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盛泽醒来的时候,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他恍惚地回忆起自己之前正跟着徐阳夏走出教室,然后脑袋一阵眩晕,他扶着墙想缓一会儿,但没缓过来,直接往地上摔去。最后的回忆是周围几声“同学,同学,你怎么了?”的叫声。
“盛泽,你醒了?”徐阳夏有些惊喜的声音传来,盛泽偏头去看,看到了徐阳夏。
“嗯。”盛泽嗯了一声,才发现嗓子沙哑得生疼。
徐阳夏正握着他的手,握得有些紧,盛泽可以感受到其间传来的焦急的意味。徐阳夏在担心他,他想。
盛泽视线移到他们相握的手上,徐阳夏看到他的视线往下移,有些不自在地松开手。盛泽赶紧抓住徐阳夏的手,不让他放开。但最后,徐阳夏还是挣开了,盛泽有些虚弱,没抓稳。
“我先去叫医生。”徐阳夏说着,匆匆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校医过来了,他是一个五十岁左右和蔼的大叔。见盛泽醒了,先是数落了盛泽一番:“小同学,读书也不用那么拼的,都烧到四十度了,还去上课,身体不用要啦?”
又说:“还好你同学送你来得及时,不然烧坏脑子可怎么办?以后可不能这么不顾身体咯。”
盛泽说:“知道了,谢谢医生。”
校医说:“没事,输完这瓶液,再输一瓶就好了。”
说完又对徐阳夏说:“现在人醒了,不用担心了吧,看你刚才都要急出命来了。”
徐阳夏不露痕迹地看了盛泽一眼,对校医说:“嗯。”
校医走后,盛泽问徐阳夏:“你会在这陪我吗?”听声音有些可怜兮兮的。
徐阳夏考虑了一会儿,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再病床边的椅子上重新坐下了。
盛泽盯着徐阳夏看,视线一瞬都不舍得离开,怕徐阳夏突然又变成冷冰冰的样子。
徐阳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说:“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吧,打完吊针我叫你。”
盛泽的脑袋还晕着,却强撑着说:“我不累。”
见劝不动,徐阳夏也没再说什么,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专业课的书,开始看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盛泽说:“对不起。”
徐阳夏放下书,其实他也没看得下书,问:“对不起什么?”
盛泽说:“对不起当初一声不吭地离开你,对不起你发了很多消息给我我都没有回,对不起,很多事上都对不起。”
徐阳夏说:“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徐阳夏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没什么变化,语调也没什么起伏,盛泽琢磨不透徐阳夏这是不是气话。
他继续往下说:“你妈妈当初拿着刀抵着自己的脖子,逼我离开你,我知道家人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徐阳夏打断他说:“那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
盛泽愣了一下,没接上话。
徐阳夏说:“你知道你离开了,我有多痛吗?你不知道吧,要不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离开了。”说到这,徐阳夏压不住心底泛上来的委屈感,语调也染上了哭腔。
徐阳夏一滴泪从眼眶滑落,盛泽轻声喊:“夏夏。”然后手足无措地抹掉他的眼泪,却没成想,越抹越多,徐阳夏积攒已久的委屈,终于在这一时刻爆发了。
盛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拥抱住徐阳夏,让他把泪水浸湿自己的肩头,轻声哄着:“夏夏,别哭。”
慢慢地,徐阳夏止住了泪水,他哑着嗓音说:“我家人的问题我会处理,所以我们……”
“你家人的问题我们一块面对,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了,”盛泽说:“夏夏,你可不可以重新接受我,我再也不会让你难过了。”
徐阳夏说:“好,但你要说到做到。”
盛泽郑重地说:“一定。”
盛泽打完吊针,徐阳夏提出校医室离校门近,让盛泽直接回去,但盛泽说:“我感觉身体已经恢复了,让我送送你吧,我想多陪你一会儿。你回宿舍吗?”
“真没事了吗?”徐阳夏摸了摸盛泽的额头,没那么烫了,“虽然不是很烫了,但可能还没好全,万一又晕倒了怎么办?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盛泽想了想,没拒绝。
他们一起走在校内,阳光从树叶间漏下来,打在他们身上。
盛泽边走边时不时看向徐阳夏。
觉察到盛泽的目光,徐阳夏说:“走路看路,别老是看我。”
盛泽收回目光,老实地说:“好。”
又走了一段路,两人无话,他们刚和好,沉默得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儿,徐阳夏问了一个有些好奇的问题:“我确认一下,这几天你跟着我,是想跟我求和吧。”
盛泽迅速地说:“是的,当然。”
徐阳夏又问:“那为什么跟了我这么多天,都没上赶着来求和。”
盛泽说:“我怕你还很生我的气,想缓缓,等你看我刷了那么多天的存在感,心软一些,再跟你说。”
徐阳夏说:“你不怕我心不软,一直不理你?”
盛泽说:“你不会。”说完,又有些不自信地低声问:“你会吗?”
徐阳夏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
说完,两人又陷入沉默。
出了校门,盛泽的住处离学校不远,直接走回去也可以。
回盛泽的公寓还有一段距离,以前比他话多的盛泽变得沉默,徐阳夏只能自己找话题,他又问了一个自己好奇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住哪栋宿舍楼的?”
盛泽说:“你开学那天,我来了,偷偷跟在你后边,才知道的。”
“这样子。”徐阳夏说:“知道了又怎么样?你打算来找我吗?”
