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舞会,巴太就被拉走了。
篝火舔舐着夜空,舞会的马头琴声忽高忽低。
我提着裙摆穿行在人群里,托肯的暗红头巾像尾灵动的狐狸,在光影间一闪即逝。
正欲唤巴太帮忙,却见草垛旁两道人影纠缠着倒下。
莫合比提的拳头裹着风声,一下子朝巴太抡了过去。
"你明知道我喜欢库兰!你还给她唱歌!还笑的那么开心!"
莫合比提的怒吼惊飞了栖在拴马桩上的夜枭。巴太向后躲闪。
"我那是唱给——"辩解的话被拳风截断。
两人滚过酒瓶碎片,惊得觅食的沙狐蹿出阴影。
他们打了一会,精疲力尽时瘫在一旁喘息,逐渐安静了下来。
我担心的看向巴太,结束了吗?
我刚想上前,突然莫合比提又开始低吼,发力扑向巴太:“巴太!我杀了你!”
巴太翻身躲过,稳住身形后,单腿跪立,两只手同时扣住莫合比提的腰带,双臂肌肉绷紧,猛地发力,直接抱着他侧摔压在地上。场面开始沸腾。
新的一轮互搏开始。
他们打半天,然后在地上瘫着,没多久,“巴太!我杀了你!”
周而复始,我目瞪口呆。
库兰的绣花靴尖踢开空酒囊,冲我无奈耸肩:"从小就这样。"
后半夜篝火渐黯,我蜷在库兰的羊毛披肩里打盹。
巴太的闷哼与莫合比提的咒骂织成催眠曲,间或夹杂酒瓶碎裂的脆响。
“他们打了多久?”我是真的累了。
“不知道,一晚上了吧。”库兰也无语。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草垛旁突然爆出呜咽:"我给她唱歌...你上来就打......"
晨雾中,莫合比提捧着巴太青肿的脸,指尖蘸马奶酒擦拭伤口。
“好了,好了,我错了啊~”
两人交颈而卧的剪影被朝阳拉长,倒像显得比情人更缱绻。
库兰拨弄着断弦的冬不拉轻笑:"小时候为争套马杆,他俩抱着滚下山坡三天没说话——第四天莫合比提的羊丢了,又勾肩搭背找了一夜。"
我忽然明白草原男人的情谊如套马杆:弯折时会发出危险的低吟,绷直时却比北斗星更坚定。
他们用拳头丈量情谊的深度,用烈酒融化误会的冰层。
他们有独特的沟通密码。
库兰往他们酒囊里掺蜂蜜水。
她的银铃耳坠晃啊晃,晃碎了昨夜所有剑拔弩张的月光。
巴太牵马送我往家走时,露水正顺着文秀送我的项链往衣领里钻。
踏雪的铃铛随着脚步轻响,一下一下撞在我的心上。
巴太给我哼月光。
“月光摇曳在地面上
周围开始泛起模糊的光
原野沐浴在月光下
无法自拔的迷恋在月光中……”
转过白桦林的刹那,苏力坦的牧羊鞭突然劈开雾气,惊得暗处的沙狐仓皇逃窜。
"阿帕......"
老牧人的身影横亘在树影里,鞭梢垂落的苍耳籽簌簌滚落。
快乐的气氛戛然而止。
“我先回去了,一晚上了,妈妈该担心我了。”我和巴太道别。
经过苏力坦身边时,礼貌的用哈语打招呼,再见。
苏力坦捏紧鞭子,只是沉默。
待我的背影消失在白桦林后,牧羊鞭突然抽裂空气:"你是不是和小卖部的丫头谈恋爱?"
苏力坦的质问惊飞了栖在树梢的云雀,
"娶谁都行就她不行!她能给你洗衣做饭照顾家里吗?她最后还不是要回城里!"
巴太反驳。
"不留在牧场也没关系,我早说了要回马场。"巴太的靴尖碾碎冻结的牛粪
"你眼里只有马!"牧羊鞭抽得草屑纷飞,老牧人脖颈青筋暴起,怒不可遏。
“我让你养马!我让你养马!……”苏力坦扬着鞭子就要抽踏雪。
"我去放羊!"
巴太见势不好,夺过牧羊鞭,鞭子收不住力抽在一旁的断木上,陈年木屑四溅,鞭梢的红绸残片像滴血的狼舌,卷走了父子间最后一缕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