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颜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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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贰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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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城的月色被院落缸中的水搅得稀碎,水面泛着点点银光,像一颗颗耀眼的宝石。

一阵时轻时重的脚步声传来,坐在屋门前的许泽稍微侧头,只看见了一片熟悉的衣角。朗百川低头看向他,轻声说:“药材都准备好了。”

许泽十分放心地点了点头。

“在想什么?”朗百川看着他眼睫下失焦的双眸,问道。

许泽神情一滞,低声笑了笑,说道:“我在想……鬼市不如这里好啊。”

“……可你还是要回去。”朗百川似是叹息。

许泽将自身的重量压靠在木门上,放松了身体。他阖上双眸,眼底下的乌黑在诉说着他已经许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玉卿,累了就好好休息吧,哪怕是一小会儿……也是好的。”

肩上突然落下温热的手掌,朗百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无声的关心,随后离开的脚步声渐渐响起。

朗百川心有无奈和叹息,他看得出来,玉卿身上背负着的东西很多,明明已经很疲惫了,却还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

温润的皮囊下,包裹着一颗坚定强大的心。

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向黑暗屈服的。因为他习惯了夜色,也见过了月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良久,许泽才寂寥的夜色中抽回思绪,他站起身来,理了理微皱的衣袖。

休息的够久了,他也该回去了,还有人在等他。

鬼市不曾有月光照亮,但也不乏有如他这般,愿点灯作月之人。

地下之城依旧热闹。

鬼街的青石板道上终日浮动着幽幽雾气,沿街千盏鬼灯在风中摇晃,将人影拉成扭曲的魍魉。

昨儿个驼背的老汉兜售外域异宝;今儿个跛脚商人又摆开里头装着翡翠骷髅的青铜匣。巷子内还时不时有铜铃声悠远传来,似缠绵悱恻,如惑心之蛊。

回春楼的冷清,也终于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破。此时宁愉遂正打扫着堂内的灰尘,见状便跑去将门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隔壁婶子往常那张平和的脸,只是这张脸今日泪水连连,仿佛快要哭干了去。

“张婶子?您这是怎么了?”宁愉遂见是熟人,又将门敞开了些。

张婶子抽泣着道:“碎碎,玉卿公子可在医馆?我想让他替我瞧瞧我丈夫的病,他看着……快不行了!”

宁愉遂面色有些为难,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婶子,师父他外出,至今未归呢……”

“婶子,方便告知您丈夫是得了什么病吗?”广白在宁愉遂身后探出脑袋。方才他听见拍门的声响后,便匆忙从后院走进大堂,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进了他耳朵里。

“气进多出少的,身上长满红色的斑……问他怎么了也说不出话来……”

广白根据她的描述,判断道:“许是过敏了?他平日可有什么忌口?”

“没有,他平时很注意,近日来也没吃什么。”

闻言,广白目光看向宁愉遂:“我可能需要过去看一下才能下决定。”

宁愉遂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道:“等着,我与司大哥他们打声招呼,随你过去一趟。”

“好。”

广白目送他跑上楼,又转身抬头看向张婶子,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婶子别着急,虽然我医术暂不及师兄,但小病小痛我可以治的。”

“好……”张婶子用衣袖抹了抹泪,点点头。

宁愉遂从楼上下来时,广白也将东西全装进了布袋。他斜背在身上,和宁愉遂一道跟在张婶子身后去了隔壁。

张婶子家看起来并不富裕,但吃穿用度皆有模有样。院落中有个木架子,张婶子用红绳绑着一根根兽骨,挂在上面。广白之前就听宁愉遂说过,她家是卖兽骨馄饨的。

房门被打开,空气的流入使房内不再沉闷。张婶子点起了微弱的油灯,火苗窜起,火光在一旁照亮着半面墙的空间。

广白走近床头仔细瞧了瞧,正如张婶子所言,她丈夫呼吸急促且困难,脸上还长着红斑。他又撩开张婶子丈夫的袖子,露出半截手臂,也有红斑。

“与过敏之症很相似。”他道,“还需把把脉看。”

广白短小嫩白的指节搭在她丈夫手腕下方,认真的辨认着。

这脉象短则细数而乱,长则结代不匀,很是怪异。对于是否为严重过敏,还是中了什么奇毒,广白有些不确定,但他更偏向后者。

于是,他想了想,看向有些焦急的张婶子道:“抱歉婶子,我不太确定。但我有师兄备的解毒丸,或许可以给您丈夫吃下。”

