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走后，乐浲现了身，喊了声郁风。
郁风没应。
她说她不是辛肆......
怎么可能呢？除了辛肆，还有谁会将惊夜枪用得那么出神入化。
有些东西还来不及深思，郁风道：“乐浲，明日上天庭吧。”
他忽然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何要非要试探天帝，又为何如此固执地想要试探出一个结果。
“还有，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专心查清远的案子。”清远是个傀儡，溯州这边也出了一个傀儡，背后之人到底在铺多大的网。
乐浲提醒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郁风道：“上天庭没问题。”
当日情况紧急，郁风在水司楼里一下落那么多结界，多少遭受了些反噬，不过好在他回了冥界后，恢复了些。
“祁肆一到天庭，天帝会立刻知晓，只要两人相见，我会向天帝领罚。”
乐浲多嘴道：“若不是那日听你亲口对南宥神君说的话，我真的当你喜欢你的师妹。”
郁风没说话。他不想解释，他的确将筚真当作妹妹，当日知晓大婚消息时，自己便怀疑天帝并不是真心喜欢筚真，他急于证明自己，想当然的要找当年的辛肆神君来核实。可过了这么些日子，有个声音告诉自己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可自己又不甘心，他真的找到了辛肆，找到了那个天帝耗费许多时日也未曾找到的天界战神。
他有时会问自己。
倘若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不是辛肆神君呢？结果会怎么样呢？
值得吗？用一个除魔人的命来换取一场试探，是试探天帝的真心，也是试探祁肆的身份。
可真的值得吗？
祁肆，祁肆......
乐浲话一说完便去为祁肆准备了，郁风虽说不让他插手，可他不想祁肆在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毫无胜算。
祁肆离开后，对于自己答应去天庭一事，并无半分慌乱，她迟早要去。关于她的往事，人间妖界都无任何线索，如今仅剩天界，她想起在雪域的河域幻境中，听到的一声声神君，试一次又有何妨呢？
自己真的是郁风口中的辛肆吗？
祁肆突然想起几年前他在丰都说的话，他说相信自己，当日祁肆有多触动，现在便有多讽刺。现在想来，或许那时郁风早推断阿影是萤火，不想打草惊蛇，再者顺水推舟，将自己拉拢，以便骗自己心甘情愿为他上天庭。
祁肆心里冷笑一声，这才发觉当时的自己有多可笑。
祁肆想得出神，没发觉阿影走了过来。
“祁姐姐，你怎么了？我叫了你许久都没反应。”
祁肆回神道：“没事。在想些事情。怎么了？”
阿影斟酌道：“......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祁肆神色不明地看了眼阿影：“怎么问这个？”
“我在冥界没找到他......”阿影有些失落。
祁肆不知道郁风为何没跟阿影说先生的事：“你可以问问乐浲。”
阿影抿着嘴没说话。
“既然冥界没找到，那他应该还没死。人死后，冥差是要去拿人的。”祁肆道。
当日先生想要救阿影，结果丧失了性命，她不知道阿影究竟还记得多少。
祁肆见惯了生死，并不过多苛求什么。她会为了一件事竭尽所能，若结果不尽人意，也并不强求什么。就像对待先生一样，她想尽办法去求一线生机。
只是世上有太多求而不得的事了。
......
第二日，乐浲在离开之际，将一个符给了祁肆，他没说作用，只让祁肆一直带着。倒是阿影对于要离开祁肆，有些恋恋不舍，拉着祁肆不放手，最后是乐浲拉着走的。
祁肆对阿影谈不上多大的恻隐之心，原本她去丰都就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杀了为非作歹的新魔王，可这新生的魔王，一未完全成形，二未残害百姓，最后还被冥王带回冥界，不管过程如何，魔王已被解决，于她而言是件好事。
因此在阿影走前对自己的恋恋不舍，总有些不解，自己早已明确说过，自己最后收留她完全出于怀疑。可她依旧依旧信任自己，依旧送自己祈过福的玉佩。
真的有人会在明知这是一场别有用心的相遇时，还会一厢情愿地付出吗？
只是当下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留给祁肆仔细思考，郁风在阿影两人走后，用明珠将祁肆再次探查了一番。
“......上次从一日香出来后，我没再受伤。”祁肆半阖眼眸，遮住了自己的情绪。
郁风将明珠收起来道：“谨慎些，没坏处。”他顿了顿接着道：“天界......凡人前往天界，非死即伤，我在你身上落了符咒，可确保你平安至天界。明珠能让你在天界正常行走。”
郁风将手里的明珠交给了祁肆，祁肆接过后问道：“你这次会跟我一起上天界吗？”
郁风抬头看她：“会。”
祁肆怔了怔，岔开了话头：“你留阿影在冥界，是为了引出背后之人吧，阿影入魔当日明显有被引导的痕迹。”
郁风没想到祁肆突然说到这个，片刻怔愣后，点了点头。
郁风斟酌片刻，似乎是在想要如何开口：“......阿影失控那日，那先生想要救阿影，结果丧失了性命，阿影在情急之下，动用魔力将先生的魂魄强行停在体内，也因此激化了精魂。她想要救活先生的意愿太过强烈，最终撼动了精魂的禁制......不过不用担心，我将精魂锁在她体内了。”
