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雨就停了,出了大太阳,孔公馆的大家都清扫着地上的落叶,周妈把各个窗户都打开,透透气。酒气烟味,实在太味儿重,连周妈都嫌弃的掩着鼻子。
孔镜知从前天开始就在打麻将,今天依然稳坐麻将桌上,喝着咖啡提神,一会又吃几颗薄荷糖,过足了瘾。
孔镜心还在睡懒觉,伺候的人就在门口候着,是一点声响都不敢有。
最小的妹妹不在北平,带着讷甘去了杭州玩,时下正享受江南烟雨之美,看着好风光呢。天一冷,孔镜如就爱待在热的地方,她不喜欢冷天,尤其是秋天。
孔宗耀与莱茵起得早,夫妻俩在家里头吃过早饭,就出去谈事情了。恩爱有加,始终挽着彼此,走到哪都是一样。
孔宗耀对莱茵是永远忠诚的。
“扫一扫。”
“那边擦一擦。”
“沙发搬过去,把烟头都清理干净了。”
周妈指挥着,一会在外头,一会又在客厅,楼上也巡视了一遍,务必要把每一处角落都打扫的干干净净,不落灰尘。
还在梦乡中的章碧华笑呵呵的,这一晚,她一夜无梦,睡的可香了。也是她来孔公馆这么多天,睡的第一个懒觉。
可真是舒服。
鼻子痒痒的,章碧华挠了挠,没一会,脸又痒了,章碧华又去挠,这一挠就抓住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吓的章碧华顿时惊醒,睁大眼睛一瞧,胸口上卧着一只狸花猫。
看到是只猫,章碧华才放心了。
她就怕是其他东西,什么蛇呀,老鼠,真得把她吓个半死。
“哪来的猫?”
章碧华纳闷的,看了看这只纹丝不动的猫儿。它似乎一点也不怕她。她就这么没有威慑力吗?还是这只猫是自来熟?还是谁养的?可是她真没听说孔家有谁养猫了。
这只狸花看起来也成年了,十分清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章碧华,喵了一声。
章碧华把猫抱起来,放下去,把窗户打开,可这猫也不走,又轻盈的跳到床上。章碧华抱下去,就又跳上来,抱下去跳上来。
没辙了,章碧华就找了点吃的,拿了个空碗,咪咪咪咪的唤着,这只猫似乎真的是饿了,埋头就吃。趁她吃饭的功夫,章碧华抚摸着它的毛发,“吃完了你就快快回家去吧,知道了吗?”
“你吃饭吧,我要上班啦。”
章碧华又拿了个碗,接了点水,怕猫吃的干了,会渴着。
又摸了摸猫儿,章碧华才去洗漱,一番拾掇,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肚子饿了。打了个哈欠,章碧华敲开了孔镜翎的卧室门。
往前走了两步,她规矩的问:“大小姐,您中午想吃些什么?”
孔镜翎翻着报纸,窗户开着缝隙,有清爽的风吹进来,花瓶里的百合花散着香气,花瓣随风轻舞。
她回答:“在前头吃吧。”
“好的,我这就去告诉周妈。”
“三点去火车站。”
“好的。”
关上门,章碧华哼着曲儿下了楼梯,去了前头。
“大小姐说今中午在这吃。”
周妈拿手指擦了下桌面,看了看,回答说:“晓得了。今儿估计只有大小姐二小姐会吃饭。三小姐刚刚才要了一盘水果送上去。老爷夫人也不在家。”
章碧华走过去,低声说:“昨天晚上是不是可热闹。”
周妈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别提了,宾客全部散去,都快凌晨两点了。忙的呦,我这把老骨头都散架了。你是不知道,那刘家的老爷,竟然跟自己兄弟的儿媳妇勾搭在一起快了,你说说,这叫个什么事?”
听到有八卦,章碧华那是耳朵都竖长了,她揪了手旁果盘里的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嚼着问:“这么刺激?那您昨天晚上可是听了不少事儿吧?您跟我讲讲,也让我听听。”
吐出籽儿,章碧华又揪了一颗,这些葡萄又大又圆,还甜,她还挺喜欢吃。
周妈就凑近了些,说了起来。
“东来知道吧?他呀,看上了一个男人。听说东福生了好大的气,把脸都给打肿喽。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昨天又找了个女人,听说还是东明养在外头的金丝雀,父子俩喜欢一个人,真是违背伦理。”
“段心娴知道吧?听说经常去妓院找女人玩,还和东明不清不楚的,没想到还是个男女通吃的。还有,她有个二哥知道吧?她的那二哥,好像还对段心娴有那种意思。就那种意思知道吧?”
