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平城两月有余,按照莲玉荇的打算,此刻她应该已经回到了京城,而不是还在淮安,查一个没头没尾的案子。
此刻,这种感觉越发浓烈。
早些时候,县衙那边有人来报,地牢里关着的那伙土匪昨夜被人杀了个干净,一个活口都没有。
来人这样说:“歹徒来势汹汹,杀了值夜的官兵,想来是土匪穷凶极恶,与人结仇,被报复了。”
昨日他们跟踪庄管家,如今人人便死了,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莲玉荇不信。
庄县令这么着急,无非是怕他们找到了他的罪证,索性先下手为强,把人灭口。
看来得加快进度。莲玉荇心里有了想法,准备说与贺沅安和楚元琅听,急切地推开门。
“景王殿下……”
房间里没人,莲玉荇有些疑惑,人怎么不见了?
莲玉荇往大堂里走去,果然找到了楚元琅,不过依然不见贺沅安的身影。
“元琅,你见过贺公子没有?”莲玉荇问。
楚元琅好像才看到莲玉荇,反应迟钝,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我不曾见过,应该是有事出去了。”
莲玉荇狐疑道:“你怎么了?”
年纪不大,心眼不小,保准是有事情瞒着自己。
“拿出来吧,刚我看到你藏起来了。”莲玉荇伸出手讨要,楚元琅表情扭曲了几分,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把东西拿出来了。
手上的信封因为用力已经皱了,可以看出来楚元琅的纠结。
莲玉荇在楚元琅的注视下打开信封,面无表情看完,又把信纸塞了回去。
楚元琅觑着她的脸色,“表姐,那群土匪悉数被杀死,你也看出来了,这件事已经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不如先回去……”
“我知道,小舅舅担心我们会受伤,所以才来信催促。”莲玉荇垂眸,“这件事确实是我欠缺考虑。”
“表姐答应回去了?!”楚元琅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莲玉荇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莲玉荇失笑:“我是说,应该把你送回去。我答应把贺公子做一件事,眼下还没履行,不能言而无信。”
接下来的路十分艰险,楚元琅是楚家独子,已经跟着她经历了许多险境,万万不能再涉险了。
“诶?表姐你不能这样。”楚元琅还想说话,被莲玉荇堵了回去,“好了,你给我留一些侍卫就行,回去跟小舅舅报声平安。”
楚元琅不吭声了,垂头丧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样子是被说服了。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莲玉荇,“表姐,一切小心。”
手里多了一块腰牌,是楚元琅从平城太守处借来的腰牌,要不是看在莲丞相的面子上,还真不一定借。
莲玉荇握紧了腰牌,望着楚元琅离开的背影,眼神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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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庄管家急匆匆跑进书房,匆忙间绊到门槛上,身体踉跄摇晃,差点摔掉。
庄县令对着账本愁眉紧锁,登时不悦,喝道:“慌慌张张做什么,有鬼吃人吗!”
庄县令稳住身形,赶紧禀报:“老爷,来人了!”
“什么人?”
“就是之前来的那几个人,有太守府腰牌……”庄管家说得磕绊,“不过这次不一样……”
庄县令摆摆手,已然不耐烦,“去看看,他们这次搞什么名堂。”
偏厅上,男人一身玄色衣袍,云纹绣得栩栩如生,张牙舞爪的威势磅礴而出,气势逼人,让人看了自惭形秽,不敢直视。
身旁的侍从低眉敛目,恭恭敬敬地敬茶,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庄县令刚进偏厅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心里的不悦更甚,隐隐有怒火升腾,也没管贺沅安怎么一个人来此。
竟敢在县衙里耍威风,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位公子好大的威风啊。”庄县令冷哼,没给贺沅安眼神,径直坐上了主座,活脱脱盛气凌人,小人得志的模样。
气氛一时间暗潮汹涌,贺沅安放下手上的茶盏,磕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庄县令威风堂堂,不输于本王。”贺沅安撩起眼皮,语气冰冷。
边上的侍从不着痕迹抖了抖,从怀里拿出令牌,大声道:“景王殿下在此,还不拜见。”
原本还得意洋洋的庄县令瞬间垮了脸,想起身却使不上力气,惊惧之下竟然从座位上摔了下来,狼狈不堪。
贺沅安哼笑,欺软怕硬的狗东西,原本他还以为这位行动不便的县令有什么本事,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庄县令一路膝行来到贺沅安面前,笑得谄媚,“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景王殿下,还请景王殿下恕罪。”
淮安县山高皇帝远,鲜少有达官贵族行访,皇子微服私访还是第一次。
庄县令只是小官,没见过皇子,闹了个大笑话。
“行了,不必搞虚头巴脑那套。”贺沅安笑得嘲弄,“本王且问你,这县衙的官银……还有多少?”
