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丝隐市织锦绣,巧手妙裁霓裳新。
纤丝坊,乃鬼市最风靡的成衣阁,里面不仅有各式各样的成衣,亦有精致玲珑的首饰。而他们制衣的布料,更是千金难求。尤其是宫廷之中的娘娘们,十分欢喜得紧,千方百计的也要买来。
这纤丝坊的东家,是一位仙姿玉色的女子,无人知晓她的身份、过往,以及她的手艺从何处学来。她制衣想法独特且大胆,擅于发现他人多面性的美,设计的衣物首饰总叫人眼前一亮。男女老少,面面俱到。
而此时此刻,纤丝坊密室内,这位貌美的女子正半躺在美人榻上,手中拿着竹笔,正在纸上圈圈画画。
有人推门而入,手中拿着账本,对榻上之人微微欠身行礼道:“东家,这是纤丝坊上个月的账本。”
“放那吧。”女子抬了抬下巴,微卷的秀发从肩头处滑落,如银瀑倾泻。
“对了,姓张的还没来取这个月的成衣?”
“并未。”
女子闻言,好看的眉头紧蹙。
“按照以往的惯例,张帮主会派人每月月初来取。”掌柜道。
可如今快过了六七日了,那边始终并未派人过来。
秋娘的犹豫三分,终是将近些天的市井流言说与她听:“近来鬼市传言,斧行帮帮主离奇失踪,失踪之日正是鬼市闭市那日。不少人猜测,是阎王殿出手了。”
“万魔窟向来不服阎王殿,此举意在敲打他们。”女子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像是猜到了故事经过,杏眸微眯,唇角勾起一抹讽笑。
“那姓张的,虽说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武功高强,不至于这么死了,这其中定有蹊跷。他那些成衣扔了可惜,拿去铺子里挂着,卖了罢。其余事我们不必多管。”
“秋娘明白。”
*
回春楼,后院。
院中的枯树枝干上,停留了几只乌鸟。许泽坐在枝头下的石凳上,柔顺的长发自然垂落,抬眼往枝干轻轻一瞥。乌鸟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扑棱着双翅飞走了。
许泽低头,拧了拧眉心。
自那日将毒药顺回来,百毒居那边一开始并未有什么异动。他当然不会认为对方会将此事轻轻揭过,所以他在等,等对方会如何做。
就当他快要放弃等时,对方终于出手了——
接连几日,只要有人入回春楼看病,再出来时,便会莫名其妙的中毒。但在医馆门口抬头瞧见对面的百毒居时,一切又都明了了,一时间,不少人对回春楼如避蛇蝎。
众人纷纷言: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无法,许泽只得告诉大家,若是有急病等,可往回春楼后院院门的木箱子里放张字条,他会亲自上门看诊。
好在,他们身上中的也不是什么奇毒剧毒,吃颗解毒丸便可好全了。
今日许泽也要上门看诊,他将广白宁愉遂二人留在医馆内,独身出门去了。
要看诊的这户人家,处于鬼市东北之处的陋巷里。此处泥泞满地,枯树连天,空气中夹含着腐烂的气味。远处还有不少荒坟,偶尔传来鸟类诡异嘶哑的悲鸣,凄凉婉转,四周还弥漫着浓浓的瘴气。
许泽来到一处破旧的小屋前,这屋子屋顶处破了个洞,门窗只有一半。他迈着步子上前,轻叩门扉。
不一会儿,便有一人磨磨蹭蹭的开了门,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头上裹着个破布巾,是个弓着身子的男子。
“……玉大夫!请进。”男子看到眼前温润如玉的人时,眸中有一瞬惊讶,又带着几分难言的激动。不过他很快低下头,侧过身子,让他进门。
屋内家具甚少,只有几张木凳子,连桌子都没有。一张矮小的木床,上面躺着个老妇,面色发白,唇色透黑,满脸尽显沧桑之感。她看着很是脆弱,仿佛下一刻便要化为虚风而去。
“这是我娘,她……好像中了毒,一直昏迷不醒……”男子喉中哽咽着,断断续续解释道:“我听说,您治病很厉害……我便想着试试,不曾想您真的来了……”
许泽恍然,怪不得方才开门对方是那副神情。他温和一笑,带着几分安抚:“我先看看。”
他离床上的老人近了些,给她把了把脉,又微微掀开她的眼睑,仔细打量一番。
“老人家这种情况,是何时有的?”他稍稍皱眉,扭头问男子。
“我娘她身体不适好、好久了……一开始只是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但前日开始,她便昏迷不醒。”男子干巴巴说着,面色紧张,“怎么了大夫,是不是有何问题……”
许泽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不是什么剧毒,此地瘴气浓厚,老人家本就身体虚弱,又吸入过多,导致昏迷不醒。”
“这是解毒丸,内服三日便可恢复过来。”许泽向他递出一个小瓷瓶,温和道。
那男子犹犹豫豫接过:“玉大夫……这解毒丸要花多少银钱?我积蓄不多,可否宽限几日?”