妖王换命，萤火入魔，还有神界水司的下坠，将这几件事放在一起，便能看出些蛛丝马迹。
妖王受清远蛊惑，想要换萤火命格，而清远从一开始的目的便是要造一个魔王出来，这个魔王是被替换命格的萤火也好，亦或是不信任清远，踏入丰都山洞的妖族皇室也罢，能成魔就行。溯州的水司不遗余力地收集妖灵，真的就是增加自己的修为吗？现在想起来，祁肆发现除了被水司吸食的那几个妖灵而外，水司根系上的妖灵几乎完好无损。
还有，面具人跟玉髓到底是什么关系？玉髓身上有什么吸引面具人的？
清远是傀儡，溯州的面具人是傀儡。顾妄在这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呢？这背后的桩桩件件都在指向这什么，祁肆有些想不明白。
“妖王要的是萤火的命格，清远要的是萤火的入魔，水司要的是妖灵。可不论是什么，傀儡人都插了一脚，现在阿影跟水司都在你手上，所以那背后的人一定会来找他们。”
郁风听着祁肆的推断，看着她道：“祁肆，你很聪明。不过，这件事牵扯太多，冥界会处理的。”
言下之意，是不想让祁肆插手。
祁肆道：“我想知道那傀儡部署这么多，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郁风沉默了许久，缓缓道：“你从天界回来，我便告诉你。”
祁肆淡淡扫了郁风一眼，没再继续追问。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就在郁风以为她不会在开口时，听到了祁肆的声音。
“那我换一个问题，你为何会认为我是辛肆？”
郁风回头看着祁肆，许久才道：“因为惊夜枪是辛肆神君的，除了她，无人能让惊夜枪那么顺服。”
惊夜枪是上古神器，只服从于它的主人，换做旁人，即便能顺畅使用，也不可能发挥出惊夜枪的真正实力。
祁肆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你们神仙就是这么草率的？竟是一丝证据都没有，就敢让人上天庭卖命。
祁肆看了郁风一眼，转身朝玉髓的房里走了。
玉髓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祁肆见他依旧没有醒的样子，又想起方才忘记问郁风有没有法子可以治好先生的。
她又出去找了郁风。
郁风此刻坐在客栈后面的院子里，离两人前往天庭的时间越来越近，一切准备就绪，他突然有些踌躇，竟生了放弃的念头。
他倒是从未有过这么优柔寡断的时候。
“你在想什么？”
郁风回头，看到祁肆走了过来：“没什么。”
祁肆调侃道：“你们神仙也会发呆吗？”
郁风见她已经没有方才离开时的情绪，她......不生气了？
不对，他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在意作甚？
郁风忽略方才的异样情绪，答非所问道：“有什么事吗？”
祁肆单刀直入：“阿影的教书先生，我之前跟你提过，不知冥界可有法子解惑？”
“他现在在天道宫？”
祁肆点点头：“好几年了，我用药吊着命的。”
“阿影将他的魂魄强行锁在体内，按理说他的肉身早坏了，你用西北的灵药将养是个法子，可不是长久之计。给他找个容器放魂魄吧。”
祁肆神情冷峻：“魂魄离体，你的冥差顷刻便到。还是说，有什么放魂魄的容器可以躲开冥差的眼睛。”
郁风道：“他阳寿已尽，魂魄到冥界不是坏事。”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谁都没有再说话。明明不是剑拔弩张的情况，却无端让人难受。
祁肆倒是听懂了郁风话里的潜台词，阳寿尽了，去冥界轮回天经地义。他话里话外似乎都认为祁肆的作为，坏了冥界的规矩。
祁肆不甚摸到了悬在腰间，隐形的玉佩，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先生的事情，你没告诉阿影，为什么？”
“......”
“先生是阿影费心费力救的，他的归宿，阿影应当知情。”
“......”
祁肆不想再继续留在这无声的折磨之中，她声音低沉：“玉髓快醒了，我去看看。”
祁肆倒不是真的以玉髓当作离开的接口，看时辰，玉髓确实该醒了。她在房内又守了一会儿，玉髓便慢慢睁开了眼。
祁肆叫了几声，玉髓并没有回应，只是眼睛盯着上方，活像个无魂之人。
时辰不早了，祁肆没再执着于玉髓的回应：“惊夜枪我放在床边了，你身上的伤也无大碍。一会儿覃沨会过来接你去玄门，那儿要安全些。我留了封信......”
祁肆将信放在了玉髓的手上。
“里面写了我对面具人的猜测，你跟他交过手，想必要更了解些。不知道以十大门派的本事，能不能......罢了，顾好自己。”
祁肆起身，看着依旧目光呆滞的玉髓，她落了个结界，以确保在覃沨来之前，玉髓的安危。
祁肆出了房间，走到了郁风身旁：“走吧。”
“你......不带惊夜枪？”
祁肆瞥了眼郁风，没说话。
郁风也并未执着这个问题的答案，抬手施法，二人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院子里。
郁风突然觉得，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情，好像许多时候都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