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肆从宅子里出来,分辨方向后朝着马场去了,没走到半炷香的时间,远远看到一个人影。
是李棋。
“庄公子他们,我已安置好了。”
祁肆并没有比李棋后出来多久,李棋能安置好庄昕他们,再返回此处等她,说明这处宅子并没有离马场多远,那她在那地道里走了那么久,估计多半都是在绕圈。
祁肆没想到李棋会在外面等她,淡淡道:“黄州只进不出,李大人怎么出的城?”
李棋道:“你怎么出来的,我便怎么出来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其实没必要再打哑谜,祁肆挑明道:“庄昕的案卷是你给的吗?”
李棋没否认:“是。”
“你带他出的城?”
“我给的令牌,但我没想到他会自己查。”李棋道。
“他收买了一个仵作,要这些人的验尸记录。”
“陈贤?”
“不是,另一个。”
李棋本就是来查这个案子的,那段时间几乎每日都会去卷宗房,那仵作想要抄录验尸记录,总得找没人的时候,李棋的警惕性太高了,一来二去便发现了其中的猫腻,跟踪了仵作后,发现了庄昕,回头便将庄家查了个底朝天,后来便去找庄昕合作。
“庄昕为何如此殷切地想要破案?”祁肆问道。
李棋道:“因为他也是起死回生之人。”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李棋安排的屋子,从外面看就是一间无人居住的破屋子,走到里面发现这屋子跟破庙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没有一尊陈旧的佛像。
祁肆扫了一眼众人,问道:“郁风呢?”
成砚道:“郁公子说那马场的阵法有问题,与师兄一道,还在那边查探。”
覃沨悄声道:“你不见了后,我们在那马场查看了许久,未见异常,约莫半个时辰后,李棋便过来了,说马场不安全要带我们离开,并且你稍后就会来会合。我心有疑虑,让商誉留在那边了。”
覃沨相当怀疑李棋出现在这里的动机。
李棋冷声道:“各位,现下不是怀疑我的时候,李家今夜还得再探。”
覃沨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李棋对玄门的人没多少耐心,他睨了一眼覃沨,刚想出言讥讽两句,却在看到对方袖口的纹路时,生生止住了话头,又转头看了看庄昕,语气不算和善:“玄门掌门人的大弟子都被你请来了,真有本事。”
李棋当日给庄昕令牌出城,只想着能找帮手就行,等对方回来后只说自己找了玄门来帮忙,却没想到来的是玄门的大弟子。
庄昕微微颔首,没说话。
覃沨顺着李棋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的袖口。
祁肆道:“先说李府吧,李有誉是谁?”
“李家的大公子,李家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我查了李家近半年的账簿,有大量的名贵药材购入,可在一月前,也就是那乞丐起死回生后,李家便不再购买药材。”李棋道。
成砚道:“这李家有人患疾,后来又痊愈了?”
“这么推测是没问题,可他们一直在购买朱砂,大户人家买朱砂并没什么奇怪,但是太多了,一月之间买了够几年用的量,根本就不是拿来作画。”李棋的声音依旧很冷,却无端多了些耐心。
他继续道:“他们应该是在炼丹或画符,在做试炼,如今怕是试炼成功了。”
祁肆道:“可马场下面的地道我看过,里面容纳不了可以炼丹的试炼场。”
“李有誉搞的那个地道,里面的机关十分精巧,无意闯入的人有去无回,你去的那个地方并没有到试炼场。”李棋道。
成砚道:“你竟然已经查得清楚,为何不让官府查封了这马场?”
