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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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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已经是九点多,林歌盯着天花板,有些睡迷了,他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

他梦到了自己行走在一片荒原,又梦到了林断。醒来后他觉得这两个梦是一起的,他认为自己是在荒原上迷路了,林断应该也是。

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楼道里不时有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大家都在回家。宿舍窗户上有一层水汽,屋内的热气贴到屋外寒冷的玻璃形成的,透过窗户,能看见北风卷起碎雪呼啸,大有铺天盖地之势。

林歌穿衣下床,走进浴室冲了个澡,出来后坐在椅子上翻着一本借来的课外书,肩膀上搭着个毛巾,头发贴着脖子皮肤,水顺着发尖滴落。

看着福柯,他恍惚有些出神。此刻安静进而寂静的环境,他好像独自过了很多年,并且习以为常,特别耐受。

林歌过去的18年间,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让他住在一棵枯树干里,除了抬头看看天上的流云之外无事可干,久而久之,他也会习惯的。他会等待着鸟儿飞过或白云相会,就和他有时等待一通电话响起的心情一样。到头来,人什么都能习惯。

学校暖气挺热的,林歌只穿着短袖和薄睡裤,在宿舍里看闲书消磨时间。他依旧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到中午也不觉着饿,倒了杯水准备做做计划,换个脑子。

他有三份家教,带的孩子都挺懂事,这活儿属于钱多事少,林歌干了一学期,日常开销基本没什么问题,所以趁着寒假,他想继续赚下学年的学费。

林歌掏出一个软面笔记本,把寒假要做的事都列在了上面。其实主要就两件,一赚钱,二学习。赚钱细分为各种杂七杂八的工作,学习则具体到哪门课哪本书哪个老师的研究方向。

随便吃了两个小面包垫肚子,林歌整理好后想了想,觉得没什么要紧事,就纵容自己又爬上了床,他唯一的爱好可能就是睡觉。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三点半,林歌突然被一阵电话铃吵醒。

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滴嘟作响,林歌眯着眼睛挂了。他得继续睡,谁都不能阻止他补觉。

万沁婷的电话锲而不舍地又打了好几通,林歌就当听不见,非常有耐心地伴着手机铃睡觉,听习惯了还挺助眠的。

打电话来无非就是问他在干嘛,有事干就“一起吃晚饭吗?”,没事干就“那下午出来玩呀。”林歌一向不会应付这些,太生硬的拒绝只会带来麻烦。

记得军训结束的第一周,在一节通识选修课上,他们院的几个班安排在一起。那周还没过去,林歌就被堵在了图书馆门口。

从周五晚上的“同学,周末有空吗?”到周六早上的“同学,请你吃早点。”再到周日下午的“同学,我喜欢你。”

当时林歌在等公交赶去家教,周围还有几个校友,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歌和对林歌告白的那个男生。

在人群“哇哦”的目光中,林歌淡定地抽出手臂,平静地上了车。

结果那男生锲而不舍,节节课都来蹲守,挤着林歌李昂一起上课,李昂明白怎么回事后,就一直笑。最后是林歌拎着那个男生进了厕所,把他摁在墙壁,说:“滚。”

显而易见,那男生怀恨在心处处针对。同级同专业,平时上课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让人头疼。

因此林歌对万沁婷没招。待手机铃声过去后,林歌睁开了眼,他被闹得彻底清醒了。

但他也没动,就懒懒靠着床,手里拿着本《故事会》在看。烂俗的诡异的骇人听闻的故事一个又一个。

翻过一页后,是个灵异故事,在落后乡村被支教老师虐待侵犯的留守女童,死后化为厉鬼复仇的故事。有些地方还挺吓人的,他想到了林断,

16岁,又不是儿童,有手有脚的,能出什么事。

想了想,他还是拨了个电话过去。

卧室窗户被吹得哗哗响,吵醒了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林断。他抬头看了眼屋外,有些晕眩。

外面风吹得挺劲的,这天气也太恶劣,林断拿起手里的热水袋,去客厅换热水了。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林宗泽又不知去哪儿跑生意,说是让他一个人在家待着,吃好喝好注意安全。

林歌也不回来,林断就有点百无禁忌,一日三餐都对付着吃。过度封闭的环境是会摧毁一个人的精神堡垒的,他有时感觉自己好像一只被人用水灌出来的蛐蛐。

他房间暖气一如既往的没用,坐在书桌前写寒假作业,也就一道英语阅读题的功夫,他就打了不下八个喷嚏。林断揉着鼻子,脑子昏昏沉沉的,没对准,热水就溅到了自己手背上。

烫伤膏依旧躺在他抽屉里,林断小心地挤出一点涂在了泛红的皮肤上。本来是舍不得用的,还在纠结一直放着会不会过期,照林断这个烫伤的频率来看,确实是得珍惜点用。

林歌都不回家了,用完可没人再给。

这么一想,他就有些想林歌。

林断也选了理科,课业压力明显变大,他有时候会有些后悔,心想自己是不是更适合学文?