“不必,我不收你钱。”许泽给老人扎完针,收拾好了东西,“只是此处不好久待,建议你们尽快搬走。”
男子闻言,苦笑一声:“除了此地,哪还有我们娘俩的容身之处?鬼市本就混乱,那阎王殿还霸道得很,我们只能躲来此处避着风头……”
许泽听他说着,眸光微闪,沉思道:“可是指献祭之事?”
“不错……”男子面色发苦,点点头,“在此地居住的大多数人,都是害怕被抓去献祭才躲进来的,因为阎王殿的鬼兵不会靠近这里。”
许泽往外看了一眼,心中暗叹道:想来阎王殿的人是知道此处有瘴气,所以特地避开。不曾想这有毒的瘴气,让他们逃过了献祭的命运,多活了一段时日,但却因为中毒,逃不过最终的死亡……
“那你可知这献祭有什么讲究?”许泽问他。
男子仔细回想:“这里也有不少人是从鬼兵手中逃出来的,听他们说……所谓‘献祭’,其实是抓人去试药。”
“试药?”
“嗯……具体的我也说不清。”
“多谢告知。”
今日出诊,还得了线索,倒是个意外之喜。
许泽多日来的烦闷一扫而空,只觉得心情畅快了起来,同时却也思忖到:这阎王殿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看来,是时候动用鬼市中的暗线了。
*
回春楼。
无人上门的日子里,大堂内安安静静。广白在药柜处认真分拣药材,药香丝丝缕缕钻入鼻腔,这种熟悉的味道令人心安,他不禁回想起在神医谷的日子。
似乎许久未曾想起师父了,记忆中那抹白色身影已渐渐模糊,如那年的大雪一般,渐渐融化,直至消失。
说来,师父的祭日,也快到了啊。
广白放好最后一味药材,转身朝门口看去,空荡荡的,宁愉遂到隔壁邻里串门去了,还未归来。
他坐在柜台处的椅凳上,看着台面上堆叠的医书,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看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字迹进入脑海,看着看着,他突然闻到有一股异香从书中散发出来。广白觉得有些奇怪,还未来得及多想,书上的字便渐渐模糊了起来,眼皮快要睁不开了。
这书……这书有问题!
眼前似有银光闪过,还未看清,广白的意识便陷入了沉睡。
……
宁愉遂刚从隔壁婶子处回来,还提了条婶子给的猪骨,准备今晚让师父熬汤来喝。
“小白师叔,你看我提了什么回来?”宁愉遂欣然走进回春楼,下一刻便见大堂处空无一人。
莫不是去了后院?
宁愉遂心中嘀咕着,往后院走去,边走边喊道:“师叔师叔!你是在后院吗?”
无人应答。
宁愉遂皱眉,疑惑地又喊了两声:“小白?小白?”
他来到了后院,院中无人,转身又推开房门,也不见人影。
他心中没由的慌了起来,眸中露出几分担忧。
师叔是不会随意外出的,尤其是师父不在的情况下,所以……所以他真的不见了!是被什么人掳走了吗?
宁愉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跑回大堂,四处查看屋内有无留下一丝线索。他记得师父说过,若是自己不在时,便会安排人守着回春楼。
所以,那些人在广白出事之后,应该会出手。
宁愉遂走到柜台前,将猪骨放在上面,如今他已没心思想熬汤的事儿了。余光一顿,突然看到了桌上的医书。
他拿过来翻了几页,心道奇怪,他怎的没见过这本书?
平日柜台的杂物都是他收拾的,他记得很清楚,师父放在上面的医术有十一本,这怎么还多出来了一本?
正奇怪着,发现原本就打开的那一页有一条细长的划痕,只是他方才翻得太快了,没注意。
这是……剑气划破的!
他凑近一瞧,这书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他再细嗅几下,不知是味道太淡了还是什么,已经闻不出了。
香气钻入鼻腔时,宁愉遂脑中猛的一痛,有些晕晕的。他反应迅速扶住柜台,支撑着才没摔倒在地。
他知道了……!
那书里的香有问题!
一道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踩在青石砖上,从门外传来。
宁愉遂抬眼望去,熟悉的烟青色身影进入医馆,目光落在他焦急的脸上。
“碎碎?”那道令他安心的声音响起时,宁愉遂心中的焦急也被渐渐抚平。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