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温延分开后,陈嘉玉没直接回宿舍。
而是绕道去了操场,跑完几圈,浑身汗津津地,但消解了影响心绪的茫然若失。
晚上十点。
陈嘉玉难得这么早躺下,半干的长发悬空坠在床头,拿过手机添加了温延发送来的好友申请。
临走前他提议加上微信方便之后联系,陈嘉玉没有意见,调出扫描模式等温延的码。
但温延握着手机碰了碰她的,等她抬起眼,对方依旧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我扫你吧。”
不明白谁扫谁有什么区别,陈嘉玉也没多想,直到现在看见聊天框最上端的两行字——
【我是Nathan】
【你已添加了Nathan,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陈嘉玉停留在手机屏幕上方的手指微停,盯着那张头像缩略图里的Elvis看了半天。
有种抉择权被交付在手心的安全感。
神差鬼使地,她好像懂了温延的意思。
陈嘉玉点进他的朋友圈,看了看,发现荒凉到完全可以用寸草不生这个词来形容。
最近转发的一条正好是华君医疗与怀安大学签署仪式的链接,再往下,是三个月前奥莱集团成功取得南湾景区配套酒店开发权的财经新闻。
每一条他都只转发,干净利落得像个机器人。
陈嘉玉没再下翻,退出去正好收到消息。
Nathan:【到宿舍了吗?】
陈嘉玉:【猫猫点头.jpg】
Nathan:【好的】
这就……结束了?
陈嘉玉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看温延之后也没再发来什么,自然而然便以为聊天到此为止。
只是想到见面时他还算平易近人,现在因这生硬疏离的寡言淡语有些摸不着头脑。
倒看不出还是位网络i人。
陈嘉玉打了个呵欠,切出微信玩了会儿消消乐,一关没结束,很快温延又发来消息。
Nathan:【今晚聊的内容貌似没有涉及太多我的个人信息,在此单独补充几句,我叫温延,今年28岁,目前就任于奥莱总部,之前比较忙,但婚后会平衡好家庭与工作。我不抽烟赌博,偶尔应酬会喝酒,感情经历为零,所以这方面如果让你感到不适,我会改正。】
Nathan:【另外关于我的父母,母亲已逝,父亲有自己的新家庭,我们关系并不融洽,但双方见面只会在逢年过节,不常接触,这点你放心。】
Nathan:【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
陈嘉玉张口结舌片刻,赶紧表示:【没有没有,您已经很全面了。】
想了想,她正要照猫画虎地自我介绍。
温延回了一句:【好的,你的信息我基本了解,不过领证这件事,需不需要跟你家里商量?】
陈嘉玉的家庭情况略微复杂。
停顿两秒,她回:【不用,我是孤儿。】
Nathan:【抱歉】
……
另一边的西山别苑。
温延看着对面回复的那条【我是孤儿】的消息,眉心可有可无地蹙起一道浅浅的痕迹。
记得几年前听老爷子说起过,陈嘉玉是以邻市状元的成绩考进怀安大学。当时记者采访报道时,她虽然没有露面,但出现了她父母与弟弟的合照。
温延一身深灰色家居服,靠在书桌旁,灯光明亮地落在他身上,衬得身形挺拔落拓。
左手撑在桌面,指尖若有所思地轻敲几下 。
回忆起老爷子当时的随口感慨,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可惜陈嘉玉没有托生在更好的家庭。
眼下再看,老爷子的语气着实有些意味深长了。
温延缓缓沉出一口气,有条不紊地换了话题:【明天有空吗?我让人安排婚检。】
Re.:【早上有组会,十点半左右行吗?】
温延:【可以】
温延:【但这个时间我不一定能去接你,到时候让秘书提前在校门口等你?】
Re.:【okk~】
聊天告一段落。
温延掩住书房门朝楼下走去,拐角处,迎面碰上从房间出来的温老爷子。温延看他一眼,又在瞬间抑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询问。
走到中岛台,长指抽出一只玻璃杯,给老爷子倒了杯水,温延才散漫开口:“怎么还没睡?”
