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翘姑娘!”
院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声,“姑娘还没歇下吧?王爷有旨,请姑娘去宁晖堂赴宴。”
绿翘捻着丝线的手一抖,险些扎破手指,“知道了。”
“今日有许多贵客,还望姑娘好好打扮。”说完,那丫鬟便走了。
绿翘将绣了一半的帕子装好,心中百般不愿,可王命难违,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便要出门。
“且慢啊,姑娘。”欢喜赶忙叫住她,婉言劝道,“那丫鬟说的,想必也是王爷的意思。贵客在场,姑娘若还是这番简朴,恐怕会失了王爷的面子。依奴婢看,还是让奴婢给您梳个发髻,戴上些华贵的首饰,您再换上王爷前几天赏您的衣裳,艳压群芳才好。”
“我为何要、艳压群芳?”绿翘习惯了往日的打扮,死活不肯打扮得隆重些。
欢喜拗不过她,认命般说道,“那奴婢帮您梳一个双平髻,既符合姑娘的年纪,又不失体统。姑娘可别再拒绝奴婢了,到时如果惹了王爷生气,您和奴婢都要受罚。”
“那好吧,我就梳个双平髻,不过不用你帮我,我以前学过的,我可以自己来。”绿翘三两下挽好自己的头发,取出公子之前送她的彩头玲珑如意簪,细细摩挲着,她平时不习惯戴发饰,这支发簪也甚少拿出来。
虽然王爷叫她赴宴,但说到底,她只是王府的丫鬟,去了也会待在不显眼的地方。
她的心砰砰跳起来,大着胆子戴上了这支发簪。
“姑娘过于简朴了,”欢喜斟酌后道,“奴婢记得王爷曾经给姑娘戴过一支珠钗,色泽极好,姑娘不妨戴了去,王爷看到了也会高兴的。”
“你说的有道理。”南巡在即,她万万不能惹了王爷。
绿翘找出那支金镶珠镂空钗,一并戴上,转头却见欢喜已经帮她选好了两套衣裳,一套明艳华丽,一套灵动清透。
“还是鹅黄色那套吧。”她可不想穿得太明艳。
二人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朝宁晖堂的方向走去。
还未走进宁晖堂,便听到里面丝竹之音,绿翘不禁心生怯意,脚步向后退了一步。
“姑娘莫怕。”欢喜凑在她身旁低语道,“不过是一场寻常宴会,姑娘无需紧张。”
“嗯。”绿翘鼓起勇气,迈入了大门。
几位俊朗少年正在畅谈诗酒,忽而其中一人注意到了来人,目光看得有些发直。
“裴兄,你看什么呢,都看呆了。”
旁边两人纷纷取笑他,他耳朵爬上一丝红意,假意咳嗽道,“没什么。”
那两人见状,笑着朝那方向看去,脸上的笑意有片刻凝滞,只见一名绝色少女微微低着头步入殿内,面若桃李,步履轻盈,一袭鹅黄百蝶穿花长裙,更添飘逸灵动之美。
这是谁家的姑娘?
三人皆有几分好奇,视线忍不住追随她。
绿翘却浑然不觉,大殿中央一群美貌舞姬正在翩翩起舞,她盯着她们看了片刻,便被一旁的欢喜提醒,“姑娘,德总管说,姑娘要到王爷的身边。”
怎能如此!
王爷身边是王妃娘娘的位置,若她凑过去,岂不是冲撞王爷和王妃娘娘,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她瞄向高台之上,冷不丁和魏王对上视线,不禁心里一惊,整个人紧张起来。
可魏王却淡淡一笑,眼神示意她过去,根本不容拒绝。
她忐忑地走上去,一步一步心惊胆战,压根不敢看王妃娘娘的神色,匆匆行礼问安便走了上去。
“一路走来,累不累?”他看了眼小德子,小德子立刻在他身边摆了一张椅子。
“回王爷,奴婢不累。”
“坐吧。”
“王爷,奴婢站着即可。”
萧懿倒也不气,耐着性子哄道,“你瞧,王妃身边坐了一个人,只有本王身边空空荡荡。”
一旁的王妃见状,亦笑着说道,“今日算是家宴,你无需拘礼。既然王爷盛情邀请,你就不要再推脱了。”
“是。”绿翘害怕引起别人的注意,顺从地坐下,微微垂着头不敢多言语。
萧懿不着痕迹推了推桌上的吃食,将糕点和一些偏甜的菜肴放到她面前,下人立刻添了一副新碗筷。
“府里新来了位擅做甜食的厨子,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是。”她拿起筷子,就近夹了一块龙井松糕,迅速吞进嘴里,“味道很好,谢谢王爷。”
萧懿正想说话,低头忽然瞥见她头上的发饰,那支珠钗他记得,是他亲手为她戴的,可是另一支发簪成色质地远不如他送的,簪首为如意形。
这发簪,意为男女定情之物。
他眸色一沉,能让她收下发簪还将其视为珍宝的人,除了那个卑贱的戏子,还有谁!
