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方遒办公室挤满了人，红星营管事的几个部长和几名战兵都聚在她办公室围炉烤火聊天。

闻声，悫珺拉开门，屋里的人好奇探出头看营长如何解决。

侯方遒无奈道：“两位老伯，谢谢你们的好意。但红星营有规定，不能拿老百姓一针一线。我这个营长更要以身作则才行。且食堂已经做好了午饭，就不打扰您两家了。”

陈大爷激动道：“回回来，回回这样说。红星营助我等良多，我等也想回报一二。营长不是说要建设和谐团结的邻里关系吗？这人情关系就是靠你来我往。营长莫要推辞了，吃顿家常便饭而已，又不是送金山银山！”

于尚达也帮腔道：“正是正是。我孙儿于钰是红星营战兵，说起来我也是半个红星营的人。作为半个家人，想给红星营做顿好吃的，合情合理。营长莫要推辞，否则就是嫌弃老头我这个家人。”

侯方遒还想推辞，陈大爷一把抱起峤矣，和于尚达一起直接拉着她往营地外走。一边走一边往后喊道：“营长都走了，你们也赶紧跟上吧。”

屋里人面面相觑。悫珺道：“拿上钱，咱们吃饭去。”

众人高兴的应和一声，一窝蜂跟去了。

一行十几人，有说有笑，在寂静的银装素裹里，显得异常热闹。

路过齐菽牙家门口，齐菽牙正和抱着齐满福的老爹围炉烤火，妻子正纳鞋垫，三个女儿在做饭。听闻门外的嬉闹之声，齐菽牙打开房门，看见陈大爷和于尚达领着红星营的老大和骨干们往自己家中去。

这两老头贼精，惯会拉拢人。齐菽牙想起红星营送给两家的棉被，厚实保暖，眼馋得不得了。说起来，再没有比红星营更关心百姓的父母官了。那般好的东西说送就送。说两家都只剩下老人，无儿无女，生活艰难，便把仅有的两床棉被送去慰问。

他也想和红星营来往建立更深厚的情谊，奈何几个部长和营长一个比一个忙，他不好上前打扰。

此刻看见良机，他就坐不住了。不能让两老头给红星营灌迷魂汤。

齐菽牙招呼起家中所有人，端着菜饭，浩浩荡荡跟在侯方遒等人身后。

侯方遒等人选择了房子更宽敞的于尚达家。陈大爷陈大娘就端来菜饭，元蘧带着易泽勋、代亦淑几人帮忙搬来桌椅。

近二十人，挤在一屋，笑声、谈话声交织，吵吵嚷嚷，热闹得仿佛能融化屋外的冰雪。

菜上齐，众人落座，等着侯方遒率先开动。

然而侯方遒看到站在齐菽牙父子身后的齐家三姐妹和妻子，瞥到他们身下的空凳子，笑容滞了下。

她看了一眼齐菽牙，转头又继续笑起来，道：“来来来，大家一起开动。”

一顿饭，齐菽牙吃得心里七上八下。他总觉得营长方才看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友好。

是他的错觉吗？

吃晚饭，稍坐一会儿后，侯方遒等人便起身告辞离开。

这么多人挤在一处，感觉呼吸到的都是二氧化碳。

代亦淑把饭钱塞给于尚达、陈大娘和齐菽牙三人，便要抬脚跟上营长几人。

才走几步，齐菽牙跟上来叫住她。

“代部长，请留步。”

代亦淑转头望他，眼含询问。

齐菽牙讨好道：“代部长，刚才营长看了我一眼，我心里不安，总感觉做错了事。还望代部长替我解答解答。”

代亦淑面无表情道：“营长要求，无论男女，全部都要扫盲，无论男女，只要达到要求，皆可进入工坊做工。在营长眼里，没有男尊女卑，没有男强女弱，只有男女平等。

为了提高女子地位，让女子与男子一样并肩而立，而非只做附庸，甚至许下重利，让重男轻女的家长把女儿送进红星军事小学学习本领知识。如今红星营只在腾国一隅领事做事，今后若发展壮大，难保不会有其他强制性政策出现。你，可懂？”

