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游戏——在座的都会吧?”男生提议道。
“好!来来来把桌子收拾出来!”
“我去前台要一副牌——”
方狮影心念一动,看向不远处昏暗灯光下的季朗,“来吗8号?给个面子。”
季朗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扛不住众人软磨硬泡,“嗯”了声算作答应。
在场的多少都抱着点破冰结缘的意思,因此都是看人下菜碟,对新面孔点到为止,对亲生朋友下死手。有让给前女友打电话的,有喝交杯酒的,还有给导员打电话演剧本的……
几轮下来,热烈的气氛来到高潮。
“3号是谁?”新一轮的国王问。
方狮影翻开牌面看了眼,举手示意,“我。”
“我靠终于抡到这小子了!”
“前几把当国王可没放过咱们,刘全,可别放过他哈哈哈。”
名叫刘全的男生也是最先提议玩游戏的人,他是方狮影的队员,平时聚会游戏玩得最花,此时却悦动了点心思。
“我也不整方哥,你就给你那个没到场的小尾巴发条消息,就说你要吃城西那家‘甜蜜时光’的蛋糕。”
这个小尾巴指的是谁,大家实在心知肚明。
“就这?太没意思了吧。”
刘全捂着金贵的肚子不好意思笑笑,“主要是今天的蛋糕不是那家的,我吃不大习惯,哈哈。”
“我也想吃那家的,平时都懒得排队……”有人跟着附和。
“发发发!这也太便宜方哥了,赶紧的,下一把!”
方狮影表情微变,他知道林与真已经不如从前殷勤听话了,这条消息发出去多半是得不到回应的。
可……万一呢?
今天是自己生日,毕竟是五年的朋友,林与真不至于这么冷漠。何况两人之间并没有彻底撕破脸,说不定他正默默期待着一个转机。
方狮影顿时觉得要给对方一个台阶下,全然把自己说过“绝交”的事抛在脑后,于是当着众人面拿手机出来啪啪啪打字,发送,满不在乎的口吻道:“发了。”
“唔——!!”
几个起哄声大的男生彩虹屁不断,“方哥威武!!”“方哥好潇洒!!”这让方狮影很受用,偏过头目露得意地去看季朗。
季朗也在盯着他,眼神冷冷的,仿佛看穿了什么,将情绪沉在心底。
“我先走了。”他起身打了声招呼,目光淡淡扫视众人,微微颔首,朝外走去。
“诶……怎么就走了?”
“蛋糕还没吃呢!”
充耳不闻,季朗伸手拉开包厢的大门,过道的亮白色光线映入眼球,他微微眯眼,却在大门拉开的一刹那,撞了满怀的青柚香气。
柔软轻盈的身形宛如失坠的雏鸟,扎扎实实地扑进怀里,季朗视线内是被雨水打湿的黑色短发,刘海被风雨吹开,露出光洁的额头,更衬托出慌乱。
在下巴即将被鼻梁撞上前一秒,他眼疾手快地稳住对方的肩膀,避免了惨剧的发生。
“对……对……对不起。”林与真神情恍惚,面色惨白,唯一一点活人气便是额角跑出来的细汗,和稍显红润的唇瓣。
“你没……没事吧?”
季朗喉结滚动,面上看不出情绪,“没事。”
林与真扯了扯唇角,似乎是想露出礼貌的微笑,却僵硬得难看,来不及阻止便侧身挤进了乌烟瘴气的包厢。
“久等,我来……来晚了。”
他结巴又变严重了。
可众人似乎关注点并不在这,而是目瞪口呆地盯着他手里提着的蛋糕。
方狮影的眼底先是闪过窃喜,竟然纡尊降贵般起身迎接,“你这么快!”
他伸手去接过蛋糕,林与真却错开手摆到了众人桌上,方狮影表情一顿,一瞬间宛如裂开的瓷碗。
那蛋糕包装袋上完完整整用艺术字写着“甜蜜时光”,的确是一分钟前方狮影发出消息中提到的店铺。
“林与真?你……你是看到方哥消息才去买的吗?”
怎么可能这么快?!从城西到这边至少得一个多小时的地铁!打车也得二三十分钟!
林与真看起来状态不好,顿了一顿,眼神闪躲,垂着头闷声答:“我早就准……准备的,生日快……快乐。”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双手递过,耳根红了一片。
方狮影愣愣接过,信封薄薄的,带着点雨水的潮湿感。他只觉得今天的林与真似乎回归正常了,但情绪脸色却不对劲。
就好像……他根本不情愿赶过来帮他庆生。
“里面是什么?”他问。
在格格不入的光线下,林与真目光无神,缓缓眨了下眼,仿佛灰败落寞的秋景眨掉一片树叶,打着旋飘落。
“是情……情书。”他说,“六千六百六十六个字,希……希望你看……看完。”
方狮影当场愣住。
“!!我靠——”
“牛逼啊方哥——”
“答应他!答应他!”
