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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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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窗户被掩上了,还盖了块帘布遮挡阳光。方才进门时也只开一条缝隙,进去就关上了。房间里空荡荡,除了一张用棉絮裹紧的床再没有其他家具。

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算不上难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幽香。只是明显空气浑浊,闷窘异常。

陈盛戈进来就问了,“这昏暗密闭的环境哪里适合养病啊?”

林老爷一边往里走一边解释:“犬子久卧病榻,身体越发削瘦,吹风受凉则咳嗽不止,涕液堵塞鼻咽,呼吸不畅。大夫特意叮嘱不能见风。”

到了面前,林老爷挥手示意小厮解下绑带。一圈圈解开后,便看见削瘦凹陷的两颊和深陷的眼窝。嘴唇紫白,面色土黄,下唇有一圈伤口,已经结痂了。

上下牙关还因着惯性难以合拢,一个小厮轻松扒开牙关,另一个则是将药粉细细洒落在伤疤处。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牙齿已经上下聚拢,有合上的迹象了。

小厮一收回手掌,上下牙就撞击在一起,接下来不停重复撞击的动作,竟有种在机械进食的错觉。

能听见牙齿相撞的声音,听起来用了狠力气,一声声地响起来。

陈盛戈没看明白:“这是在咀嚼空气吗?”

林老爷刚欲开口,却看见牙齿咬到了嘴唇内侧的软肉,力度并无减轻,一下子就咬出来深深的牙印子,开始渗出鲜血来。

他将棉布塞进去,挡住了下落的轨迹,于是就转变成咬棉布了。自始至终,林健紧闭双目,似乎并无意识。

林老爷又照看了一会儿,给众人讲了讲来龙去脉。

林家三代单传,妻子走得早,他只有林健这一个儿子。从小万般娇宠长大,府里下人从来不敢怠慢。

林老爷打心里疼爱这儿子,三岁时便给他张罗铺路,请来全城最德高望重的夫子讲授经书。

只是小孩子心性不坚,坐着不到一刻便东倒西歪,昏昏欲睡。性子又贪玩好斗,狼毫笔拔光了笔毫,石砚台砸成碎块,松烟墨进了湖心。

如此胡搅蛮缠之后,夫子拂袖而去。林老爷气得胡须倒竖,拿起戒尺却又舍不得落下。

罢了,家中颇有积蓄,铺子连街,日后跟着自己学习商贾之术,也并非定要读圣贤书。

但林健对此毫无悟性。从小在金银珠宝里堆出来,对银两没有概念,倒是要排场重脸面。对方只消说几句客套话,就能卖出几倍的价钱。

第一次跟着外地商贾谈买卖,他放心不下,叫了亲信跟过去细看,差点给他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到处都是的竹篮子,居然收价收了十文钱一个!

随便去村里找十个人,里面有九个会自己编篮子。在农闲时期,或者在平常傍晚,就在房前屋后自己编篮子、篓子、簸箕,基本都是自给自足。

而有些手艺好的,编织得紧密耐用,会多做一些,拿到集市上兜卖。也只一两文钱一个,挣点钱补贴家用。

十文钱一个,真是从来没听过的天价。而高价的起源,就是几句夸赞编法独特的客套话,和大量对林健的溢美之词。

“这竹篮子是专门找十几年的老匠人手工编出的,纹样又新又好。”

“林公子,说起来不怕您笑话,我对您早已仰慕已久!”

“在这石桥城做生意的,谁没听过林公子的美名啊?商贾世家的经商奇才,点子从来都独出一帜,比我们这些墨守成规的老东西不知道强上多少倍!”

“以后啊,定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今天终于有机会一见,林公子真是一表人才,气宇轩昂。”

“我有幸和您会面,这辈子都值得了!如果不介意,我能留下这套茶具聊表纪念吗?”

