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边排着队的大娘声音中气十足，朗声道：“十里八乡，我吵架就没有输过！”
“上回择菜有个登徒子在那儿给人姑娘评头论足，我上去就是一顿骂，给这嘴上没把门的东西骂到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整天不务正业四处游荡，跟些不三不四的牲口混久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上来要跟我来场比试！”
“我一上去就揪住了耳朵，跟掐住命脉一样不敢动弹了，直喊疼。”
“就这点本事还在那儿叽叽歪歪呢，直接揪着他耳朵从村口走到村尾，在他家门口叫人出来管教！”
陈盛戈崇拜点头，“这也太帅了！能说会道还武力高强，您加入无悲教是我们的荣幸！”
她又舀了一两米过来，倒进米袋子里哗哗地响。
轻飘飘的袋子自个儿是支不起来的，拿在手上里面有多少东西是一目了然。
说一番话就多拿一倍的东西，大家可都看在眼里，再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一个瘦高个儿开口了，“我吃得可多，一顿五碗番薯饭都不饱的！一个能顶三！”
陈盛戈面上一片欢喜：“太好了！有这样的教徒，什么时候和人出去吃饭都不愁亏本！”
后边又是一个大爷，出乎意料地指点起江山来了。
“你知道吗，这事实际上是什么？是找新人。”
“你招了我，虽然也没有什么用，但是这才叫有诚意啊！”
“你不招我，我可就不在教会里了，你可要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啊。”
陈盛戈强压着上扬的嘴角，“没错儿，您的一番真知灼见叫我豁然开朗！”
“什么叫做格局？这就叫格局。”
“贪图眼前的小利又如何能成就一番大业呢？只有尽力所能广布善粮方才有成功的可能啊。”
“没想到在这分发米粮还有如此意外之喜，下次有时间一定请您屈尊降贵给我们一些珍贵建议！”
大爷倒是很淡定道：“小姑娘，你们眼光不错，难得遇见知己，我李牛就住在村口，有什么事情尽管过来！”
陈盛戈颇为上道：“感谢您不吝赐教！”
送走了这位格局广大的大爷，后边一位小姑娘怯生生地讲了起来。
“我会手工，缝衣服走线又密又好。”
陈盛戈自然是大加夸赞：“战略人才啊，劳动人民最光荣！”
她爽快地铲米入袋，在小徒弟拧着袋口的帮助下绕了几圈绳子。
这样系才能把袋口系紧。
那姑娘已经是队伍末尾了，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凑过来道：“姐姐，那个李牛还是不要招收的好。”
“平日里村子里有什么事情都不叫他的，干活可磨蹭了。”
“清明杀猪祭祀的时候，村长叫他把肉分一分，过了老半天还没切呢，一问就说在磨刀。”
“但是赵大娘看得清清楚楚，这家伙找了个地方，靠着树舒舒服服坐着。”
“磨刀一点声音都没有，半分力气也不出，看他那轻飘飘的动作，不知道的以为手上是一捏就碎的水豆腐呢。”
“而且那时候才下过雨，旁边草木里很多小蜗牛，他抓了只放一旁，磨一磨看一眼，磨一磨看一眼。”
“等那蜗牛要爬出去了，又慢悠悠把它放回去，再让它从头爬一回。”
陈盛戈真要压不住嘴角了。
她这是找到了复合型人才啊！
小姑娘后边儿还有人排队，叮嘱了几句也就拿着米走掉了。
陈盛戈面上故作凝重，心里却喜滋滋的。
又发了好一阵，最后还看到了小蝶。
小蝶自如地打起招呼来，面上笑容依旧灿烂：“姐姐好！”
陈盛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妹妹真懂事，又给你家里人领米来啦？”
“这是你的优秀教徒的份量，二两一袋。”
“另外我待会儿还有点事，小蝶你再把我的那份捎回去吧。”
一下子拿了两袋儿米，小蝶眼睛亮亮，崇拜和高兴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她礼貌地道别，抱着米袋子蹦蹦跳跳地跑走了，马尾也跟着一甩一甩。
这一次人似乎格外地多，明明提早了一个时辰开始，却一直忙到平日里结束的时间还有人过来。
这时那些休息充足的教徒总算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在一旁三五成群地聊天。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不再有人过来排队了，陈盛戈和陈无忧站得久了有些僵硬，在附近四处走动。
居然又看见了小蝶。这孩子衣着依旧整洁，虽然有了时间的痕迹却不显落魄，手里还攥着什么，和她对上视线之后从树林中匆匆跑出来。
