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天空冒出一点晨光,颜禾一夜宿醉,终于回到庄园。
颜禾不太想进去面对苏辞,干脆支腿坐在了大门前的台阶上,整个人的情绪割裂又空虚,像狂欢之后的落幕。
昨晚在酒吧,颜禾的视线被酒意泡发,竟然将那个想亲口喂糖的搭讪者错认成了…苏辞。
因为是苏辞,颜禾的潜意识才没有推开。
她想起了那夜信息素骚乱的病房中,苏辞的唇衔着药丸,垂着眼睛的模样……
嗯,真的很动人。
直到颜禾反应过来信息素不是熟悉的琥珀香,她才将失望的搭讪者推开。
苏辞,又是苏辞……
颜禾强迫让自己不再去想苏辞,她盯着脚下的地砖。
忽然一辆车停在她眼前,接着是染上血和灰尘的白大褂。
颜禾抬起头,苏辞站在她面前,眼中溢满红血丝,里面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头发也凌乱着。
颜禾吓了一跳。
她从没见过苏辞这么狼狈的模样。
苏辞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颜禾这才想起看手机。
屏幕上有很多未接来电,只有一通没有备注的、其余全是苏辞打来的。
苏辞是来查岗吗?
颜禾承认自己有错,但她不喜欢被别人这么管。
“昨晚没有空看手机。”颜禾道。
听见颜禾如此冷淡的回答,苏辞抿住下唇,一时也未语。
两人僵立在原地,直到一阵弱风吹过,苏辞的身子软了下去,这才打破两人之间的僵持。
颜禾一把将昏倒的苏辞抱住,看见苏辞工作回来这么虚弱的样子,赶忙叫了家庭医生,一面心头涌起无名火:
“工作怎么这么拼命?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生病需要别人来照顾你,知不知道这会给身边人带来很大的麻烦。”
“苏总累倒不是因为工作加班。”凌特助赶忙上前解释:
“我们都以为夫人遭遇了那场爆炸,苏总打不通您的电话,找不到您,便一个个伤员去抢救,为了找您的身影,一分钟都不敢停下,一夜未眠。”
“苏总希望从那些伤员里找到你,又不希望从那些人里找到你,苏总担心您担心到快要疯了……”
颜禾愣住。
她呢,苏辞在担心她的时候,她在酒吧潇洒,见到苏辞还冷言冷语地呛声…
被颜禾抱在怀里的苏辞闭着眼,像是累极了,连话都不愿意和颜禾说。
啪嗒——
只有一大颗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摔在颜禾的手背上。
颜禾心头怔松一片。
她的手生出了知觉,竟然尝到了苏辞眼泪的滋味。
是苦的,委屈至极的味道。
*
等颜禾意识到自己惹了多大的祸时,苏辞却收拾好了行李,打算离开庄园。
颜禾莫名有种妻妻吵架分居的实感。
她一连串地问凌特助:“怎么这么多行李?是出差吗?不用我跟去吗?”
凌特助解释说:“不是出差,每临近年关,苏总便会去苗寨修养身体,顺便从苗疆医术中找一找研发新药的灵感。”
颜禾再次问:“真的不用我跟去吗?”
凌特助微笑:“这次是真的不用哦。”
颜禾收到了期待已久的苏辞的身体检测报告,上面虽然没有苏辞恢复记忆的预测日期,但…
颜禾被告知自己不用再贴身陪着苏辞了。
苏辞这次去苗寨待一段时间,颜禾也不用再跟着去了。
这本该是好消息…
“不过,如果夫人实在很想念苏总的话,您也可以跟着去的。”
凌特助看着颜禾在车前欲言又止的模样,微笑地为颜禾拉开车门。
苏辞正坐在车内的另一边,脸色带着刚结束治疗的苍白,手支着头,鼻梁架着一副墨镜。
颜禾瞧不清苏辞是在看自己,还是累极了在闭目养神。
凌特助对颜禾做了请的手势。
颜禾的脚步往后退。
跟上去就变相承认她会想苏辞,她离不开苏辞。
车驶入公路。
掩在墨镜之下那道目光注视着后视镜中颜禾的身影一点点缩小。
凌特助望向后座的自家老板,好奇道:“明明我们昨晚很快定位到了夫人的位置,为什么您非但没去酒吧当场捉人,还强撑着身子继续在医院抢救伤员,早上还演了一出委屈离家的戏码?”
苏辞淡淡收回目光。
不装的可怜一点,猎物怎么心甘情愿地走入陷阱呢。
*
苏辞离开庄园的当晚,庄园处处挂上了红灯笼,热热闹闹地迎接着年关。
颜禾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她一个人在庄园,做什么都不得劲,整个人躺在床上失魂落魄。
程非就在此时打来了电话:
“上次答应过你,再次见面我会告诉你为什么记不起你姐姐的脸,我要食言了,我还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但我刚得到消息,关于你姐姐最后的行踪。”
颜禾的心情从失落再到兴奋,她紧张到连呼吸都暂停:“她…最后出现在哪儿?”