“刚跟老韩打了个电话。”老爷子凑近他,神神秘秘地问,“你觉得小玉那姑娘怎么样?”
温延:“?”
他不记得要和陈嘉玉结婚有跟老爷子提起,而这件事应该也并没有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于是表情带上几分考量:“什么意思?”
“这能有什么意思。”老爷子嗔怪怨怒地哼了一声,坐直身子,“相亲你不去,照片也不看,我是没辙了,还不如把希望寄托在温澍身上。”
温延眉心一跳:“陈嘉玉跟温澍?”
“不行吗?”老爷子对他的反应很是不以为意,夸口道,“老三跟小玉只差三岁,年龄相仿,郎才女貌。你可别说什么家世不般配,咱家不兴这个。”
温延目光垂下,直直盯着他。
老爷子仍是一副喋喋不休的模样,将陈嘉玉形容的天上有地上无,好像温延是什么生活在旧社会,思想古板一根筋,追求门当户对的大家长。
但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温延那双黑眸仿佛拥有极强的穿透力,如有实质地落在老爷子脸上。
被这么盯着,温老爷子奇怪:“看我做什么?”
“不能看?还是多看一眼得收费。”温延心情实在算不得好,不冷不热地顶了一句。
温老爷子轻啧:“那你倒是说说啊。”
“我说什么,说您乱点鸳鸯谱还是太闲?”
温延拉开冰箱拿了瓶水,虎口压着盖子一拧,用力过猛,瓶盖飞出几步。他走近弯腰拾起,扯了扯唇角淡声道:“老三可不是任您揉搓的主。”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老爷子气急败坏,在后面骂:“这个不听那个不让的,那你倒给我领个孙媳妇回来啊!”
脚步声停了停。
温延轻描淡写的声音响起:“下周结。”
“吹牛也不看看时候。”老爷子嘀嘀咕咕,“你以为是买大白菜呢,还下周。”
“……”
-
次日清晨,七点。
闹钟还没响,陈嘉玉从一整夜光怪陆离的梦境抽身,睁开眼,太阳穴钝钝的疼。
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掀开被子盘腿在床上坐了会儿,摸来手机解锁。
随即,页面自动跳转到跟温延的聊天页面。
昨晚说到最后,她已经困得哈欠连天,回复完最后一条消息,锁了屏倒头就睡。
此时此刻再看到这些,从开始的口头玩笑,到结婚真的落到实处,陈嘉玉总感觉像一场梦。
她条件反射地掐了掐耳垂。
很疼,是真的。
陈嘉玉每天起来都要发会儿呆,今天也不例外,等闹钟响起,她回过神,整理好床铺去洗漱。
拎着小包下楼,她照常去食堂吃早饭,正要买茶叶蛋,忽然想起体检要空腹。
陈嘉玉揣起卡,肩膀被人轻轻碰了下。
她看见许严灵一脸疲色:“昨晚熬夜啦?”
“改论文改到五点。”许严灵要了杯豆浆,迷迷瞪瞪地刷卡,“我现在终于理解我妈为什么不支持我读博了,真是改不完的文章,熬不完的大夜。”
她每个月都会这么感慨一遍。
陈嘉玉早已司空见惯,扯开这一话茬:“我结束汇报以后要出去一趟,请个假。”
韩教授组内是早八晚六打卡,大小周休假,在这之前,陈嘉玉是雷打不动的早八晚十。
除非周内上课或生病,几乎从不缺席。
大二那年她由任课老师推荐进入实验室,给师兄师姐们打下手是家常便饭,又是同门老幺,跟直系成员相处得不错,平常都爱逗弄她。
许严灵含糊地咬住吸管:“又去相亲?”
