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油麻地街市被温暖的晨光笼罩着，空气中弥漫着生鲜的气息，一大早的露天市场里，顾客三三两两。安安带安德森穿梭在许太以前常去的摊位间。来自世界各地的各色蔬菜水果，生鲜肉类海产和干货堆满一个个摊贩的货架，任由顾客挑拣选购。安德森看得眼花缭乱；带刺的苦瓜、紫得发亮的茄子、活蹦乱跳的基围虾在塑料盆里溅起水花，还有很多他不知道名字的、没吃过、没看过的东西。

"是不是安安？许sir带住的安安吗？"

卖豆腐的婆婆突然从摊位后探出头，干瘪的手上拿着一块豆腐。

“是啊，阿婆，我是安安。”

"安安，你过得好不好呀？大家都挂念着你。"

“阿叔，我很好，多谢你关心。”

隔壁鲜果档的老板用围裙擦着手凑过来，顺手拿了一袋苹果塞到安安手里。

这里的人情味没有变，安安记忆里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她自在地领着安德森随意地走走看看，每样小东西都能和安德森说出个故事。

安安停在一堆鲜红硕大的新鲜洛神花前，用指尖轻轻抚过洛神花饱满的绛红色萼片，像在抚摸一段旧时光。

"买了也没地方煮。"

她小声对安德森说，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

"傻仔，拿回家里煮不就有得吃了！"

黄宝珠不知何时带着她的师奶军团出现在他俩身后，三个拎着塑料袋的中年妇女瞬间把摊位围得水泄不通。

黄宝珠利落地挑拣着洛神花，塑料袋哗啦作响，

"兰姐，你上次说这个配酸梅最好？"

"要加冰糖慢火熬啦！"穿花衬衫的兰姐用胳膊肘捅了捅安安，"我教你啊，煮好放冰箱，夏天喝这个最解渴。”

买完了东西，黄宝珠拉着安德森夫妻和师奶们上茶楼饮茶。

茶楼里蒸笼的白雾在阳光下织成纱帐。师奶们刚落座，跑堂阿姨就熟络地招呼，

“几位阿姐早安，今日有新鲜马蹄糕！"

塑料杯里的普洱茶还没倒满，桌上已经堆满虾饺、烧卖和叉烧包。

“你们知不知道弥敦道新开那间超市，鸡蛋比街市便宜三蚊！"

戴着金链子的肥姨说完往嘴里塞着叉烧包。

“周二会员日买满二百送纸巾。”黄宝珠接话。

跟着这群师奶，安安瞬间也变成个师奶样，兴致勃勃地听她们说着哪里便宜货多，哪里新鲜方便，还能插话，打探情报，完全融入，简直就是一个团的。安德森只能在一旁斟茶，陪笑，拿着不同的点心放到安安面前的碟子里。

“后生仔别光顾着给老婆夹肠粉，你也吃啊！"

肥姨说完，几个师奶全都笑了。

安德森尴尬地点了点头。

安安吃了半碗皮蛋瘦肉粥，剩下的半碗让安德森帮她吃，再吃了一条安德森给的斋肠粉和半个萝卜糕，好像少了什么，她看着一笼笼的点心，找到了她要的马拉糕，吃了一个。

安德森硬着头皮把安安剩下的半碗粥吃了，怎么今天的皮蛋瘦肉粥还可以呀！也没那么可怕，人的口味是会变的，安德森想。

这群师奶磨磨蹭蹭的，吃饱喝足了还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时，好巧不巧在茶楼门口遇见李建志的新太太赵美珍，穿着一身高档名贵华服皮革出现。管它东西多好吃，赵美珍可不想来这种平民化的茶楼，无奈朋友约在这里见面。这群师奶实在碍眼，身上没一件上档次的东西，一个个歪瓜劣枣的黄脸婆，也不打扮一下，老公没有出去鬼混才怪，赵美珍心里暗暗讥笑着。

师奶们都不欢喜这个人，众人从她身边走过都当她透明的。赵美珍蔑视的目光扫过这群师奶，娇声地说了句，

“怎么不打招呼？"她红唇一抿，指甲上的水钻在晨光里刺眼地闪。

“哎呀，这不是赵小姐吗？哦不对，李太。”

“哎哟，李太今日不用陪老公饮燕窝啊？"

“是啊，前两年还是王太，转个眼就变李太，真是厉害。”

师奶们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气晕眼前这个女人。

赵美珍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狠狠地瞪着她们，声音娇媚但透着冷意，

“有些人啊，穷也就算了，嘴巴还那么臭，难怪老公都受不了。”

“我们这种师奶命，哪像人家会勾引男人。"

“狐狸精抢人老公还有脸出门？"

“狐狸精”三个字都直接骂出口，师奶们今天都不好惹，要打架，来啊！

眼看气氛越来越僵，双方就差动手扯头发，安德森和安安急忙把几人拉开，

"走啦，走啦！"

安德森推着众人往外走，来到街上，师奶们还在喘着气大笑，

“看到没有？她新垫的鼻子都气歪了！"

回到家里，安德森听着小舅母把刚才茶楼里火药味十足的那一幕给小舅父搬演了一回。

“我老婆真是厉害。”林保业对老婆比了个赞。

“小舅父，他们差点扯头发了！”

安德森说的也不夸张，如果自己当时没拉人走，双方是真的要动手呀！

“老婆，人家扯你头发怎么办？”林保业问。

“我篤她鼻孔。”

黄宝珠跨步，打出双掌，比出两个V，比划着跟对方拼过。

林保业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篤她鼻孔，行，但是被人扯头发，不行。明天我们买块布把头发扎好，下次真打上来，就少一个弱点。”

黄宝珠说完故事，带着安安到厨房把市场买来的东西收拾一下。

见小舅母领了小舅父的夸赞，像个得了奖的孩子似的高兴又得意地在厨房里忙活，安德森忍不住向小舅父问道，

“小舅母真是很简单，简单的人快乐多，但是会不会容易被骗呀？”

“有我看着。”林保业知道自己老婆少根筋。

“你表弟住在内地，你表妹靠不住，如果我不在了，你帮我多照顾你小舅母。”

林保业语重心长地交代着。

安德森慎重的对小舅父点了点头。

“你老婆也傻傻的吗？”林保业望向厨房说着。

“不聪明，让她在学校拍婚纱照就肯嫁给我了。”

安德森也看着厨房，甜蜜地微笑着。

“我还以为你也在伦敦娶了个像东哥的老婆玛莉那样能干又漂亮的女人。那胖子去伦敦做得最对的就是娶了这个老婆。”

林保业念着老朋友的旧事。

“玛莉阿姨真是聪明能干。”

“要这么聪明能干做什么，你妈妈也很聪明能干呀！”

一说到妹妹林美玲，林保业满脸哀伤，沉默不语。

没一会儿，黄宝珠和安安端着一大玻璃壶现煮的红色洛神花茶出来，让大家解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