最后也自然就赔到一文钱不剩,还把平日里的零用钱填了进去。

林老爷深思熟虑了三天,最后长叹一口气,从此不让儿子过问家中生意。

整日游手好闲招猫逗鸟固然令人失望,但让他来主掌林家生意实在太过冒险,败光家产就再无依仗了。

此后林健和几个不务正业的富家子弟混在一起,除了时不时做些证明自己的无用功,日子也还算相安无事。

一年前,便常常流连青楼,彻夜不归。也许是搞垮了身子,也许是招惹了邪祟,开始日夜颠倒,昼夜不分。

正逢新货上市,林老爷去外地交接洽谈半月。回来之后,见了自己儿子混混噩噩的样子,看见凸出的腕骨,才觉出不对劲来。

四处寻医问道,只是并无效用,反而愈发严重。一月都没一句清醒话,牙关还总打颤,林健似乎不知饥饱,没有节制,开始暴饮暴食。

那房间里的桌子只能放二十个碗碟,菜盘子垒着菜盘子、山珍压着海味上菜也不够吃。

于是就出到待客厅的长桌子用餐。足足一百零八道菜肴,半个时辰就扫荡一空,吃得肚子高高隆起,不能自己站立。

胡吃海塞之后上吐下泻,虚脱得气若游丝,不得已限制了餐食。

之后居然被服侍的婢女撞见林少爷在半夜啃红木桌子的桌角。两手攀在桌面,对着那浮雕的寒梅覆雪图使劲,牙关都溢出血丝。

那崩断散落的木屑也被他视若珍宝地接进嘴中,咀嚼吞咽,柔软口腔内壁被划出道道血痕,顺着唇角流到下巴。

婢女转身去找了管家,管家又上报了老爷,几人合力才将林健控制住,用麻绳捆起不能动弹,五花大绑固定于床上。

林健口中空无一物仍狠狠咬合,后来一个不察咬到嘴唇,咬断了肌肉组织,从此喝汤都漏水。此后就开始强硬干预,用布条捆住嘴巴,每日定时上药。

请了许多高人术士,并无进展,想着什么法子都试试,也在镇妖阁发布了悬赏。

林老爷回忆起来,眼眶中蓄满泪水:“早知如此,我就不出差了,守着他是不是就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呢?”

“那些清出来的家具物什就在隔壁房间,这儿给公子换药的是从小伺候大的小厮,林成和林定,各位大侠有何疑问还请自便。”

林老爷给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只要能救我儿,定有重谢!”

陈盛戈实际上也没见过这般疑难的症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算什么,暴饮暴食加异食癖吗?

一行人面面相觑,并无头绪。陈盛戈转而询问小厮:“你们家公子平日里最常去的是哪里?”

林成回答道:“公子在发病前最喜欢去百花楼找牡丹姑娘,听曲儿喝酒,说这才是风流。”

陈盛戈看着稚嫩不知世事险恶的陈无忧,搓了搓有些婴儿肥的脸蛋。

林成看出她的顾虑,解释道:“百花楼虽是最为有名的青楼,但晚上才是重头戏。白日做酒楼,只是些乐人舞女在楼下献演而已,不必担心。”

“姑娘们晚上常有恩客来找,不一定有时间面见,还不如清闲些的白日过去。”

最后还是全员出击了。陈盛戈一行人跟着小厮过去时,并不算热闹。正是白天,又非饭点,楼中并无什么客人,只有几个乐人在弹琴吹箫。

柱梁上雕刻着锦簇花团,飞檐翘角弧线优美,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老鸨穿一身大红花衣,走上来热情招待:“两位客官,是喝酒吃饭还是听曲儿啊?”

林成往前站出来了,“我们找牡丹姑娘。”

老鸨搓着手笑起来:“林公子可许久不来了,我心里都挂念着呢,是风寒好了吗?”

林成冷冷道:“不劳您操心,直接将牡丹姑娘叫到往常的雅间即可。”

老鸨连连点头,擦了白粉的脸上笑得堆起皱纹,转身上楼了。

林成带着他们去雅间,边走边说:“牡丹姑娘以温柔美丽、妩媚动人闻名,但凡与她见过面的,都对她十分痴迷,流连忘返。”

“甚至有人高价回收她的旧衣,百两一件。不过照他们的说法,用力嗅闻外衣千百遍,不若美人在怀幽香自来。”

一行人在雅间落座了,等了一个时辰,牡丹姑娘才推开了房门。

眉眼精致,眼尾上挑,羽睫纤长。淡淡上了红妆,披上流光锦衣,走动时身上的金步摇轻轻晃动。倒是光彩照人得挪不开眼。

陈盛戈的目光重点却并不在这身行头和精致面容,而是死死落在了那纤纤玉手拿着的烟枪上。

一根长竹管泛着油光,连着铜嘴烟锅,袅袅青烟就从中升腾。

陈盛戈攥紧了手掌。

她最讨厌在公共场所抽烟的人了。从来讲建设“无烟学校”,但总有人吞云吐雾。似乎很有素质,不在封闭教室吞吐,在教室外边的走廊抽烟。

但是风一吹那香烟味就扑到学生脸上,污染整块儿的清新空气,无孔不入地侵占鼻腔气管,连舌根都泛起烟草的苦味。

出去打水上厕所,还是得穿过走廊。路过的时候往往拼尽全力屏住呼吸,时间久了再次体检,发现肺活量都提升了一千毫升。

最令人气愤的是,这什么牡丹姑娘根本一口不吸啊!二手烟就够危害健康了,这直接从烟枪产出的一手烟,无中间肺管过滤,劲儿更大。

这是纯纯报复社会吗?

牡丹姑娘缓缓坐下来,把烟枪搭在桌上,自己是一点儿不沾。

陈盛戈唰一下站起来,严肃道:“公共场合,不能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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