说到这里,李棋缓缓道:“一是没有实证,二是.....我无人可用。”
“大理寺少卿会手下无人?”成砚疑道。
现下时间紧迫,来不及一一解释清楚,李棋简单道:“黄州的府兵并不听从于我,王琦那厮只顾头上那顶乌纱帽,不然我也不会跟庄昕合作。”
黄州隶属荆楚,李棋接到荆楚的寺丞秘密上报后,直觉此事不简单,便立刻自京城出发,赶到了黄州,多方查探后总算是有了些眉头。
如李棋所料,黄州出的事不简单,荆楚都督府却只想保住头上那顶乌纱帽,也或许根本没把这当个事。眼看案子有了些线索,黄州的官府却只想着应付那位私访的皇子,一时间打乱了李棋的计划。
他继续道:“李家在郊外的宅子离马场不远,试炼场一定就在那周围,我们还得再探。”
覃沨道:“起死回生太过诡异,我们先入为主地往妖魔身上查,却始终一无所获,没想到却是世家牵扯其中。经今日一遭,李家怕是要销毁证据。”
祁肆道:“立刻去马场。”
方才几人说话间,祁肆一直在想一件事,李家并未有人求仙问道,这种起死回生的法子是谁给的?还有马场那个十分诡异的阵法,究竟是谁布的?
郁风在那边有线索了吗?
几人离马场并不算远,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马场,连庄昕这个没什么功夫的人也并未拖慢脚步。
不知是不是几人的错觉,马场周围似乎更暗了。
郁风和商誉两人正站在马场中央,凝神在观察什么,祁肆注意到商誉似乎放出了一部分元神。
覃沨跟成砚也察觉到了,一时间几人停了下来。
商誉慢慢收回元神,几人走进后,三言两语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说了,几人便分头开始找地道的入口。
祁肆走到方才自己不小心落入地道的地方,四下查看,听到有人轻声唤她。
是郁风。
“怎么了?”
郁风将那吓到了庄昕的骷髅手帕递给她道:“这手帕上有阵法的痕迹,这个马场的阵法不简单......说来惭愧,我没见过。”
“什么?”祁肆难掩讶异,她知晓这阵法不简单,可没想到连郁风都没见过,她想象不出来,冥王没见过的阵法到底有多刁钻。
郁风继续道:“不过,这阵法虽没见过,但似乎并不是什么迫害人的,反倒有些像转梦阵。有人在遮掩什么。”
转梦阵跟水司的幻境有些相似,只是后者全凭法力,前者则需要画阵再辅之以灵力,前者易学习,各大修仙者都多少会些,后者则少有凡人习得。
而凡间的修仙者多用转梦阵来造梦藏情,大多藏得很深,只有施法者知晓,祁肆也是第一次见有人将此阵法用在这没什么遮掩的地方。
祁肆:“你觉得这事儿背后不止李家?还有其他人?”
“起死回生吸引的不止是凡人,妖啊,魔啊,哪个不想超脱生死?”郁风道。
祁肆皱眉道:“可我查探多次,黄州城的确没有妖魔。”
其实不止祁肆,覃沨也好,之前的无极门也罢,对妖魔的查探肯定不止一两次。
而这也是郁风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黄州没有妖魔的气息。妖魔的嗅觉有时比神仙更为灵敏,能快速地抓住他们想要的东西,起死回生无疑是最具吸引力的。
郁风问她:“你在马场下面,看见了什么?”
“昏暗的地道,一个我用除魔剑都破坏不了的机关。”
郁风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低头寻找的李棋:“那人可信吗?”
祁肆点点头。
郁风接着低声道:“我跟商誉将这马场一寸寸地翻过,再这么找也是一无所获,”他捏着手上的帕子,“从这里入手。”
祁肆也想过从这个骷髅手绢入手,在郊区只出现一方附着术法的帕子,怎么看怎么可疑。可这帕子都被看了个遍,却没找到过多有用的线索。
“试试。”祁肆道。
“转梦阵心诀会吗?”郁风问道。
祁肆对这阵法不熟,想了一会儿,食指与中指并拢,刚想施法便被一只手擒住手腕,那只手的食指点住她的手背,耳后传来的声音,让祁肆分了心。
“转梦阵不难,但绘就期间不能有片刻停顿,跟着我的手动。”
祁肆手上动作不停,眼睛却盯着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有片刻的恍神,她读的书不多,可此刻脑海里却想到了一句用在女子身上的诗,指如削葱根,后面那句是什么来着.....