“你的姐姐最后出现在苏家实验基地的附近,那儿是苏家最大的秘密,只有掌权人拥有那里的资料,换而言之…”
“只有你那个名义上的妻子知道你的姐姐在哪里。”
颜禾顿住。
“我派人在你的门口放了一辆越野车,顺着地图,连夜开上一整天,晚上便可以赶到苏辞身边。”程非意有所指道:
“你,一定知道自己该对苏辞主动做些什么了…”
“接近她,亲近她,获取她的信任…你越主动热情,就越接近你心心念念的姐姐…”
程非的话语充满蛊惑。
颜禾狠狠捏了捏手机,从床上跳起。
此时的她是一根受到蛊惑的火柴,嚓上火柴盒侧的黑纸,干枯枯的柴身一点即燃…
很快,庄园门口发出强劲的引擎咆哮声,越野车红色的车尾灯迅速窜入黑夜之中,消失不见。
头顶的监控无声闪着红光,忠诚地录下了这一幕……
站在轮椅后的小助理目睹着监控中的颜禾,难以置信:
“颜禾姐人不坏的,可她竟然真的选择不怀好意地接近、利用自己的妻子?这可是出卖良心的坏事,颜禾姐竟然一点都没有犹豫。”
”她为了那个人什么都可以出卖的,不过更重要的是…”程非望着远方的黑夜,轻笑:
“其实她也想要一个能骗过自己的理由,好让自己心安理得地靠近那个人,连夜开车很辛苦,她现在的心情应该很轻松…”
*
看着车窗外挂起新一轮的月亮,颜禾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开了一整天的车,一点也不累,反而精神满满。
带着这样的疑惑,她驶入山林深处,沿着地图绕过一段拐角,密林渐渐褪去,景色骤变,山路变得平整,一处颇有苗族韵味的木寨门缓缓出现。
寨门口很热闹,在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热闹的篝火、歌声几乎穿透层层叠叠的树林。
颜禾下了车,终于在人影攒动之中望见那道身影。
苏辞立在正中间的阁楼上,热闹的篝火跳跃在她清冷的侧脸上,一热一冷,莫名衬得她的美又柔又忧郁。
苏辞垂眸,和颜禾遥遥相望。
颜禾的心跳蓦然漏了半拍。
苏辞冷淡地撇开眼。
只这一眼,颜禾抬脚就想往阁楼里冲。
但颜禾连寨门都没能闯进,一群人载歌载舞地将她团团围住。
为首的寨长举着火把问:“阁楼上的那位是我们的贵客,你作甚往里面冲呦,莫要冲撞。”
颜禾说:“那是我太太。”
寨长笑:“人家看都不看你,怎么可能是你的老婆呦。”
颜禾屡屡吃瘪,心中暗急。
她早知道带结婚证来了。
“来了就是客,我们全寨在为贵客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远方来的客人你也一起。”
热情好客的寨长将颜禾揽入了队伍。
颜禾被载歌载舞的人流推着走,离阁楼越来越远,她得探长身子,才隐约张望到苏辞的身影。
忽然,一队美貌的少女从寨门口迎出,身穿绣花服,头戴银饰,走起路来“叮叮”作响。
为首的女孩很貌美,像是刚成年的omega,眉眼介于稚嫩和成熟之间,她端着一盏牛角杯,里面盛满酒。
颜禾知道这道习俗——要进苗寨,先喝拦门酒。
女孩的视线在颜禾身上游移着,最后牢牢地和颜禾对视,眼睛笑盈盈的。
她双手主动捧上盛满米酒的牛角:
“这位客人生得好看,阿妹我心中欢喜,要你喝我的拦门酒。”
“哪里是拦门酒,分明是定亲酒。”
身后的几个姑娘捂嘴笑起来。
女孩的脸顿时羞红。
寨长捋着胡须,满意地在自家女儿和颜禾身上逡巡。
寨长的女儿还未出嫁,主动为外客奉上拦门酒,意味着看上了颜禾。
接过这杯酒,喝下,就要和女孩私定终身。
颜禾的余光中瞥到阁楼上的那道身影,似乎正在看着她。
颜禾捻了捻手指,抬起手竟然要接过牛角酒杯。
顿时,众人热烈欢呼,阿妹含羞带怯。
两手相碰的瞬间,牛角杯却被旁人夺下。
颜禾并不意外地收回手,看向来人,篝火照得她眼中的笑意明汪汪的,好像赌定了苏辞会下来。
苏辞望着她,她的脸隐在夜色之中,叫人瞧不出神情。
寨长听完凌特助的解释,懊恼地拍大腿:“误会呦,既是妻妻,她的这杯拦门酒理应由贵客送。”
颜禾要接过苏辞手中的牛角杯,苏辞轻轻躲过。
“不能碰。”苏辞说出了这两天以来对颜禾的第一句话。
颜禾只好半蹲下身子,仰头张嘴,苏辞抬起牛角,里面的酒液缓缓倒入颜禾的口中。
辛辣的酒液擦着颜禾的唇涌入,有的飞溅到她的脸上,带着丝丝寒意,有的从她的唇角溢出,水痕莫名暧昧…
颜禾的身体被苏辞手中的酒液掌控着,她得不断滚动喉咙才能勉强不被呛到。
这很像是苏辞对她的惩罚,但更像是…
大庭广众之下的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