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小半个月的精心呵护,聿沣的精神好了一些,可依旧瘦骨嶙峋,小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
风隽青一大早就出去传教了,聿安则在门前清扫落叶。二月天气依旧寒冷,但阳光洒在身上便不那么刺骨。
不远处有位男子挨家挨户在询问些什么,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姬隐言。
“你家地址太难找了,住的这么偏僻。”姬隐言抱怨道,“还有隽青写的那书信是什么意思?只说有病人不说什么病,我又不是全能圣手,到时候发现医不了,岂不是让我白跑一趟。”
“别抱怨了,大哥。”聿安被他吵得脑仁疼,“你先进屋看了再说吧。”
因为和二老打了招呼,他们提前一个星期就整日穿戴整齐,一遍遍演练着对话和招待的动作,只为时刻迎接姬隐言的到来。但人算不如天算,等他真正来的时候,聿父聿母正蓬头垢面地在为聿沣准备她的营养早饭,还没来得及打扮自己。
聿安把姬隐言领进门,让他在大堂里候着,等进去确认姐姐状态适合见外男以后,才带他进了房门。
“我姐十二月中嫁人,细节就不说了,应该差不多就是那段时间怀上的,算到如今也不过两三个月。”聿安给他说明情况,“但这段时间找了好几个大夫来瞧,都说肚子里的孩子应该已经有五个多月大小,我们瞧她肚子,确实也不太像小月份的,古怪的很。”
“妇人家的事情,我不懂呀。”姬隐言有些无奈,他挠了挠头,把聿安拉到门外,小声地说:“还有,你们确定这孩子是嫁人以后才有的吗?”
“你正经一点行不行,这是我姐姐。”聿安愤怒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她一天吃五顿,但身体还瘦弱成这样,怎么看都不是正常孕妇该有的样子。”
“那我先看看她身体基本情况吧。”姬隐言试探地将自己的真气灌输进聿沣的身体,通过真气在血脉的游走情况来尝试找到病灶。
这时风隽青听闻消息回了聿家,手里还抱着他最新收获的一些植物,说道:“怎么样,发现了么?”
“五脏六腑、六欲七伤,没找到异样。”姬隐言摸着她的脉,但始终找不到问题的根源,“她身体虚弱……也许真的可能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成长速度异常,过度吸收了母体的精气。”
“难道真的只能把这孩子……”聿安刚说出口就被聿沣给打断,她用力摇了摇头,说什么都不肯放弃这个小孩。
“用别人的命来换你自己的命,一点都不值得。”聿安叹气道,“孩子不是你生命的延续,它是独立的人,只有你自己活下去才能叫做生命的延续。”
奇迹还是没有降临,她们母子二人最终还是只能活下来一个。聿安不忍心看她的眼神,别过了头去。
“她的这种异常情况,夫家那边有什么说法吗?”姬隐言神色也有些落寞,为没帮上忙而感到遗憾。
风隽青摇了摇头,“衙门那边问过,什么都没问出来。”
房间里所有人都安静地沉默着,没有人知道现在适合说什么,这时聿沣的肚子开始咕噜噜的叫,聿安听见后,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发觉也有些饿了。
“果然是姐妹,饿的时宜都差不多。”聿母赶紧从厨房端来饭菜,此时不宜悲伤,先招待贵客再说。
聿安饿急了,她一个人吃了四碗白米饭,聿沣也不遑多让,两人几乎吃掉一大半的饭菜,把姬隐言都看得目瞪口呆,对风隽青说道,“她一直都这么能吃吗?”
风隽青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孕妇这么能吃还瘦,可能是长在肚子上了,我还能理解。”姬隐言半开玩笑地说,“但聿安这么能吃,肉到底长在哪儿了。”
聿安一愣,她看着姬隐言,瞬间想到自己被虫寄生的事情。现在不是轮到她坦白的时候,她赶紧拉着姬隐言,让他再给聿沣瞧瞧身体,“你说她有没有可能被什么寄生了?除了小孩以外,会不会有什么虫子之类的,能长在人身体里?”
姬隐言看了她一眼,将信将疑地重新用真气开始诊脉。
“我的确在她身上感觉到了三个心跳,一开始只当是肚子里是双生胎。”姬隐言头皮发麻。
风隽青想起这蛊术他曾经在幕国的介绍中看到过,“我记得有种蛊术会饲养双生的蛊虫,将其种在人身上,不同的术法有不同的效用。”
“有没有那种蛊术……”聿安面色凝重,“将一个人的气运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风隽青仔细回忆道,“书上有此类型的记载,但并不清楚在现实中是否可行。”
“只要有这种可能性就行了。”聿安从椅子上站起来,带上短剑就准备出门,“既然想不清楚,那就去问个清楚。”
三人又急冲冲骑马去往原家,带的人是一次比一次多,地位也是一次比一次高,原家大嫂现在连家门都不敢关,生怕谁又来踹门。
“姑奶奶,您怎么又来了。”原家大嫂无奈地说道,“还有这两位……不知道怎么称呼,两位大爷怎么也来了。”
“原三郎呢?我要见他。”聿安没多废话,她直入主题。
“三郎原本身体就不太硬朗,你知道的。”原家大嫂努了努嘴,言语间想把矛头指向聿安,“这段时间官府隔三差五就上门来巡视一圈,我们这把贱骨头尚且扛得住,但他哪儿受的了这种折磨啊,早就住进医馆了。”
“哪家医馆?”聿安一边走一边推开房门,她要亲眼目睹,才能相信人真的不在这里。
“见病人多不吉利,等事儿过去了我带他亲自拜访你们聿家,成不?”原家大嫂担忧地问道,“弟媳她身体可还好?孩子怎么样,还健康吧?”