“哪有那么多相亲。”陈嘉玉好笑,“下午我得去趟医院,做个检查。”
闻言,许严灵赶紧咽下豆浆:“你不舒服?”
陈嘉玉摇头:“没有不舒服。”
许严灵:“噢。”
陈嘉玉想了想,感觉跟她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因而淡定道:“是去做婚检。”
“噗咳咳咳——”
食堂门口发出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呛咳,许严灵瞳孔地震的看向她:“你说什么?!”
陈嘉玉佯装无辜:“婚检呀。”
虽然每次问她都说无心恋爱,但许严灵从来没当过真,只是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走到这一步。
甚至以为陈嘉玉在说梦话。
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许严灵严肃道:“是该去医院,挂个脑科看看是不是少了什么。”
陈嘉玉忍着笑拉下她的手:“没骗你,也是昨天才确定下来的,等之后请你们吃饭。”
看她是认真的,许严灵收起不正经,过来人一般多问了几句,确定不是骗婚,才松了口气。
想到什么,许严灵笑得蔫坏:“老板知道不?”
陈嘉玉知道她意思,立马配合:“你第一个知道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师父开口。”
开组会的教室在三楼会议厅。
两人走进电梯,许严灵心满意足地给她出主意:“你要知道做好铺垫,事半功倍呀。”
“我怕师父听不懂我的铺垫,以为在催他介绍新对象给我。”陈嘉玉半开了个玩笑。
到了三楼。
许严灵扯着她找教室,干脆道:“那正好,结婚可是人生大事,你要让他在婚前脑子里就形成一个概念,知道你非常受欢迎。不过你俩居然差了六岁,认识没几天就结婚,真不再考虑一下啊?”
“不了。”陈嘉玉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眼神明亮坚毅,“做出决定就不要再回头看。”
会议厅很大,环形红木桌放在幕布前方。
许严灵进去后率先打开了多媒体,听到陈嘉玉的清醒发言,朝她竖了竖拇指。
正要说话,门口进来两个老师打断了她。
每周组会都是汇报近期的研究进展,韩教授是课题组大老板,平时很忙,同时还兼顾研究中心主任和怀安大学附属医院心血管疾病中心主任。
一般情况下,他只有周末偶尔出现在研究生院,哪怕最近忙完项目,也很少过来。
团队人多,时间过得飞快,即将轮到陈嘉玉汇报进度的时候,韩教授才姗姗来迟。
从演讲台上重新回到位置,她摸出手机一看,刚过十点,点进微信,果不其然看到温延的消息。
Nathan:【结束后直接过来】
时间显示半小时前。
韩教授虽然平常一团和气,但开组会的时候他向来讲究速战速决,不允许学生开小差。
以至于陈嘉玉此刻的动作尤为鬼鬼祟祟:【好的,我马上来。】
Nathan:【不急,我等你】
不是说秘书来接吗?
陈嘉玉以为是自己记错,翻到前面的聊天内容,确定无误后赶紧打字:【您也在吗?】
Nathan:【嗯】
也就是说温延在学校门口等了她足足半个小时,或许还不止?
陈嘉玉时间观念很重,不喜欢等待,更不喜欢被别人等,否则上次相亲也不会提前十五分钟。
现在得知温延也在,她的焦灼瞬间加倍。
趁着其他几位老师讨论时,陈嘉玉悄悄摸到韩教授跟前,给他请了假,又跟许严灵打了声招呼急忙离开。
下一秒,韩教授骤然想起什么回头找她,只看到后门飘走的一片衣角。
五分钟后,陈嘉玉抵达校门口。
司机早早候在车外,见她走近,便拉开后座车门,陈嘉玉不太习惯地微怔一瞬,随后道了谢坐上车。
温延不出所料地坐在另外一边。
他应该是从公司过来的,穿着一套精英感十足的高定西装,版型挺括,黑发一丝不苟。双腿交叠,平展的西裤包裹着颇具力量感的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