张婶子闻言眸色黯然,不过她本就没抱太大希望,她努力扯出一个笑来:“……那就谢谢小白大夫了。”

广白从袋中拿出解毒丸,略带歉意的看了她一眼,和宁愉遂一起离开。

入了医馆,宁愉遂看着有些伤心的小师叔,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碎碎,你说,师兄怎么还不回来?”广白倒不是为自己医术不精而伤心,师兄说过,他能在这个年纪独自看诊,已经很厉害了。

他伤心的是,师兄是不是真的把他抛在鬼市里了,毕竟这么久了也不见他的消息……

该不会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想到这种不好的可能,广白赶紧摇摇头把它甩掉。

宁愉遂见他一会儿伤心一会儿摇头的,目光有些困惑,不过他还是答了广白先前的疑问:“司大哥说,师父在传书伤好前必定回来,如今传书伤才好了一半呢。说不定还要再等等……”

“好吧……”广白闷闷不乐。

……

自张婶子丈夫之事,又过了几日。医馆的大门接连几日陆陆续续被人拍响,上门问诊的客人络绎不绝,大家面上都很是焦急。

回春楼内的几个人都隐隐约约感知到,鬼市莫名恐慌起来,似是有不好的事发生。

由于来看病的人多了起来,广白不得不开门营业,只是进来问诊的人,都要经过司徒延的盘问,如今传书已能下地走动了,他便和宁愉遂则死死守在门口。

大家好像发现,进回春楼看病后再也不会中些奇奇怪怪的毒后,人愈发多了起来。

而这些天,广白发现来问诊的人里,出现了许多和张婶子丈夫症状相似之人。张婶子期间也来过一次,说是上次的解毒丸有用,但可能解的不够彻底,一直反反复复的,她问广白有没有多的解毒丸。

一时间,解毒丸供不应求。

深夜,劳累了一天的广白和宁愉遂在一间屋子里入睡。

广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寂静的空间内,衣料和被子摩擦发出沙沙声响。

“……小白,你是睡不着么?”宁愉遂声音有些含糊,似是被吵醒的。

广白看向隔壁床的人影,黑暗之中,只能看个模糊的大概,他轻声道:“抱歉,吵醒你了。”

宁愉遂慢吞吞的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他将被子掀开,走到广白的床边,很自然的躺在他身侧。

“说吧,你这次又想听什么故事?”

广白每次睡不着时,都需要旁人给他讲故事,小时候给他讲的人是师父,后来跟着师兄后,便是师兄。如今入了鬼市,师兄忙起来了,便只剩了宁愉遂。

“……那倒不用。”广白往里面翻身躺了躺,给身后的宁愉遂空出位置,不至于让他翻个身就掉下床去。

“碎碎。”

“嗯?”宁愉遂闭着眼,应了一声。

“我近来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些和张叔出现一样症状的人越来越多了,你说,这会不会是……病疫?”

广白跟着师兄下山后,曾见过病疫,那是很可怕的东西。它会人传人,像田里的野草般疯狂增长,若是无药可治,便只能一把火烧干净。

可那,烧的却不是野草,是活生生的人啊!

广白回想起记忆中的那副场景,火光之中,一张张绝望的、痛苦的、麻木的脸,便觉得难以忍受。

当时他和师兄去的迟了,便只能看着他们葬身于火海之中。衙门的人封锁了那一整条染病巷子,那场火烧了一天一夜才结束,最后留下的只有满地黑色的灰烬。

他当时无比悔恨,怎么就没早到一步,再早一点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宁愉遂半睁着眼,给他掖了掖被子,“我也有这种感觉。可是,以我们如今的能力,无法改变些什么……”

是啊,他们一直被鬼市各方势力盯着,如今连自保都难。这么一想,广白更加睡不着了。

“好啦,我估摸着师父也快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想想办法吧……睡吧。”

宁愉遂习惯性的揉揉他的脑袋,翻了个身,再也不吭声,睡死过去了。

广白理了理落在眼眸处的发丝,低叹一声,闭眼入睡前心中想到:师兄虽然很厉害,但他要做的事这么多,已经很累很累了。

他什么时候才能快点长大,学多点东西,这样就能帮师兄分担一些了。

……

梁城深山的小木屋内,朗百川替他除下蒙眼的白布条,道:“好了。”

许泽微微睁眼,定睛了好一会儿。入眼的视线不再是长久的模糊,而是渐渐的清晰。

他目光投向门外,能看见洁白的月色落在地上,如他的双眼般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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