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极快。自那日后又过了一个月,夜言清日夜修炼,已经从练气六层一路突破,顺风顺水地来到了筑基三层。
还没筑基的废物简临:……
算了,至少自己眼光好。
筑基之后,每上一层都十分缓慢,修炼速度不可同往日而语。好在简临别的没有,天材地宝有的是,于是一股脑地全交给夜言清,让他自己选用。
在金钱的力量下,夜言清的修为稳步提升着。简临喜闻乐见,白天尽量不在房间打扰这位大腿修炼,只有要睡觉的时候才回来。
至于开两个房间什么的……简临也想过,但夜言清坚持钱要花在刀刃上,于是这个想法就此作罢,两人还是住在一起。
在这期间,云麓城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曹家果然放榜,广招修为高深的青年才俊参加比武会,且给出了“聚魂丹”作为奖励。
聚魂丹能够凝练修士的神魂,让精神力得到极大幅度的提升,同时还能稳固修为,是十分珍贵的丹药,千金难求。
因此来报名比武小会的人络绎不绝,甚至还有从别的地方赶来的修士。万众齐聚,只为抢夺这一个聚魂丹。
二是墙外的一封血书。
曹家放榜半个月后,据说守城的将士夜里去如厕,回来便觉阴气森森。抬头一看,赫然是一片碎裂的衣衫,用无数或长或短的指甲密密麻麻地钉在墙上,上面只有四个血淋淋的大字:
“不要出城”!
守城的将士吓得魂飞魄散,当场便昏了过去,直到换班时才被人发现。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都说妖怪吃了无数人,更加厉害,马上要打到里面来了!
直到城主将血书取下,宣布这只是邪魔外道的花招,民心才有所平息。但是接下来的每一天,城墙各处不同的地方都出现了这用指甲钉上的血书。
有人实在受不了了,携着全家出了城,说要到别的地方去。然而第二天,他一家老小的尸体便被悬挂在了城门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眼珠也是被齐齐挖去,空洞洞的,十分骇人。
于是除了那些修为足以自保的大能,例如城主、阁主之外,再也没人敢出城。短短一个月,云麓城便变得死气沉沉,不复简临来时第一日那么热闹。
简临表面上装成花天酒地的公子哥,背地里默默探听着消息。比如城主是个元婴期的大能,已然有半步化神的趋势;比如曹家的家仆们无缘无故消失了许多,城主开出了丰厚的报酬招新的。
风云暗涌之下,云麓城的比武小会终于确定在三个月后开始。
*
这天风和日丽,简临不由分说地拉着夜言清出了客栈,打算吃顿好的。
云麓城里的云麓酒楼盛名在外,不仅酒好菜好,里面的歌舞表演更是精彩绝伦。不过两人对此都没什么兴趣,简临想着吃,夜言清想着快点吃完回去修炼,因此菜刚上齐便狼吞虎咽地动筷。
这酒楼以“高”闻名,共有十二层。越是权贵,楼层越高。每层楼的待遇都不一样,他们这种初来乍到且无甚背景的普通人,只能坐在一层。好在两人也不在意这个,只顾埋头苦吃,好像几天没吃东西一样。
楼上隐隐传来歌舞声,偶尔还有放浪的大笑。看来今日有权贵在高层玩乐。
他们原本并不在意,直到一声巨响传来,像是重物坠地。两人探头去看,只见地上横着一具穿着艳丽的身体,四肢软绵绵、不自然地弯曲着,脑袋也碎开来,珠钗撒了满地。
霎时间白的、黄的、红的,各种颜色混作一团。腥臭的味道四散,盖住了饭菜的香味。简临面色惨白,全身都在抖。夜言清猛地扑上来,用手帕捂住了他的鼻子。
简临连忙屏气,只是这味道配合着画面,仍一股脑地往他胃里钻。夜言清道:“是个姑娘,死透了。”
简临终于平复好心情,闻言心中一阵钝痛。他问道:“摔死的?”
夜言清摇头。
简临刚要开口,就见一个男人被一群女子簇拥着走下楼,手上还拿着一把折扇,一开一合间潇洒风流,端的是翩翩公子。
只是这翩翩公子环顾四周,大摇大摆地看了所有人,笑嘻嘻道:“各位,这贱人宁死不从,本公子只好如她心愿,给她一个善终,何尝不是助人为乐?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曹家曹信。若有不服者,随时欢迎大驾。”
说完这番无耻的话,他竟然还伸手招来一个酒楼掌柜模样的人,不耐烦道:“掌柜的,你也看到这事正是本公子干的。如何?”
众人连看都不敢看他。掌柜也只是陪着笑道:“不如何。这贱人扫了曹二公子雅兴,该死,该死!”
曹信这才满意,带着手下和舞姬们,竟然就这么浩浩荡荡地走了。掌柜的擦了擦汗,自觉失了面子,对身旁两个小女孩凶神恶煞道:“还不去打扫干净!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两个小女孩战战兢兢,其中一个崩溃大哭道:“那是曼香姐姐!她爹娘知道了要伤心死的!”
掌柜的大怒,抬起手就想给她一个耳光:“我管她爹娘伤不伤心,谁让她和曹二公子对着干!死了也是该的!”
那耳光却迟迟没有落下。掌柜的回头一看,两个年轻公子正站在自己后面,那个看起来年岁大点的抓着他的手,开口道:“又不是她们做错了事,为何要打?”