转梦阵心诀不长,等不及祁肆回想后面的诗句。
“好了。”
郁风的声音拉回了祁肆的心绪,她颇有些心虚,眼睛盯着那手绢看,看着看着,她竟觉得那骷髅都眉清目秀起来。
那手绢在祁肆的注视下,微微泛起了绿光。
郁风道:“看来转梦阵有些用处,你被拖入地道后,我见过这光,后来等了许久,这绿光也没再出现了。”
“......嗯。”
身后传来一声低吟,两人回头看时,才发现庄昕离他们不远,他发出声音后,接着一动不动,任凭祁肆喊了几声也没动静,接着便他的身体突然晃动了一下,半跪在地上喘气,唤道:“李棋......李棋!”
听到声音,几人快速走到庄昕身边,祁肆刚想俯身问问庄昕到底怎么了,对面有身影快速蹲下,扶着庄昕的背,冷静道:“放松,庄昕,你现在很安全。”
“怎么了?”覃沨闻声赶过来,看见祁肆与郁风拉着的手后,原本皱着得眉头倏然抚平,眼睛睁得大了些,不解中带着几分尬尴:“你俩这是......”
祁肆这才反应过来,郁风还拉着她的手腕,他并未握紧,祁肆轻轻转了个手,便挣脱了,她淡然道:“没事,他教我画阵法。”
郁风磋磨着自己的手指,无声看了看祁肆,点了点头。
在李棋的安抚下,庄昕很快平静过来,只是依旧抓着李棋的手腕,不肯松手。
李棋平时那么冷的一个人,此刻像是习以为常,并没有拒绝。
成砚性子快,忙问道:“庄公子是看到了什么?”
商誉垂眸看到庄昕握住的那只手,不动声色地扯了下成砚的袖子,眼神示意对方先不要问。
或许是重复了许多次,庄昕恢复得很快,放下了手中握着的手腕,他缓了缓道:“我听到他们又在叫我,只唤了一两声......”
成砚道:“他们?”
“坦白讲,我也算他们试炼的人之一,”庄昕喘了口气,平复方才的惊吓:“之前本想告知大家,阴差阳错便错过了,我并非有意欺瞒,我虽是起死回生的,但知道的并不比各位多多少。”
商誉道:“为何衙门没有你的验尸记录?”
庄昕似是苦笑道:“我并非死于非命,家中仆人也封了口,并未惊动衙门。我复活后,与往常无异,只是总会听着有人唤我姓名,每每如此我便会心如刀割,周身如同坠入地狱,十分难受,所以才想弄清这起死回生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想这样活在恐惧中。”
成砚道:“我们盯了许久,城中其他人并没有这个症状。”
庄昕惊道:“那为何我会?到底怎么回事?”
李棋道:“他每疼痛一次,黄州城内便会有一人死亡又复活。”
“所以方才又有人死了?”覃沨疑道。
“这人竟猖狂成这样,被怀疑了依旧我行我素!”成砚道。
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照这样看,对方似乎不会销毁证据,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怕祁肆他们查。
“我见李有誉的时候,对方也显得游刃有余,就好似没做亏心事一般,十分沉稳。” 祁肆转而问李棋,“庄昕的这个状况是不被距离所阻碍的吗?只要有人被用于试炼,他就会疼痛?”
李棋道:“不确定,但我推测城内不会试炼场,应该是不受距离所影响的。”
郁风此时开了口:“这次也不见得有人死而复生,李家即使再自若,也不会在地道被人发现后依旧试验。”他扬了扬手中的手绢继续道,“这手帕上有阵法的痕迹,跟转梦阵及其相似,方才我跟祁肆便试了试转梦阵,阵成后,有浅浅绿光划过,然后庄昕便有不适。”
“你怀疑是这阵法引起的?”李棋道。
郁风道:“不确定,只是有这种可能。这阵法应该是在试炼中用到的。”
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没再说话。
如今,即便知晓是李家在搞鬼,即便几人离试炼场这么近,却始终找不到对方的弱点,抓不到证据,而且从对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