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只要倒下就可以了,在房间里的人考量得可就多了。
陈盛戈把瘫倒在地的侍女抱到椅子上,这才有时间认真地转头打量房间。
一眼看过去就是些普通陈设,并无不妥。雕花木门和薄纸窗户都紧紧闭着,烛火一如既往地燃烧,融化蜡油在莲花底座上已经积了一滩,溢流到下方木桌上。
陈盛戈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屋子里本来就灰尘重得不行,还关门关窗在这点蜡烛。烛火燃烧是会消耗氧气产生二氧化碳的,长时间消耗密闭环境里的氧气很有可能造成缺氧的情况。
这一通下来都快给这屋子搞成局部雾霾天气了,那燃烧不完全的烛烟现在还在飘呢!
她恨铁不成钢地锤了锤桌子,气冲冲道:“你们两个家伙仗着不用呼吸就这么懈怠!”
“普通人进来就倒下了,都闷成什么样子!不说什么生态宜居了,这哪是人能生存的环境啊?”
小胆小匠虽然不呼吸,但是看着这房间里的景象,也心里没底,只是默默站着挨批。真是奇了怪了,一开始这儿有这么多灰尘吗?
陈盛戈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直接把门推开透气,正对着长长的走廊。拍卖场馆在地下,廊道都是全封闭的,两边幽幽地亮着烛火。
为了及时服务贵客,每一小段距离就有侍女站着,随时听候差遣,她又转身把侍女打横抱起,准备把她送到自己同事那里处理。
就这一个转身的功夫,陈盛戈还没走到门口呢,就听见外边一声声闷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疑惑一探头,外边走廊站着的两排侍女全倒地上了,歪七扭八地躺着,失去了意识。无论如何大声说话拍打,都毫无反应。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死脑子,快想啊!按照武侠剧惯常情节来说,莫不是被下药了?
她又疾步回到房间,简短说明现状,三个一起打量起来。真看出来些不对劲来。一开始认为是灰尘的粉尘,并不如正常落灰那般在表面均匀分布,而是一边厚一边薄。
沿着厚的方向再走,绕过画着竹林的屏风,再拨开角落的观赏松,居然看见了个细细的小孔。孔洞是十分规则的正圆,由观赏摆设掩盖,位置隐蔽,应是精心设计。
陈盛戈敲了敲墙壁,声音轻飘飘的。于是后退一步,猛踹一脚,整个墙壁就应声碎裂。其实就是层厚点的木板而已,里面还有条暗道。
地上散落着灰色粉末,还隐隐约约有两个脚印,大概是有人蹲在这儿将药粉吹进房间里头,待到药粉发作,就任人宰割。
扫一眼现场,之前的疑惑也就明白了。这是被盯上了,要做手脚。但谁能想到里头是两个不吃不喝不呼吸的木头傀儡啊?
两块木头里边藏着鬼而已,吹迷药根本是在做无用功。事实上没达到预期效果,但真是给了她一点震撼的。谁家下迷药这个剂量啊?跟她说都以为在吹牛的程度,居然真的发生了。
小胆也是分外不可置信:“居然有人胆敢暗算我?真是开了眼了,没眼力见的东西!”
小匠也是怒火中烧:“等我逮到人多少过一遍十大酷刑!”
陈盛戈脑子一下子转过弯来了,刚刚脑子乱了一会,理顺了之后抓紧时间带着那两个骂骂咧咧的傀儡往粉末延伸的地道深处而去。
掌事的早在侍女倒下的时候离开了。这地道作为他的后手,平时用作整个卖场通风换气的口道,因此也四面延伸,若不熟悉,很难找到通往郊外的出口。
那两人不知道路线,只能挨个搜查,等找到这儿来,他都到天涯海角了。到时候换个名字,乔装打扮,又是一条好汉!
另一边,三个还在疯狂追赶,借着火折子那一点微光照亮前路。只是地道昏暗幽深,繁杂无章,粉末越发稀少,最后堪堪停在三个分叉路口处。
该死,难道真让他逃了?
陈盛戈分外不甘心,狠狠地踢了一脚碎石子,“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这么绕啊?”
小胆打量片刻,一拍手掌:“我说怎么这么熟悉。”
“总算想起来了,这不就是绕着卖场的布局吗?”