这原家大嫂说话拐来拐去,听得聿安有些不耐烦,风隽青抬起手威胁的说道,“哪家医馆?”
原家大嫂又想起那天的诡异术法,连忙说道:“东二巷刘家医馆,我带你们去,别急别急。”
走之前聿安又看见那牌匾,没想到原家竟然还有脸挂着,她拔出短剑,一脚踩在那饭桌上,从空中腾起,把那牌匾一分为二,也把原家的尊严劈的细碎。
原家那几人虽然心中愤慨,但只能唯唯诺诺站在一边。一来是知道聿安此刻他们动不得,否则就是以下犯上,搞不好就会被人非议,说不尊敬守护神;二来是他们这块牌子是祖上当官留下的,那时候身份是优族,自然配得上“关西世家”四个大字,挂在祖宅是光耀门楣,但如今已然是平民,全家都还改了姓,说起来本来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之前一直偷偷挂在家里的确不是什么敞亮事,只是没人计较这个。
聿安把原家大嫂拉上马背,二人同骑一匹马。一路下来,林氏的冷汗都冒了一身。
“这地方听起来是另一条巷子,但仔细想来竟然和我家背对背,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聿安喃喃道。
在原家大嫂无奈的授意下,医馆的人带她们来到后院的小房间,推开门后,只见瘦弱惨白的原家三郎躺在床上,对她们的到来很是害怕,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
姬隐言从被窝里一把抓住他纤细的手腕,一脸严肃地探查着他体内的情况。他的表情越来越暗沉,直到最后一点头,聿安便掏出短剑抵在原家大嫂的脖子上,吓得她哇哇大叫。
“他体内果然有两个心跳声,看来他们的确给两人下了蛊。”姬隐言深吸一口气,他没想到民间竟然有这么恶毒的术法。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伤人事件了,蛊术是幕国独有的秘术,整个益国严令禁止习得,务必要把这几个人全都关起来好好审问,也许之中有幕国来的间谍。”风隽青眉头紧蹙,没想到随口一说竟然一语成谶,如果真的有幕国之人混入益国,还用如此禁术谋人性命、危害社会安宁,只怕两国又会重回战争时代。
整个原家被浩浩荡荡关进牢狱之中,上至八十岁老祖,下至两岁幼儿,全被关押在一目谷的监牢里,这里几乎成了他们另一个“家宅”。
风隽青和姬隐言成了这场庭审的主判官,场下负责治安的只有聿安一人,因为所涉内容太过敏感、重大,他们不放心让外人参与,只能让衙役通通守在外面。
刚把原家大嫂押上堂时,她还嘴硬,什么都不承认,直到听见这事情可能诛九族时才明显慌了神,表示自己会全盘托出。
“我一个平民百姓,怎么知道那是什么禁术,那是路上遇到一个游医,她告诉我这方子可以救我三弟,我便鬼迷了心窍,照做了。”她抱着聿安的腿痛哭道,“我只想让我三弟多活几天,真没想过要害谁的命啊!我也是被那骗子蒙蔽了,真不知道这是禁术啊,姑奶奶,各位大爷,饶了我们原家吧。”
聿安一把推开她,“你明知这方子害了我姐,装什么不知情。”
“你对那个骗子,可还有印象?”风隽青问道,“他长什么模样?你们之间是否还有联系?”
“没有联系了,绝对没有!”她连忙撇清关系,“那人看起来神神秘秘的,脸上层层叠叠带着面纱,实在看不清楚长相。”
“面纱?”聿安心里一紧,“那人是否背着两把剑?或是身上挂着很多不会响的铃铛?”
“对对!她给我东西的时候,我看见铃铛了,她手上腿上绑着好多铃铛。”原家大嫂连忙补充道。
“聿安,你见过此人?”风隽青蹙眉看着台下的两人,表情十分严肃。
“是那天我们在客栈里遇到的三人。”聿安手指有些颤抖,没想过自己竟然离他们如此之近。
姬隐言一下子站起来,“你是说……玄股三兄妹?”
“没错,那女子我见过两回,她手上腿上都绑着铃铛。”聿安说道。
三人久久不能平静,若被证实玄股城的人竟然偷学幕国秘术、四处为恶,甚至曾前往朝云朝拜,此事若传开,整个世界必然都将腥风血雨,幕国与益国之间达成的不战之约也必然打破。
但比起操心这个,聿安更在乎这蛊术要怎么解,不仅得解开聿沣身上的蛊术,也得解开她自己身上的,否则那虫子就像炸药一般,不知何时何地就会引爆自己。
“那游医……呸,那间谍只告诉我怎么种,没告诉我怎么解。”原大大嫂怯怯地回道。
“既然她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没用了,全都绞死算了。”聿安一脸正经,把原家大嫂吓的又多冒几句话。
“别别,我想想。”原家大嫂抓耳挠腮,“好像杀死其中一只,另一只就会死。”
“怎么杀死。”聿安蹲下,盯着她的眼睛。
“只要两人……距离隔的足够远,虫子就会死掉。”林氏哽咽许久,在灭九族的威胁前不得不坦白这一切。
说完这句话后,林氏心中的某种希望同她眼神里的光一同被随之抽走,只留下瘫坐在地上的悲哀妇人,愣愣看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