陈盛戈刚要开口，小蝶把手指放在嘴唇中间，做出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于是止住了询问的话语。
女孩手掌中是一个荷包。
绣的是一副寒梅落雪图。纵使风雪肆虐，弯折的枝丫上大红的梅花依旧盛放。
红花黄蕊，占满了枝头，生命力从傲然而立的姿态中满溢而出。
虽然陈盛戈不通针线活，但是也能看出线条利落，颇为传神。
小蝶提高声音道：“多谢姐姐您给娘亲的帮助，无悲教真是天下归宿！”
“拿了米之后，没注意给树枝勾破了袋子，白米撒了好些。家里米缸都吃得一粒米不剩了，这些米对我们意义重大，娘亲都快急哭了。”
“您不仅帮我们替换掉了漏洞的米袋儿，还把减损的白米给我们添回来了，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好人有好报，恰巧给李大娘看见了，这事儿一下儿就传遍了村子，大家伙都称赞不已呢！”
“知道您在据点干活是得看教徒数量的，我们村里有空的都来捧场了，据点今天这么多人，正是您将心比心的结果。”
陈盛戈懵懵懂懂地点头，手里被塞了那个精致的荷包。
哎呀，这么精致漂亮的东西，不知道小蝶花了多少钱呢，这怎么能收？
总不能占小孩儿便宜吧？
她连忙抓住小蝶的手腕，委婉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这多破费，还是收回去吧。”
“帮助分发本就是我应该做的，都有薪水拿的，这你还是拿回去补贴家用，我才能安心睡觉啊。”
小蝶却甜甜一笑：“这是自己绣的，不值钱，是特意准备的谢礼，请收下吧！”
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响亮掌声，赵宽用力鼓掌着，从转弯路口往两人走来。
陈盛戈一下想通了，震惊地看向小蝶。
在陈盛戈身体遮挡的视觉盲区里，小蝶扬了扬下巴，翘着嘴角，嘚瑟地晃了晃脑袋。
赵宽是真起了惜才之心，越看越顺眼，心中分外赏识。
什么叫人才啊？
态度认真，能力超群，踏实做事还把名声打出来了。
若不是今天撞上小女孩儿过来道谢，按这低调的风格是不是都不会提一句呢？
赵宽态度越发和善起来：“今天发掉了多少袋米呢？”
虽然自己好像在做慈善，虽然数额不太合理，但陈盛戈还是尽量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陈盛戈梗着脖子一脸正经道：“发掉了五袋儿。”
赵宽睁大了眼睛，从原地跳起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
小蝶功成身退，在赵宽旋转跳跃之时从一旁悄悄溜走了。
赵宽乐了好一会儿，又把陈盛戈拉过来道：“我今天还搭上了一位贵人！”
“不过我得先去给我们补充一些物资。”
“女侠你有所不知，之前我们教会被无端针对，各个据点的骨干都遭到了残忍迫害，一度让教会活动陷入瘫痪啊！”
“眼下手中无人可用啊，饥不择食招了些歪瓜裂枣进来，干活做事都很不得劲，这重任只能落到你的肩上了。”
“女侠你放心，只要把事情做好了，到时候田宅也好，官爵也好，都会有的！”
陈盛戈同赵宽对视一笑，心中各怀鬼胎。
陈盛戈吭哧吭哧又给东西扛回去了，效率高上不少，只是赵宽拉着她画大饼花了不少时间。
待回到城中，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灯笼烛火都点起来，在夜里放着暖光。
师徒二人找了个小摊子，各要了一碗面。
摊子做的味道应该不错，几张桌子都坐满了，等待上面的过程中热热闹闹聊着天。
陈盛戈在小木头凳子上，盯着桌面上的纹理发呆。
一旁的食客吃完离开了，马上又有在等待着的客人过来，坐满了那个四方桌。
那几人一坐下就聊起来，挨得很近听得分外清楚。
“听说了吗，钱公子一掷千金要博美人一笑那件事儿？”
陈盛戈警觉地竖起耳朵来。
上回撞见钱进生同怜俗报的写手在那儿交流，她联想起钱进生同青青一见面就套近乎的操作，心中有了些猜测。
昨天过来争买药材更是让她确信，钱进生对她的宝贝徒弟有非分之想！
青青十分聪颖，也看出来了，但当事人心里清楚，老百姓不知道来龙去脉啊。
若是钱进生敢用那些没底线的三流小报来颠倒黑白，那她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你才知道啊？那么大的口气，早就传遍全城了！”
“给我听笑了。孬种一个，听说直接被人姑娘吓尿了！”
“他怎么想到这损人不利己的招数追人的？多大个人了，城里多少百姓指着石凉花用呢，一点儿公德也没有。”
“不说别的，我自己最近就火气旺，要去抓石凉花配药降火，谁给我加价钱我跟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