真该叫人杀了那戏子,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你今日的装扮很别致。”他漫不经心地夸道。
绿翘犹如惊弓之鸟,王爷说的该不会是她的簪子吧?可这发簪既不显眼,又是长街小摊上易得之物,王爷应当不会怀疑。
她正思考如何答话,却听王爷轻笑一声,“你记得戴这珠钗,本王甚感欣慰。”
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绿翘顺着他的话道,“王爷的话,奴婢铭记在心,不敢忘怀。”
远处,三位少年见王爷把绿翘叫到身边,不禁感到懊恼与可惜,难得遇此佳人,偏偏是魏王的身边人,谁也不敢生出别的心思。
王爷把她带在身边,处处照拂,看来这个少女深得王爷的喜欢。
“裴兄,你怎么了?干嘛闷闷不乐的?”
穿着窄袖骑装的英俊少年,神情懒倦,朗眉星目间自带一股飞扬炽热,他饮尽一杯酒,“哪里有,你们看错了。方才的行酒令不算,重新来过。”
“裴小将军居然耍赖啊。”
“少来。”
与众人轻松愉快的气氛不同,高台之上的后厅却是暗流涌动。
冯如烟好奇地探出头,悄悄打量一眼绿翘,和旁边的王妃娘娘对视片刻。
看来姑母所言不假,姑母在府中的地位岌岌可危,一个不知是何身份的姑娘,竟然堂而皇之坐在了王爷的身边。
只是不知为什么,王爷的脸色好像变冷了些。
“民女冯如烟,拜见王爷,愿以此酒,恭祝王爷春日载阳,福履齐长。”冯如烟端起杯子,一副弱柳扶风之姿。
萧懿瞟了一眼,见她自顾自饮尽了酒,问道,“你就是冯庸的女儿?”
“回王爷,民女正是。”
“王爷,她便是臣妾的表侄女冯如烟,今年十四。”王妃娘娘趁机介绍道。
他星眸微转,见绿翘仍是拘束的样子,也不怎么动筷子,一时有些头疼。
他看向冯如烟,微微一笑,“你读过不少书。”
冯如烟面露羞怯,福身拜道,“民女卖弄了,还望王爷恕罪。”
“读书是好事,何罪之有?”冯如烟的父亲冯庸说到底是为了国事丧命,又是王妃的表亲,于公于私他都应该厚待她。
既然她快及笄了,就让王妃替她物色一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出嫁吧。
“王爷,如烟生长在青州,论学识自然比不得京中千金。左右王爷也请了些夫子,不如顺带让如烟去听听,日后总不会叫王爷失了面子。”王妃笑容真挚道。
萧懿沉吟片刻,侧目见绿翘面色如常,不像有反对的意思,便答应了下来。
“既如此,从明日起,你就和绿翘一起到慎远堂读书,恰好此地离你住的锦绣阁不远。”
“如烟愚笨,多谢王爷恩典,如烟才有机会进入学堂,跟从有学识的夫子念书...如烟简直无以为报。”冯如烟眼底涌起点点泪花,微微侧过头,拂手拭去眼下的湿润。
“既然到了王府,不必拘礼,有什么事只管找王妃。”他说完,见绿翘还是没有动筷,挥手让冯如烟回到座位,低声问道,“为何不用?”
意识到王爷在问话,绿翘回神,“回王爷,奴婢已经用过膳了,不饿。”
“小德子,取些牛乳茶来,再摆些糕点瓜果。”他吩咐完,忽而看向一旁的王妃和冯如烟,“你们喜欢什么,便命人去做。”
“是,多谢王爷。”
“是,多谢王爷。”
牛乳茶和其他吃食很快送了过来,绿翘却没有吃喝的兴致,可这样其乐融融的氛围,她不能败了王爷和王妃娘娘的兴致。
绿翘捧起杯子,装作口渴的样子喝了几口。
直到宴会结束,她也没有吃多少东西。
“你先回去,稍后本王便去看你。”
绿翘如蒙大赦,即刻站起身来便要谢恩,身后的欢喜连忙给她披上了厚实的披风。
自中毒之后,她越发怕冷了。
萧懿眸色渐深,倒是有几分心疼她,早知如此,便不要她奔波这一遭。
此时怜惜占了上风,那支惹他不快的发簪反而变得无足轻重了。
“启禀王爷、王妃娘娘,奴婢告退。”她恭恭敬敬行了礼,在他的目送下离开了此地。
也许他猜错了,那支发簪只是她先前买来赏玩的小玩意,于她而言,没有特殊意义。她这些日子乖顺,像是早就忘了那戏子。
那么,就让他试一试。
若她通过了考验,他便不再怀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