“石同恩,北平市的市长,外头竟然有个十九岁的私生子,人都找上门来了,闹了一番,石太太差点没被气死,还有季家,季锦棠最近被他爸爸给禁足了,听说是介绍了个对象,人不喜欢,还有季锦棠他爹,他爹……”
目瞪口呆的章碧华:“啊?”
这还真是瓜田里吃瓜,一晚上就把北平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听了个遍。她也确实佩服周妈,这么多事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真是宝刀未老。
吃完瓜的章碧华吐了一垃圾桶的葡萄皮,吃的嘴都酸了,听的也麻木了。
十二点整,午饭做好了,孔镜心也下了楼。她就刷牙洗了个脸,睡衣还是披着,大好风光露着,她也不在意。
在餐桌上坐下,周妈先端来一杯热咖啡,孔镜心抿了几口,才觉得喉咙舒服了些。
“谢谢周妈。”
“您客气。”
周妈笑着,摆好了筷子。
这时候,孔镜翎也进来了。
她人一进来,章碧华忙拉开餐椅,“大小姐请坐。”
孔镜翎低低“嗯”了声,优雅落座,像白天鹅似的。
章碧华就盯着看了一会,她耳朵就又红了。
大小姐真是完美情人,人漂亮,会赚钱,话还少,这谁不爱?
菜上齐,孔镜翎动了筷子,孔镜心才拿起筷子。
她问:“大姐,陶小姐几点到?”
“三点。”
孔镜心喝了口鱼汤,问:“住的地方订好了么?六国饭店还是荣兴楼?”
孔镜翎吃了一口菜,擦了擦嘴说:“住家里。”
“住家里?”孔镜心差点噎了一下,她咳嗽两声忙擦了擦嘴,“真假?”
“陶小姐的舅舅是谢琛,谢琛是什么人物,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最高的礼仪,最好的待客之道,就是在家头设宴款待。这样,才能更显示我们的诚意。”
章碧华添了菜,她听得出来,大小姐是对远道而来的客人十分在乎的。连话都多说了几句,实属难得。
谢琛是北平督军,手握实权,其大儿子谢桐音更是得力助手,冷血程度与章金城不相上下。那位陶小姐,就是谢琛的外甥女。
与她一样。
只不过,谢琛对这个外甥女可是疼爱的紧。她就不一样了,她和章金城不熟,到今天他们也没有联系过几次。
章碧华还听说了,这位陶小姐也是做生意的好手,从十三岁开始,就已经管家了。陶家的里里外外,都是这位陶小姐。她将陶家管理的很好,而且自从她接手后,陶家的生意颇丰,几乎垄断了整个郏阳。只要一进郏阳,街上大部分铺子都是陶家的。
就是一点,陶家黑的白的生意都做,鸦片也包括其中。
孔镜心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道:“嗯,大姐,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招待的。”
“她比较喜欢安静。”
孔镜心可不是安静一人,摊了摊手,“成吧。”
吃过饭,姐妹俩去了楼上,章碧华又钻进厨房跟周妈说八卦。
两点的时候,章碧华载着二位小姐去了火车站接人。
到火车站时两点三十五,三个人就在车子里等着。
章碧华捏着方向盘,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群。
有很多穿着长衫、西服,提着大皮箱的人,拦了黄包车就走,还有穿着鲜艳的千金富太太们,坐在汽车里接人。与她们一样。
除了这些人,还有在火车站谋生的人,拉黄包车的车夫,买吃食的,还有乞讨的乞丐,小偷流氓,什么人都有。
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章碧华看着后视镜里的孔镜翎,“两点五十了。”
“下车吧。”
孔镜翎发了话,孔镜心掐灭烟头,下了车。
章碧华赶紧离开驾驶位,拉开后座的车门子,扶着孔镜翎下了车。
三个人去站台上等了。
孔镜翎的表情是非常严肃认真的。
章碧华偷偷的看了不知道多少眼,偷看的每一次都被抓住了,她就低下头去,装模作样的看空气。
孔镜翎无奈的笑,唇角微微上翘。
三点过十二分,接到了人。
迎面走来四个人,孔镜翎已经知道了谁是谁,端庄高雅的陶小姐走在最前面,身边还有个穿着黑色风衣,踩着高跟鞋的窈窕女子,指尖夹着一根烟。走在后面的是一男一女,拿着行李,眼神十分警惕。肯定是保护的人。
孔镜翎走上前去,伸出手,笑道:“您好,陶小姐。我是孔镜翎,与您电话联系过的。”
看着孔镜翎,陶熹微露出笑容,那笑容的弧度是恰到好处的,她伸出手握住孔镜翎的指尖,礼貌客气,又疏离,“孔小姐您好,我是陶熹微。这位是我妹妹,顾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