齐菽牙傻呆呆点头，看着代亦淑逐渐远去。

他回过神来，想想刚才吃饭时的情景。蓦然身子一抖，瞬间明白过来。

他有些大男子主义，不仅远庖厨，坚持男女不同席，而且重男轻女。

要不是红星营身份特殊，他不会跟女子同桌而食。

红星营就算了，他管不了，也不敢管。但自家的妻子和三个女儿却早就习惯了他男尊女卑的教育。今日并非他要求她们站着吃饭，而是她们已成习惯，自己更觉理所当然。

却不想惹来女子之身的侯营长厌烦。

可历来如此，他也没做错啊。

男娃要传宗接代，继承家业，还有一把子力气下田种地。庄稼汉吃饭就得靠力气。因此男娃珍贵。

侯营长不能仗着自己是里正，就要求别人平等对待男儿和女儿吧。

男儿给家里带来的好处，哪是女儿能比？

不过，红星营规矩是多了些，但对村民也是真的掏心掏肺，有啥好事都先想着仓留邑村民们。

一心为民，还能打胜仗，他们日子越过越好。跟着这样的父母官，众人心里都踏实极了，巴不得侯方遒一辈子都管着他们。

想到刷在墙上的标语‘生男生女都一样’，虽然他心里不以为然，但架不住红星营喜欢‘进步又团结’的村民，要是被贴上‘思想落后’的标签，和红星营离了心，那他没地哭去。

那就对妻子和女儿们好点吧。总不能惹侯营长不痛快。

说起来，红星营的几个部长里，除了元部长是男的，其他都是女部长。乖乖，到底是那些女部长太厉害，还是身为女子的侯营长喜欢用女部长，培植亲信？

想到后一个可能，齐菽牙灵光一闪，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盯着自己的三个女儿。

老爹抱着齐满福先走一步，剩下妻子和三个女儿驻足吹着冷风，看他傻笑。

齐菽牙第一次如此慈眉善目的问三姐妹：“方才吃饱了吗？”

三姐妹点头。

齐菽牙又问：“你们想去红星军事小学学习吗？”

三姐妹彼此看了看，又看向齐菽牙，并不言语，手指却抓起衣服一角搅动，略显局促不安。

爹第一次如此温言细语地同她们说话，让她们有点毛骨悚然。

齐菽牙赶紧安慰道：“不怕不怕。爹就是觉得你们领先第二期的人完成脱盲指标，定然聪慧。爹不想埋没你们的才华，想把你们送去学校继续学习。如何？”

齐三娘怯怯道：“可我们三人都超过了入学年纪。”

齐菽牙道：“那有何难。学校规定，超过年纪却想入学者可以考试报名。只要通过招生考试，便可破格录取。目前无一人去考，但爹相信，只要你们用心，定能考中。”

齐大娘道：“进了学校，就没有时间在工坊做工赚钱了。”

齐菽牙笑道：“没事，咱家有我和你们娘两个做工就够了。日常都在食堂吃，用不了几个钱。”

三姐妹对视一眼，在齐菽牙期盼的目光中，微微点了点头，她们想进学校学习。

齐菽牙哈哈一笑，嘱咐她们进学校后要刻苦用功，莫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自家要能出一个女部长，他做梦都要笑醒了。

若是祖宗菩萨保佑，出了像侯营长那般能干的女娃，那才是祖坟冒青烟了。

男娃，算个啥。

侯方遒一行人并未直接回营地，而是四处转了转。走走停停，遇到打雪仗的村民小孩便唠几句磕。

元蘧看到村民手里的铁农具，对侯方遒道：“农具和牛马管控相对弱了些，还能花大价钱弄来。不过，武器可不好弄。我们的兵器不太够了。有些战兵甚至在用木棍训练。”

武器研发部部长采颐上前，道：“我们部门全部出动去找铁矿和煤矿了。还是未能找到无主铁矿与煤矿。”

空气中沉默了一会儿。元蘧转了话题，问道：“昨日彧子府送来的两百零七人当如何安排？直接打乱编入作训部吗？”

侯方遒点点头，答道：“暂将两百青壮打乱编入作训部，要求他们说我们的语言，三月之内通过入营考核才能转为正式战兵，否则，哪来的回哪去。至于那七位领事嘛，告诉他们，我们人手不够，请他们去帮我们研究如何养马。若想外出寻方法，红星营包干差旅费。”

悫珺道：“他们本是彧子送来的耳目，若让你打发得远远的，恐他们心生怨气。”

来人话说得漂亮，说彧子担心侯营长无人可用，送他们七人给侯营长分担辛苦，此后便只听令侯营长一人。可红星营的高层都知道，这七人是彧子的耳目。他们或能分担事务，但是否只听令营长一人，可就另说了。

韩显文不忿道：“彧子那老头怪恶心人的。当初将我们几个赶走，现在红星营发展红火了，他又巴巴送人来攀交情建关系。借口也用得好听，说是与营长关系深厚，想为红星营发展助一臂之力。当初我们快要饿肚子时，刚丢掉了几个包袱的他心里正美滋滋呢！这关系，可真够‘深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