掌柜的挣了半天,也没挣开。反倒是一群客人见状瞬间作鸟兽散了,哄闹着从大门口挤出去。掌柜的大喊道:“你们还没给钱!”
然而根本没人理他。偌大的酒楼眨眼变空荡了,小女孩边哭边零零碎碎地叫道:“他把曼香姐姐杀了!他把曼香姐姐杀了!”
*
在夜言清看死人一般的眼神中,掌柜的终于败下阵来,断断续续地说清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那沈曼香是一个猎户家的女儿,去年被测出来是木灵根。在云麓城中,单灵根者已经算是难得的天才。沈曼香爹娘十分高兴,发誓要把女儿送入国都,拜入宗门。
这女孩倒也争气,闲时便在这云麓酒楼帮工,挣些碎钱。然而某天曹家在此大摆宴席,二公子曹信得知此事,竟然指名道姓要沈曼香来服侍。
沈曼香自然拒绝了。只是她的噩梦就此开始,曹信时不时便来骚扰一番,沈曼香越拒绝,他越来劲。
终于在今日,他动了手。
掌柜的叫道:“说到底,不就是她自己不识好歹?在云麓城和曹家人作对,不就是找死么?”
简临笑道:“你不怪逼死她的曹信,反而怪她不识好歹,世上岂有如此荒唐之事?”
他真的觉得很好笑,于是就笑了。笑着笑着,沈曼香惨死的样子和曹信蛮横的话语便在他脑海里飞速交替,于是他笑意更甚,几乎要到了一种诡异的程度。
掌柜的讷讷道:“遍地都是。”
简临眼眶一热,深吸一口气。夜言清伸出手来,无言地包住他紧握的拳头。
两人敛起沈曼香的尸体,把这块地方打扫得干干净净。临走前,简临丢给掌柜的一锭金子,问道:“哪里有棺材铺?”
掌柜的失魂落魄,没有出声。那个一直掉眼泪的小姑娘道:“你们往北边一直走,遇到一个铁匠铺之后进去,找看起来最大个的男的,让他带你们去。”
简临蹲下身,将一条崭新的手帕递给她,道:“多谢。只是为何要找最大个的男人,万一他不在呢?”
小姑娘道:“不会不在的,那是我爹。你就跟他说是雁雁让来的。”
她擦掉眼泪,犹豫片刻,还是走过来抓住简临的袖子,哑着嗓子道:“这位公子,麻烦你还跟他说,雁雁要一把最快的刀。”
*
两人沉默着出了云麓酒楼,正要按照雁雁的话往北边走。却听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简临皱眉道:“血。”
拐角处传来连续不断的“砰砰”声,像是和尚在敲木鱼。血味就来自于里面,然而此时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挤得严严实实。简临踮起脚也看不到,只好遗憾地放下去。
夜言清一言不发拉着他的手,几个呼吸便鱼一样溜到了最前面。他们这才看到两位老者正对着一顶华丽的轿子哭天喊地,一边哭,一边不住地磕头。最前面,一个年轻女人披头散发地被护卫抓着,手臂处血肉模糊,一动也不动,像是被打断了。
旁边的男人面露不忍,轻声道:“可怜呐!怎的就是撞见这人了呢?”
里面的人一掀帘子,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曹信哈哈大笑道:“小爷我正要去会会那妖怪,若是死了也有美人相伴,真是做鬼也风流!本少爷的车驾岂是你们这群废物能拦住的?来人,把这女的捆上送进来,若有人挡路,杀无赦!”
护卫们闻言纷纷拔剑,马上就要朝这两个老者脖子上砍去。看热闹的人也做鸟兽散,简临瞳孔骤然收缩,手指刚动,就被夜言清握住。
只听一声怒喝:“好没道理!”
曹信“唔”了一声。前方,一位持着双锏的少年怒目圆睁,提腿便冲,眼看着就要打上他的脑袋。围观的人里不知是谁大声叫了句好,为这少年加油鼓劲。
然而,只是一剑。
曹信身旁的护卫悍然出手!只一剑,便将这少年拦腰斩断!又听尖锐的惨叫声,那位叫好的男人也被劈成两半,横尸当场。
夜言清轻声道:“金丹五层。”
只有练气九层的简临垂眸不语。
金丹,那就是更高层的修为了。进入金丹期后修士的体能、精神力都会有大幅提升,对法宝的运用也会更加自如。
以他的资质要到金丹,怕是此生无望。而夜言清虽然天资聪慧,但到金丹恐怕也得再过三个月。此时此刻,他们与曹信明明不远的距离却犹如天堑。
简临突然道:“该杀!”
曹信该杀,身旁助纣为虐的修士更该杀!世上岂有荒唐事?遍地都是荒唐事!
然而再愤怒,他也不会变成傻子。此时贸然行事,也只是白白送死。简临惜命,他的目的从来只是找到自己活命的方法,至于别人,他不关心。
夜言清自小便见惯了人间丑恶,曹信在他心里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垃圾,因此内心毫无波澜。不过简临很重要,所以简临要做事,他就跟着;简临要送死,他就不让他送。
他侧过头,观察简临的脸。简临的眉头微微皱着,是正在思考的样子。于是夜言清安静地站在旁边,不打扰他。
简临突然道:“他刚刚说要去哪?”
轿子绝尘而去,留下尸首和血迹。简临微笑着目送这一班人马远去,转头对夜言清道:“一位自以为是的公子哥,仗着身边有高手就出城找死。这位公子哥的最后结局当然应该是被妖怪给吃了。”
“所以不是我们动的手,”简临笑道,“是妖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