庄县令哽住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官银的去处,庄县令自然一清二楚,只是在贺沅安面前,当然不能实话实说。
额头被汗水粘湿了,庄县令道:“回殿下……昨日刺客闯入府衙,杀了地牢里的重犯,还、还劫了全部的官银……”
“放肆!”贺沅安猛地拍桌,将在场的人吓得一激灵,“庄尘,你好大的胆子!”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贺沅安:“官银丢失可是死罪,三日内将官银找回来,不然本王便修书一封,奏报京都。”
贺沅安语气拖得很长,庄县令听得出其中的警告,只得不断磕头求饶,连连答应。
“下官听命!还请殿下饶了我这一回!”
庄尘谨慎地抬起头,恰好对上贺沅安漆黑深邃的眼睛,似乎能将他所有的秘密都看穿。
贺砚随伸手拍了拍庄尘的脸,“好自为之。”
说完便起身离开偏厅,留庄尘一人瘫坐在原地大口喘息。
庄管家扶起庄尘,言语间满是担忧。
庄尘劫后余生,咬牙切齿:“既然这样,那就一不做二不休!”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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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之前的推测,庄县令会大量收盐,然后再高价卖出,循环往复。
莲玉荇收到消息,淮安县附近的盐都被收购了,暗中运进了淮安。
这样的话,县衙里的官银肯定被庄尘用出去了,不过他竟然顺水推舟,把罪名推给没名没姓的刺客。
昨夜她带了两个侍卫,准备去庄尘的私宅探一探,看能不能找不到庄尘买卖私盐的账本。
刚从书房出来就被发现了,侍卫带着她一路躲藏,才成功逃了出来。
“景王殿下,昨日一整天都没见你,要不是你身边的人在客栈,我还以为你失踪了。”
莲玉荇挑眉,这位景王殿下近日行踪不定,让她隐约觉得贺沅安有什么瞒着自己。
贺沅安脚步顿住,看向莲玉荇,语气稍显冷淡:“莲姑娘,本王的事应该轮不到你打听。”
无趣。莲玉荇在心里说话,贺沅安态度这么不好,还是别把打听到的线索告诉他了。
莲玉荇转过身,脑海里闪过一个绝妙的主意,可以给贺沅安一点滋味尝尝。
她扯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意,凑到贺沅安身边低声说话:“我带殿下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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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贺沅安有些震惊,没想到莲玉荇看起来娇娇弱弱,没想到爱好这口。
贺沅安上下打量着莲玉荇,扮上男装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走吧。”莲玉荇轻佻地笑笑,与先前的模样截然不同,就差用扇子挑起贺沅安的下巴了。
进入红楼,脂粉味扑面而来,贺沅安不适地皱起眉头,一抬眼莲玉荇被一众五颜六色的姑娘带上了二楼。
贺沅安脸色的表情变幻莫测,许久才跟着她们上了楼。
贺沅安躲开身边的莺莺燕燕,问:“莲玉荇,你到底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不好这口。”
“来红楼能干什么,贺兄莫要说笑。”听他这么说,莲玉荇几乎要笑出声来,只能强忍着笑意,打趣道。
欣赏着贺沅安难看的脸色,莲玉荇心里很是畅快,终于大发慈悲,屏退一众姑娘,推开门进去了。
房间里布置精致,与红楼其他地方的相比,这里的熏香很独特,有凝神静气之效。
亭烟迎上来,直接牵住了莲玉荇的手,带着她在小几旁坐下。
贺沅安脸色更黑了,莲玉荇莫不是在戏弄他。
“贺兄,坐。”莲玉荇指了指剩下的座位,让贺沅安坐过去。
贺沅安没动,紧盯着莲玉荇,“莲姑……莲兄,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看她这副熟稔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是红楼常客。
莲玉荇敛了吊儿郎当的姿态,坐得端正,赶忙解释:“亭烟姑娘是这红楼的花魁,从前侍奉过庄尘,我答应帮亭烟姑娘赎身,亭烟姑娘才愿意告诉我们关于庄尘的事情。”
庄尘这种人,即便出入风月场所,也断不可能透露自己一星半点的信息。
贺沅安不指望能在亭烟这里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沉默不语,没有拂了莲玉荇的面子。
毕竟她都女扮男装了,还很乐在其中。
亭烟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莲玉荇。
“庄尘有一个很宝贝的账本,几乎不会离身,就算拿出来也要放在视线可及之内,不允许我碰。”
“有一次我不小心碰到,庄尘便把我臭骂了一顿,连夜赶回了府中。”
莲玉荇和贺沅安对视一眼,看来贩卖私盐的证据就在这个账本之中了。
可是,要怎么拿到账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