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邻居被抬走了一家又一家,却不见城内有任何见好的消息,似乎越发荒凉。
尹颢站在窗外,这几日楼下连巡逻的士兵都少了不少,真不知道这城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金沙州内究竟是什么情况?要这般压着不让进出。”聿安眼圈黑黄,早已习惯饥肠辘辘的状态,心里总想着风隽青为何不来城中接走她。
“我不要被抓去!我没有生病!”楼下一男子大喊大叫道,吸引去两人的目光。
腰上系着白色束带的男子死死扒着门缝,健硕的双臂上青筋暴起,脸上十分恐惧。那几个白褂显然没有瘟疫刚开始那般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他们有些敷衍,只应付着扯着他的一条腿,说道:“赶紧的,别耽误时间。”
眼见那白褂就要把门关上夹住白色束带男子的手,他一个激灵,浑身乱转一圈,见前后都被拦住去路,他朝聿安所在的房子冲去,一脚踹开他们被钉住的木门,不管不顾就朝里冲去。
聿安立马从地上惊坐起,尹颢则十分警惕,挡在了她身前。
但那白褂也不是吃素的,紧接着就追上那男子,将他从楼梯上拽了下去,知道再拖下去也是麻烦,于是几人一合计,拿木棍敲晕了他。
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告一段落,那些白褂去又折返回来,其中一人站在楼梯往上看,对着其他人说道:“这屋上有人。”
尹颢皱起眉头,若不是在益国处处受限,如今也不会如此憋屈。
那几个白褂缓缓走上来,不知他们白纱下的表情如何,站在最前面的人一抬手,几人有默契的包围了这二人。
这些时日被带走的人全是有去无回,还不知道最终下场如何,尹颢决计此事不可再拖延,大不了打通金沙州,提前把益国搅个天翻地覆。
他下垂的手微微抬起,伴随着沙沙的声响,四周土石开始发生颤动。
“什么情况?地震了吗?”那几个白褂张开双臂试图保持平衡。
就在尹颢准备发动袭击时,聿安的手指轻轻戳在他的腰上。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可能这房子太老旧,承不起这么多人。”白褂们又开始行动,“不管那么多了,快把他们带走。”
二人脚带镣铐,被驱赶至一荒废的祠堂,虽然建筑年久未修,门槛上仍结的蜘蛛网,但里面却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地上一滩又一滩呕吐物,整个祠堂像是闹病的猪圈似的。
“这俩人是疑似,先单独关起来观察几日再说。”领着她们来的白褂对屋里的人说道。
“又来这么多,东市南市的屋都住满了,现在咱们这也快撑不住了。”那人无奈叹气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由于房间实在紧缺,此时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嫌,把这俩人塞进一间小屋就当交差了。
屋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看着像恭桶的物件,两人站在一旁,再没有多的地方。
“刚刚地上躺着的,应该都是得了瘟疫的人吧。”聿安好不容易适应屋内的黑暗,摸索着坐在床边。
他回过头来看看她,“为什么要阻止我?”
“看你不清醒,提醒你一下。”聿安摸了摸床上的灰,似乎还有些不知名虫子的尸体,“一个幕国人在瘟疫之地大开杀戒,两国交兵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况且…….”聿安欲言又止。
“况且什么?”尹颢走到她面前。
“没什么。”聿安想来想去,还是没说出那些话,于是转移话题道:“这里好像只有一张床。”
尹颢嗯了一声。
“但我们有两个人啊?”聿安犹豫说道。
“我不睡。”尹颢抄着手靠在墙边。
聿安也没客气,直接躺在那木板上,“这里真的就是我们生命最后的终点吗?瘟疫如此猖獗,即使原本没事,到这里也难保自身。”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送死?”尹颢问道。
“明明是:哪里都是死路一条。”聿安长叹一声。
在屋子里关着,几乎不辩白天黑夜,只有前来供餐时能稍微愧见门外的样子,那些躺着的病人越来越少,堂内却不见有好转的样子。
尹颢不吃不喝已经成习惯,自然也没有三急,但这可苦了聿安,又不能在屋内解决,只能躺在木板上煎熬着,以为睡着就能不去想。
直到又一次送餐时,她终于忍不住,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推开房门往外跑,直到找到茅厕,忍住恶心总算解决了一通。
就当放下心中这一急迫的念想后,聿安才突然意识到一路上竟然都没有人阻拦,即使是现在都是一片安静,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忐忑打开茅厕的门,只见尹颢站在外边打量着堂内。
他们找到屋里仅剩的几个白褂,向他询问着情况。
“曾经许诺的事情一件都没做到,谁还愿意留在这里。”他一把揭下白色面纱,露出里面的褐色短打衣,朝白褂啐了一口,“拿我一家老小姓名做要挟,不然我也早跑了。”
尹颢聿安对视一眼,看来这瘟疫并不像传言那般有药可医,士兵和医者发现这一骗局,都纷纷跑路,明哲保身去了。
“大哥,这瘟疫究竟有何而起?”聿安问道。
“谁知道,说是打西边儿来的,一开始说只会感染奴隶,后来说杂种的平民也逃不开,信誓旦旦说有药可治,诓骗我们这些人去捉拿得了瘟疫的人。”他一边咒骂着,一边煎着草药,“封城这么久,哪里来什么解决,不过熬到死罢了,就不该贪那点好处早早离开金沙州,现在就算有那个福,也没命受!”
