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两只怨鬼点醒了组建宗门的巨额开销之后,陈盛戈才有了清晰认识,一时五味杂陈。
她的千秋大业发展受阻,教学设备个个价格昂贵,授课团队组建毫无起色。
不当家不知财米油盐贵,建造一个宗门的资金负担压在身上之后,陈盛戈顿觉肩上负担沉重,攥紧了手掌。
时间紧任务重,没条件也得创造条件。她一定要最大限度发挥个人的主观能动性,从今往后紧着裤腰带过,从牙缝里省下钱来也要给宗门发展提供支撑!
折腾来折腾去,时间就在细碎繁杂的事务中流逝了。不知不觉已是辰时,城门敞开,商店营业,一人两鬼也料理完了卖场的事情。
最近门派里皂角用得差不多,还得再备一些布匹给小徒弟无忧做两套门服,于是准备逛一下,采买点日常必需品再回宗门去。
因为青天白日下,一身黑衣斗笠过于招摇,陈盛戈又换了常服,正是她平日里穿的白色门服。大抵是觉得无趣,两只怨鬼找了个借口,先溜走了。
街市上各色摊子都有,热热闹闹。空气里飘着包子烧饼的香味,石子路旁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穿着粗布麻衣的百姓就在摊前挑选砍价,受欢迎些的店面还没开门就有人在门前提前等待,最夸张的排队人群已经站到道路中间了。
陈盛戈侧身挤过去,又恢复了背着手溜达的状态,在人群中不慌不忙地打量。
眼睛扫过各家铺子,一家家地比价,从后门往前一点点挪动。来到前门时,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家家店面卖的皂角都一个样子,甚至价钱都是分文不差,简直像是事先说好的。难道是暗中通谋?
她货比三家的计划遭到了致命打击。
长条形的皂角看起来像是一把弯刀,深褐色果壳下面包着皂种,有种独特的草木香气。
未加工过的皂角三文钱一斤,有胖有扁有长有短,质量参差不一。要是转向好些的、那种细细筛选之后的优质皂角的话,果实丰满长短统一,但是翻了三倍的价钱。
要是再讲究一点,将皂角磨粉,加入草木灰,制作成团状或脱模成方形,那单买一块儿得要十文钱。
旁边单独放在高高木柜中的,则是加入了各种药材香料的高级洗浴用品。因为精挑细选出来的皂角质量优良,皂荚里面有丰富的油脂,清洗效果极佳又不伤肤,也称为“肥皂”。
靠门边那一块儿茉莉花白术香皂,皂体上面是缠绕延伸的花朵,肉眼可见表面纯白的茉莉花瓣。
不仅清香扑鼻,特意加入的中药材能白嫩肌肤,手心大小的一块儿就得一百文钱。
大抵是平日里少有这种高端需求,陈盛戈只定着看了两秒那店主就热络地笑起来,搓着双手缓步朝她走来。
开玩笑,她兜里的可是一个子儿也不能多花啊。于是拿出来五十米体测的爆发力和八百米体测的耐久,她毅然决然地迈开了腿,步步生风直直走到了市场的另一头。
这是前门,人流量大,相较来说热闹些,也因此有什么告示都张贴在这门口,作为通知的渠道。
门边专门用细木条圈出来一块儿地方,作为张贴通知的专属空间,错落重叠地贴着各种各样讯息。布铺子从门口搬到中间了,摆地摊不能占用石子路了,等等。
底下还有张挤在角落里的通知,卷起的边角昭示了时间的痕迹,略略褪色了的大红仍有吸引目光的能力。
“新店开业,物美价廉,童叟无欺!日用百货应有尽有,全店折扣,买一送一,多买多惠。”
还有这好事!
看看日期,就在今日。待会会有舞狮表演,敲锣打鼓放鞭炮来广而告之。待到表演结束,接近午时开卖,就是后门进来第一家。
还有一两个时辰,本想再溜达溜达,却听见了密集的鼓声,沉厚有力地传过来。往回走,还离着店铺好几米就被拥堵的人群挡住了去路。
这才发觉事情不如她预料中的顺利。大家伙都守着开门的点儿过来,摩拳擦掌要将难得的实惠商品席卷一空。
前面挤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肩膀并着肩膀,脚跟抵着脚趾,陈盛戈后边还有几个大娘往前推进,有一瞬间感觉被挤得踮起脚尖了。
平民百姓生活条件艰苦,生长发育的营养跟不上,因此前面人群并没有几个一米七的存在。陈盛戈本来就突出,视野遮挡少,踮脚那一会儿更是将店面的情况全收于眼底。
店面很是宽敞,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货品,品类从柴米油盐到棉麻绸缎,分外齐全。大概是大店铺,家底殷实,才有大幅度让利打响名头的底气。
棉布在左手边第一个木架子,皂角在……
怎么没看见皂角?只有一块块深褐色的皂块整齐码放,跟香槟塔似地在门前空地垒砌起四方的尖塔,足足三座皂塔,规整有序,颇有些气势。
皂角得自行捣碎磨粉,再撒到热水里使用,皂块使用更为方便,跟现代生活的肥皂没什么区别,沾水化开就行,除了贵没什么毛病。
在黑压压一片人群的狂热目光注视中,一个中年男子,穿着长褂,一副管事模样,走到人群前面来:“承蒙大家厚爱。”
“聊表诚意,特意准备了一批皂块。皂角磨粉之后加入草木灰,味道都千篇一律,令人烦扰。”
“本店皂角不仅用料扎实,还改良了制造工艺,加入本地茶叶,气味清新脱俗,在一众香皂中脱颖而出。”
“平日里十几文钱的皂块,今天开业酬宾,按照皂角的价钱卖给大家!一文钱一块儿!”