当时林歌和他聊过,说,小地方没资源,理科可以靠刷题,文科没好老师的话不行,加上分数线和录取人数等等。林断点头应了,的确是这样的,他以前就听过这种说辞。

打开衣柜,他取出件之前林歌给他的羽绒服套上,坐回了书桌前,恰好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哥”,林断眼睛陡然一亮,赶忙接了。

“喂?哥?”

林歌“嗯”了一声,“忙吗?”

“不忙的,我刚做完题。”林断掩耳盗铃地合上没做完的资料,“打电话是有事吗?”

林歌找不到借口,如实说道:“没事”,说完又低头看了看故事会的封皮,骗他:“做了个梦,梦到你被人欺负了。”

“啊?梦到我被欺负了呀……”林断有些诧异,问道:“被谁欺负了?”

林歌想了想,道:“被大人。”

“大人啊……”

林断有些出神,他突兀地想起了班里语文老师的劝学:“学生时代是人生最好的黄金时期。”想到未来还会比现在更糟,他就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声音有些小,断断续续的,通过电流传来有些变调。林歌把手机凑近耳朵,听到林断问:“我被怎么欺负了?”

书上那些黄暴情节自然不适合他弟这个纯洁男高,林歌就说:“对你做了很不好的事。”

“哦。”林断没再追问。

外面的风呼着号子,尖啸着扑腾在玻璃窗上。

林歌翻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被子拉高,盖住了下巴,声音有些闷,但又挺悦耳,他哄道:“你问问结局,我告诉你。”

梦还能有结局呢,林断听话地问:“那我的结局是什么?”

林歌略去死后才得以复仇的憋屈情节,稍加润色:“你打败了坏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亡魂安息也算是幸福生活吧,林歌并不怵亡魂托梦告他诽谤。他补充道:“我学法,还可以帮你把坏人送进监狱。”

手机那头,林断似乎是沉默了会,过后又黏黏糊糊地糊着嗓子叫人:“哥——”

被窝太温暖了,林歌意识有些兜不住,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林断的话。

“你放假都干什么?”

“看书,睡觉,打工。”

“你舍友也没回家吗?”

“回了,我一个人住。”

“啊,”林断在电话那头顿了顿,下定决心后问道:“哥,我能来北京找你吗?”

林歌没说话。

“就带我逛逛你们大学,激励我好好学习?”林断不停找着借口,“我可以照顾你,而且我也能去做临时工……”

“林断,你不准打工。”林歌打断了他,“他给的钱不够花就告诉我,我给你。”

林断期期艾艾地“哦”了声,又回到最初:“所以我能来吗?”

林歌又沉默了。

他坐起身,视线扫过其他三名室友的位置,重要东西都带走了,床铺也卷起来通着风,而且家离北京不算远,火车一个下午就能到。

林歌想了想,同意了。

“我给你订票,你可以自己出门?”

林断听起来特别高兴,兴奋道:“当然!我之前就是一个人坐火车从南走到北!”

林歌从没问过林断过去的日子,但想到之前在家做饭和做家务,自理能力不差。

两人又聊了会,商定好日期,就挂了电话。挂断后,林歌下床,喝了杯水润嗓子,然后给他对床的河南舍友打去了电话。

舍友周围挺热闹的,听起来暖哄哄的,时不时夹杂着几句河南方言。舍友扯着嗓子“啊?”了半天,明白后爽快答应了,并遥祝哥俩新年快乐。

推开窗户,一股冷风扑面而来,林歌浑身一个激灵。他靠着窗台,看着外面一片白茫茫,觉得此刻的校园也挺好看,林断来了应该不会失望。

带他逛逛学校,带他去吃校门那家涮羊肉,带他去看看旅游景点……林歌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些有的没的,嘴角微微扬起,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哈出一口白气,视线追随着它们消散在空气里,并看向更远处。

“哈——”林断趴在火车窗户上,呼出一口白气,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个小太阳。下一站就到北京了,他倒有些近乡情怯。

别人春节都是返乡,他是离家,不过心是在归途上的。

他抱着包重新坐好,突然看见前座的椅背上,有人用签字笔写了“去你妈的”四个歪斜的大字,突然间,他竟然想到了那个死去的母亲。

他想到过去母亲心情好的时候,会在浴室里,坐在木头小板凳上帮他清洗昨天换下来的校服。板凳的一只脚因为浸水过久的关系而腐蚀了一截,母亲揉搓衣服的时候,小板凳也跟着一前一后地摇动着。

他脑中浮现了母亲蹲在铝制大澡盆旁边的瘦小身影,他又想到,母亲每次洗完衣服,总会气急败坏地对他动手,浸了水的藤条抽人很疼。

他看着窗外颠簸的风景,心情莫名有些低落。

“滴嘟”,手机收到条短信,提醒音打断了他想要啜泣的情绪。

【我在出站口左侧那个电话亭,穿黑色羽绒服。】

真的要见面了,林断抬头望向窗外。

火车娓娓地从几楼高的住户窗外滑过,像一抹悠哉的云朵。他喜欢这样在半空中游过窗外的那些水泥方格,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像一只离群的鸽子,一只落在电线杆上冷眼旁观的灰鸽子。

所有的紧张和思念都被火车的尖啸甩在身后,景物飞驰而过,在残影中望眼欲穿的尽头,那里有个人在等着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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