槽，听到这个消息后小弟子们都炸了锅，连连叫苦连天，明显仙舟给每个人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一个个都是十分地抗拒。

“反正也快到了，也不必废什么话。这次没带没有神行符也别无他法，怎么，孟元弟还有高见？”

楚南翎沉着脸，环抱着怀中的剑“……不上仙舟”

“没有高见就……随本座上舟！”莫洵卿无视了他默默地反抗，率先上了舟。

莫洵卿当机立断，狠狠地瞪了还欲抱怨的楚南翎，把他的话用眼神堵了回去。

楚南翎和一众小弟子不敢再发话，都在心中暗暗委屈。皆小声嘀咕了一句：

“好吧——”

……

路澜亦再踏上“亲切的”仙船，僵直地抓着船舷坐下，感觉十分不良好，仿佛自己好像要再坠下一次。

不过现在激动的心情胜过惊慌的心里阴影，身旁的众少年都围在仙船窗边，热闹地指着窗外谈论着，个个眼神锃亮，神采奕奕。

"看！是云中玉京！"不知谁喊了一声。

“看那边，快看那边！！”

“纤云缭绕，白玉观群！是不是若尘仙门！”

路澜亦闻言，整个人突然被点亮般扑到窗前。：

白云山脉过后，竟然别有洞天，柳暗花明，豁然开朗，云雾缭绕，亦宛若世外桃源。

云破处，三千玉阶悬空而起，浮现于云端之上，隐隐约约雾后笼罩着那悬浮仙地，朦胧中有飞云水榭，鎏金白玉，殿宫阁楼隐约伫立，鹤影掠过缀满星子的天河，似是繁盛至极。

这里……便是若尘派？

自己要续命……要活下去，生活下去的仙门。

仙舟驶过最后一道云门时，有片雪花落在他颤抖的睫毛上。

祈神节前一晚的噩梦，树鬼，被师兄收下；随后是仙舟遇险，破阵诛鬼……坎坷迷离，也不知之后的仙路也是否如此，只是多了夺舍这一层身份，也不知是否有东窗事发的那一日。

但愿吧……尚且，他还对那一位，多了几分的疑问和在意……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诸天炁荡荡，吾道日兴隆。”

路澜亦合上眼。不知今后，入了若尘，将又何去何从。

只道问心无愧。

足履白云寻羽客，杖挑明月返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