“哎呀来都来了,坐下一起玩——”众人热情地拦住他,往座位上一按,回头却见原本要离开的季朗倒了回来。
“这……”
季朗八方不动地坐下,不甚自在地瞥了眼林与真,朝众人道:“你们继续。”
暴雨冲刷着街道的每一寸角落,注定了今晚会有不同寻常的故事发生。
楚放是晚上九点发现自己被拉黑的。
他在卧室内看看钟,又看看桌上楚妈给的话剧票,踌躇片刻还是拿起手机给林与真发了条消息。
明天下午你有空吗
消息发出去,绿色框框前面冒出个红色感叹号。
?
…………
第一次被人拉黑,好新奇的体验。
他半是懵逼半是无语地气笑了,利落熄屏甩到一旁,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笔记本,准备处理这两天公司的事务。
工作使人静心,自律使人自由。
半响后,楚放才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立刻拨通赵时透的电话。
“喂?怎么了楚放少爷。”电话那头传来悲伤深情的音乐声,唱歌的男声明显跑调,但乐此不疲地握着麦克风。
“……你爱~我还是~他……”
“你在哪?”楚放蹙眉忍着恶心问。
“哦!我在KTV啊兄弟,这还不明显嘛……等着啊我出去和你说,这儿吵。”
等赵时透走到安静点的过道,十几个包厢门不约而同传出闷闷的躁动音乐声,夹杂着尖叫、欢呼。
不过打电话是没什么问题了,赵时透哼着歌走到更僻静的洗手间,“什么事儿啊?我忙着跟朋友聚会呢”
“林与真把你拉黑了。”
?!
“啊?不能吧……我看看!”赵时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了一跳,迷惑嘀咕:“我俩都多久没聊天了,怎么好好的……诶?没有啊。”
赵时透发了个表情包过去,聊天框除了没有回复,什么异样都没有。
“没有啊,他没拉黑我啊……诶奇了怪了,你从哪儿知道我被他拉黑的?你丫胡诌的吧?!”
只拉黑了自己,没拉黑赵时透。
那只能说明林与真对他有意见,而不是想放弃游泳。
楚放有点微妙的不爽,或者说从发现被拉黑开始,这种情绪就萦绕盘旋在头顶,仿佛有一只嗡嗡颤着薄翼骚扰的苍蝇。
搞得自己是什么被人丢在路边的垃圾。
“没什么事,先挂……”楚放刚准备挂断,电话那头突然闯入两个清晰的男声。
“——我靠林与真不要命了?!喝第七杯了……那酒度数不低啊,闷头灌!”
“——还不是为了帮寿星挡酒?诶你猜他给方狮影那情书里写的啥?”
“——六千六百六十六个字,真能写啊……”
两个男生窃笑着溜进厕所,经过赵时透身边,声音一下不漏地收入他举着的手机话筒。
…………
楚放缄默片刻,忽然低笑一声,舌尖玩味地轻抵齿列。
跑去喝酒表白了啊。
耳边传来深情低沉的嘲哳之音,赵时透矫揉造作地哼唱出声——
“……你爱我~还是他……”
楚放冷着脸:“你以为自己很幽默吗?”
“啊啊,怎么了?”赵时透没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刚刚听你没说话呢,就配合你沉默一会儿,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他突然急火攻心:“靠!你丫的是不是嫌我唱得难听?到底打电话来啥事又不说清……”
“把位置发我,少废话。”楚放那边传来关门的声音,电话被迅速挂断。
赵时透一股邪门火气卡在喉咙,不上不下的。又怕这龟孙真有急事,恨恨地把定位发过去。
楚放赶到包厢门口时,赵时透早就靠着墙恭候多时了。
“小林在这间,你找他有急事?”
楚放冷着脸没说话,神情紧绷着,看也不看一眼地推开大门。
烟味、酒精、兴奋鼓噪的起哄声,拍手欢笑的陌生面孔,和刺激着心跳的音乐鼓点,仿佛自成一个混乱失衡的世界。
桌上凌乱摆放着啤酒杯,有大约十杯喝空了,透明杯壁粘着白色酒沫。一只不稳的手勉力握住杯子,紧紧攥着,在人群的起哄声中再次仰头灌下。
“喝!喝!喝……”
有男生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伸手托了托杯底,晶亮的酒液瞬间沿着嘴角溢出,林与真酡红的脸上流露出痛苦,一簇簇眼睫遮挡住瞳孔的迷蒙混沌。
刘全只感觉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还以为是服务生。
下一秒,他整个人猛地朝地面掼去,发出闷响。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一股强劲破风的力道狠揣在他腿上。
在刹那间安静下来的众人视线中,刘全背部着地滑出原位一米多,肩膀直直撞上沙发脚才得以停下,同时又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过道明亮的光线洒在昏暗包厢的半角,包厢内除了音乐,静得跟坟墓一样,林与真无知无觉地灌着酒,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和吞咽声。
楚放脸色阴沉,眼神似乎迸发着幽幽火光,头顶光线在刀凿鬼斧的轮廓上打下浓稠阴影。
他扯了下嘴角,笑道:“还有谁灌他酒了?”
离风暴中心最近的林与真终于慢半拍地扭过头,却在看到楚放脸的一刹那,胃里翻江倒海。
“楚……楚放哪,呕——”林与真“啪”地捂住嘴,惊恐万分地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