“单纯建地道逃跑没必要这么干,绕太多远路了。大概是本来换气的气口吧。不过一般来讲没人修这么大,估计还有作为逃跑后路的意思。”
小匠倒是单纯感慨:“一般来讲,这点地方只要一个半人高的气口都够用了,居然建这么宽,得进多少风啊。”
风?有了!陈盛戈将火折子立在路中间,退回来叫停了在旁边锤墙出气的两个傀儡,减少干扰因素,认真观察火焰的摆动方向。
那贼人定是暗中窥伺,知道自己败露了当即逃跑,选择走气口预留的暗道出去。即目的地是进风的地方。
虽然人体不能直接感知到比较细微的气流,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焰火较小,吹风外焰倾倒反应明显,可以作为风向指示标来使用。
陈盛戈屏住呼吸,在三双关注视线中,那明亮的火焰缓缓地向右后方倾倒。陈盛戈信心满满,一马当先冲着左边那条路过去了。
再说那管事的,猛跑了一段儿,疾走了一段儿,扶墙又挪了一段儿,顿觉腿脚疼痛,腰背酸软。
上了年纪就是连跑路都不利索啊,想当年他一个人一双腿,从城南到城北根本不带喘气的,还能再背一包字画珠宝。
他四周看了看,也没有什么追兵赶来的迹象,终于舍得往路边坐一坐,靠着地道吃一点东西。
小小包裹却五脏俱全,吃喝钱款一个不少。顺了顺气,从里面掏出来一个小瓷瓶子,倒出来几粒黑色药丸。
这是他每天必吃的红枣枸杞丸【1】,一日三次,一次三粒,有滋补肝肾之效用。而且药性温和,老少皆宜,来这拍卖的客官几乎人手一瓶。
如今稍微家里有些田宅的,买不起人参燕窝,吃不了鱼翅花胶,但手上没点东西也掉份儿,就常常吃这个。
配一个青花瓷瓶,用露水雨珠送服,待人接客能说出来有个一二讲究,也显得自己是个体面人。
管事的吞下药丸,叹一口气。早知道今日就得跑,定会多备点存货啊。这次走得实在匆忙,只有白天收在身上的半个白面馒头,要是再打包几个小菜才有滋味。
他慢悠悠地掏出来包好的馒头,刚要咬下来,却在不远处的转角看见了一抹光亮。下一秒就对上视线了,正是被他暗算的黑衣人。
一时呼吸都停滞了。他们怎么找过来的?
领头拿着火折子的矮半个头,看着眼生,身上衣料也只是粗麻,应该是佣人帮着老爷捉他来了!后边两位爷看起来很是气愤,越过那佣人直直冲他过来。
管事的一着急,不管是什么东西,不管是手里的边上的还是墙面堆着的泥块,一不做二不休把手边东西全扔过去争取时间。
于是,陈盛戈在后边亲眼看见半个馒头飞过来,划出一道弧线。
馒头有什么杀伤力啊?还是软和的白面馒头。
那下药的人心虚乱扔就算了,就这半个馒头,把那两个怨鬼吓得吱哇乱叫捂头躲避。
要不是她拉住了小胆,两个就得撞在一起了,到时候木头身子凹一块儿凸一块儿有得他们哭了!
还陆陆续续有些碎银子飞过来,那两个已经退回去了,陈盛戈身法灵活,几个闪身避开,上前就将那下药人捉住了。
结结实实地绑了好几圈,确保这人不可能再逃出她的手掌心之后,陈盛戈拍拍手上沾的灰尘,折回去找那两个缩头乌龟。
一转弯就看见两个人在那里互相检查。
那木头背脊——至少那块儿木板对应的是这个身体部位——打磨得十分光滑,曲线流畅,应该还上了油,在灯光下泛出莹润的光泽。
小胆扭着脖子,着急道:“怎么样?那块儿碎银子有没有砸出什么痕迹啊?”
“我总觉得心慌背痒,是不是擦起毛刺了?”
陈盛戈呵呵两句,冷笑道:“再保养一段儿能当镜子照了!”
“半个馒头啊,都打得你们落荒而逃,什么概念?”
“这傀儡用的是古乌木,至密至坚,在水里千年不腐不蛀,就是他按着你打也坏不了,结果你们就这个表现啊?”
这两具木头傀儡身高八尺,魁梧高大,不仅用料极佳,身上还有阵法加持,往往作为人性兵器使用。
一披盔甲便刀枪不入,而且傀儡身体没有痛觉,如果不心疼损耗几乎是势不可挡,硬生生从人山人海杀出重围。
再看回来眼前这两个怨鬼还在自顾自检查来检查去的,又从身上掏出来一些棉絮,塞进布鞋与木足之间的空隙,顿感到落差巨大。
小匠弱弱道:“可是要弄出划痕来就填不回来了……”
小胆也反手摸着背面摸索了一番,终于放心下来,开心道:“看来我躲得很及时啊,还是如此顺滑!”
“我们读书人嘛,没有经过这些打打杀杀,哪招架得住?不拖后腿就很不错啦。”
小胆又把皮手套仔细套上,只是还不满意:“待会儿我们去找那个木匠吧,他手艺还不错,上回顺着纹理给我把手背修得平整顺滑。”
小匠搓了搓手掌,补充道:“再问问能不能给手指做个包浆吧,别用着用着开裂了。”
陈盛戈在旁边看得头都大了。
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本性,倒是一时糊涂了,还指望这俩去冲锋陷阵。
又过了一会儿,确保傀儡身体没有受损,两只怨鬼又重振旗鼓,雄纠纠气昂昂地过去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