本来就躁动的人群此刻更是无比激动,控制不住地前行,隐隐有了往前倾轧之势。
“还望大家稍安勿躁,空出些位置给舞狮杂耍之人,也讨个好彩头!”
几句话下来,并没有作用。这样天大的便宜激得后排的人斗志高涨,竟然一鼓作气地往前推进。前排的人也势在必得,巴不得越近越好,更是顺水推舟地小步前挪,完全没了舞狮的地方。
掌事的抹了把汗,急得六神无主。
来的人实在太多,若是有几个在推搡中倒下受伤,那可担待不起啊。
坏了名气还空了荷包,损失可比这些皂块要贵得多。
他用尽全力扯着嗓子叫,“皂角足有千余块,还望诸位有序排队!千余块,不必争夺!”
空间还是逐渐被挤压着,被人群一寸寸蚕食,对忠告置若罔闻。
掌事的急得直跺脚,走到前沿用身体阻挡。顾不上热辣太阳下额角滴流的汗水,布鞋底在粗糙石子路上受力磨出细碎的痛吟,整个人都被推得往店里面挪动。
似乎已经无可挽回。
此时从人群中飞出一只白蝴蝶,翩翩落在了掌事的旁边,正是用轻功越过人潮的陈盛戈。
她同掌事耳语道:“我只要一些棉布皂块,就帮你维持秩序,保管个个恪守纪律,文明排队!”
掌事的几乎要软倒下来,哆哆嗦嗦地攥着她手腕,悄声道:“后边库里还有不少存货,到时候定不会亏待您!您怎么安排都成,听您的!”
陈盛戈有了动力,腾空而起,在众人面前来了个七百二十度转体,再接上一个后空翻,单脚立在瓦片边缘,亮出锋利的长剑。
地下都是些小百姓,哪见过这身法,一时给唬住了,呆呆立在原地。站在高处时才看出来拥挤的情况,整条街道密密麻麻全是人,挤得水泄不通,连带着前后四五家铺子门口都没了空地。
陈盛戈朗声道:“向后退十步,我就在这顶上视看,胆敢偷奸耍滑、浑水摸鱼的,我亲自把你拎出去!”
人群在片刻的凝滞后缓慢地从队尾开始疏退,围得水泄不通的聚集体终于从两边开始消散。数百人之众,难怪掌事的强调千余皂块会引发骚乱,后面的根本占不了便宜,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拼命往前。
陈盛戈冷脸看着个黑布衣服的逆流而上,在一众后撤放弃的群众中格外显眼。
于是运用灵力提起后衣领子,将人提小鸡似地从中提溜出来。骤然离地没了支撑,还飘在空中,那人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尖声叫了起来。
“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
陈盛戈就在他杀猪般的嚎叫中将人稳稳放在最外围的空地。
只是这家伙可能受到刺激太大,闭着眼睛皱着脸哇哇地哭叫,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又踏在地上了。
还不敢睁开眼,试探性地跺跺脚,听见底下闷闷的响声,感受到凹凸不平的石子路,才敢掀起眼皮来,又对上了围观群众八卦的目光,闹了个大红脸,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有了这一出杀鸡儆猴,众人冷静下来,接下来一切都顺理成章。舞狮子的在空旷场地大展威风,民众井然有序地采买促销折扣的商品,而且在这样厉害的打手帮衬之下商铺名字定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到两个时辰,货品就被抢购一空,掌事的高兴坏了,提前闭店修整。
陈盛戈被他拉到后门。木板门旁边停了辆牛车,上面堆着仔细捆好的货物,拉车的黑牛甩着尾巴在吃草料。
掌事的嘿嘿笑了两声,“幸得恩人相助,早就吩咐底下人装车了,这些棉布和皂块您看够吗?赶车的是我的伙计,直接给您送到府邸门前。”
陈盛戈看着满满一车的货品,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这……”
不是,她好像也没干啥啊?这一车都是酬劳吗?
掌事的见这大侠似乎不太满意,连忙解释起来:“恩人,货物制取需要时间,下月才能再进一批,库房里存货虽顶了屋里横梁,但要支撑一月之久,恐怕只能再给一车而已……”
未待陈盛戈开口,又塞过来些糕点糖果,掌事诚恳道:“我也知道,像您这样武功出众的英才帮忙的报酬向来不低,每次打镇妖阁门前过,随便一个任务赏金都千两万两。”
“只是做些小本生意,实在囊中羞涩,我再……”
陈盛戈连忙摆手:“够了够了,这样就挺好。”
于是糊里糊涂地上了牛车,陈盛戈坐在干稻草上,背后就是堆起的货物,在掌事一声声告别中慢慢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