“没,”盛泽弱弱地说:“本来打算偷偷去看你的,但后来你来找我,我就忍不住明着去找你了。”
徐阳夏问:“既然想看我,为什么要偷偷的?我不找你,你是不是都不会让我知道你也会来看我。”
盛泽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这个问题难以回答。在徐阳夏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才开口说:“我怕我还没资格给你一个稳定的未来,我赚到的钱还不够多。”
徐阳夏看向盛泽,有些无奈地说:“盛泽,我很好养活的。而且我不要你给我稳定的未来,我希望的是我们一起创造美好的未来。你这点上错了。”
“嗯。”盛泽说:“是我错了。”
到盛泽公寓楼下,盛泽邀徐阳夏上去坐一会儿,徐阳夏答应了。
快速地收拾掉沙发上散落的衣服,盛泽说:“这几天有点乱,没能收拾,过来坐。”
“好。”徐阳夏说。
把衣服塞进房间的衣柜里,盛泽走出来,问徐阳夏:“喝茶吗?”
“可以。”徐阳夏双手搭在膝间,说。
盛泽到小厨房烧水,然后从冰箱里拿出几个苹果,对徐阳夏说:“先吃点水果。”
徐阳夏说:“好。”
盛泽拿了把水果刀,坐到徐阳夏身边,给苹果削皮,削完又切成小块,切进碗里。切好了,插上竹签,递到徐阳夏面前,说:“好了,吃吧。”
“谢谢,你也吃。”徐阳夏用竹签插了一块苹果,放到嘴里,垂着眸,慢慢咀嚼。
徐阳夏吃完一块苹果,问:“你来北京干嘛来了?”
盛泽说:“我和人合伙开了个摄影工作室。”
徐阳夏问:“为什么是北京?”
盛泽说:“因为我知道你会来这。”
徐阳夏说:“哦。”
像是证实了心中的想法,徐阳夏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盛泽好像把他纳入了自己的未来里,工作选择的地方都是他要来的北京,可又那么狠心地不联系他。
厨房的水烧开了,盛泽去泡了茶。泡好茶,和徐阳夏慢慢喝着,也不怎么聊天,只是享受着现在的平静。他们经历了分离的痛苦,现在的每一分平静都值得纪念。
喝完茶,徐阳夏想走了,下午还有课,得赶会学校。他起身对盛泽说:“那我先走了。”
盛泽也起身,说:“我送你。”
徐阳夏说:“那送到电梯那就行。”
盛泽说:“好。”
电梯的门缓缓关上,就差一条缝的时候,被猛地伸进来一只手给挡住了,电梯门又重新打开。
徐阳夏看向外边,看到拦电梯的人是盛泽。
盛泽喊:“夏夏。”
徐阳夏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
盛泽说:“没什么,只是确认一下,你真的在,你真的理我了。”盛泽说完,露出一个浅笑,又问:“明天见吗?”
“你明天没事吗?不用去上班吗?”徐阳夏开玩笑地说:“不是怕赚不到足够的钱养我吗?”
盛泽说:“现在想想不用那么着急赚钱了,毕竟你回到我身边了。”
徐阳夏说:“才刚把我追回来就懈怠啦?这可不行哦。”
盛泽愣了愣,沉默了片刻。
徐阳夏说:“好了,我开玩笑的。你翘了那么多天班,也该去上班了。不过,要是你身体还不舒服另说,就不去,别死撑。我们可以周末见,周末你有空吗?”
盛泽说:“以前周末一般也在工作,不过我可以排出时间来,那我们就周末见吧。”
“好,周末见,我来找你,或者你去找我,我们可以逛逛附近的美食街,或者做些其他的,都行。”徐阳夏说:“那我真的走了。”
盛泽说:“好。”
徐阳夏按了电梯的关闭按钮,电梯关闭中,徐阳夏朝盛泽挥了挥手,说:“再见。”
盛泽也朝徐阳夏挥了挥手,有些不舍地说:“周末见。”
“今天心情很好啊?”朱旭和徐阳夏在洗漱台刷牙,看着徐阳夏刷完牙,嘴角都是翘的,朱旭问:“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吗?”
徐阳夏说:“是的,看出来了吗?”
朱旭说:“看出来了,从进宿舍以来,你嘴角就没放下过。有什么高兴的事,说来听听?”
徐阳夏长话短说:“谈恋爱了。”
朱旭有些惊讶地问:“你谈恋爱了?”
徐阳夏说:“怎么,看着不像吗?”
朱旭八卦地问:“什么时候谈的?”
徐阳夏说:“高中。”
朱旭说:“看不出来你早恋啊,你看着就像一个乖学生。”
徐阳夏说:“谈恋爱也不影响我是个乖学生。”
朱旭说:“也是,你高考成绩那么好。”
洗完澡,刷完牙,徐阳夏爬回床上,躺下正准备睡觉,手机响了一声。
徐阳夏点开手机,看了,是盛泽的微信消息,是一句“晚安”。
徐阳夏还没习惯用手机联系盛泽,残存的记忆是发了多少条消息给盛泽都石沉大海。
徐阳夏缓了几秒钟,然后手指轻快地按在屏幕上,打下“晚安”两个字,然后点击发送。
分离已经过去,他们现在是崭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