聿安看着锅里黑乎乎的药草,问道:“不是无药可治?为何还要熬制呢?”
大哥搅拌的手没有停下,“这是毒药,吃了好上路。”
聿安连连后退,用手在鼻子前挥了挥,心想难道就是因为此,这里的人才越来越少的吗?
她没有问出口,只想着赶快离开这里。
不同于之前被几人架着送来这里,二人出去几乎没有阻碍,那些白褂看着也不当回事,跑了就跑吧,他们只当看不见。
两人在街道上一路漫无目的走着,和刚来这座城市时截然不同,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沿路的屋子要么就是被钉上木板,要么就是被踹开。
聿安凭着记忆回到当初的旅店,她想确认一下风隽青是否回到了这里。
刚推开门就一股浓烈的臭味,尹颢率先一步走了进去,只看了两眼,随后又倒回来关上了门,“别进去了,里面没有活着的人。”
她心里十分不安,不顾阻拦一定要亲眼看看,聿安推开门,浓郁的尸臭味扑面而来,只见屋内挂着一具残缺的尸体,地上满是呕吐物和排泄物。
幸好没有风隽青,她又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想法很自私,呆呆站在门口,久久不能平息。
“你很在意他?”尹颢自然知道她想的是谁。
聿安没有正面回应他,这样的地方称作炼狱都不足为怪,她已经不想再留在这样的地方。
他们一路直达城门口,门从外面死死挡上,两旁原本用于登上城墙的云梯尽数被砸烂,看来他们并不打算让任何一个城外人出去。
望着比五层楼还高的城墙,尹颢双手携起数米高风沙,卷着二人就往城墙上去。聿安看着腾飞的自己,心想幸好有他在,否则自己就算逃到这里也是死路一条。
两人刚站稳,城下的哨兵立刻警觉,号召数十名弓箭手一齐向他们的方向射去。
再使用术法就会暴露,聿安掏出腰间的佩剑,一一阻挡飞来的箭矢。
“住手!”下面传来熟悉的声音,风隽青听说有人逃了出来,第一时间骑马赶到现场。
停止交手的瞬间,尹颢立刻往一旁离开,他双脚一点,身体已然在数丈之外,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聿安!”风隽青日日在城门口守着,坚信她一定会杀出重围,“快放云梯让她下来。”
随后到的州主却拦住了他,“风大人,这女子从城内来,而城内现在尽染瘟疫,若此刻让她离开,只怕这段时间的坚守、数以万人的牺牲都将白费啊。”
“她看起来一切正常,有何不可放?”风隽青说道。
“这瘟疫潜伏期长,症状因人而异,此事关系整个益国安危,切莫大意啊风大人。”州主言辞恳切,这段时间的努力他看在眼中,风隽青实在不好再提要求。
“放个云梯让我上去,我亲眼看看她是否感染。”风隽青说道,“若是三日内我们二人均无异样,届时再放我们下城门,如何?”
州主说道:“风大人真是折煞在下,如何用得这种法子,不如我派大夫上去瞧瞧,也算更有余地。”
随行的几位大夫面色惨白,谁都不想被选中。
“不必了。”风隽青已然做好决定,他定定地看着城墙上不知所措的身影,说道:“放云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