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烙印

不多时，食物的香气从厨房飘进房间，娜娜闻着香味，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她起身刚走到门边，就听到摩卡壶"咕嘟咕嘟"的声音，马可将咖啡也煮好了。

娜娜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在灶台忙碌，白衬衫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轮廓，他系着娜娜的围裙，一手捋起了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的卷发垂了几缕在额间，多了几分家常的温馨踏实感。

将蘑菇滑蛋摆在餐桌上，马可注意到了门边站着的娜娜，女孩穿着白色高腰帝政款的宽松长裙，小方领袒露出大片肌肤，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胸前，衬的她脖颈修长，肌肤雪白。

他闷不吭声的回灶台边端了两杯卡布奇诺，再次经过娜娜身边时忽然俯身，贴在她粉白的小脸上亲了一下。

"你……"娜娜瞪大双眼。

"咖啡要加糖吗？"他微挑了挑眉，露出酒窝笑道。

"不了……今天不想吃甜了。"娜娜正要落座，就看到他绅士的给她拉开椅子，娜娜捋着裙摆坐下，微微嘟起一张小脸。

马可转身回小厨房去将烤好的面包也一并拿过来，放在桌上，还备好了刀叉，将Mortadella(开心果熟香肠)切开分到娜娜的餐盘里。

娜娜有些不自然的拘谨，明明是在自己的小公寓，他却好像比她更像个主人。

娜娜捧着马克杯抿了一口咖啡，脑子里乱糟糟的，也没什么胃口。

"娜娜。"马可忽然出声。

"嗯？"娜娜抬头看他。

"像个小花猫。"他莞尔一笑，伸手将娜娜唇边的奶渍抹去。

娜娜下意识的想往后闪躲，马可跟着倾身近前，不让她有机会避开。

"昨晚的事，你预备怎样跟奶奶解释。"娜娜看着他，有些懵懵的问道。

"如实告诉她。"马可的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一双碧蓝的眼睛扑闪扑闪的。

"你……"娜娜语塞。

"害羞了？"他一手扶在下颌边，有些好笑的看着她。

"没有，我害羞什么，昨天什么都没发生。"娜娜强硬的挽尊道。

"哦~是吗？"马可若有所思的垂眸，娜娜仰着倔强的小脸强自镇定。

"现在……似乎也不太迟。"少年的秀眉一挑，起身将她一把捞过来，然后轻松的拦腰抱起，连带她雪白的裙摆都扬起一道好看的弧形。

娜娜在双脚离地的瞬间惊慌失措起来，她连忙敲打推搡着他，马可轻抿着一缕笑意，泰然自若的抱着她进到屋内。

下一秒，娜娜就被放到了床上，她被这阵仗吓懵了，少年俯身压在她身前，将她桎梏在他的臂膀下，他的领口敞开着，露出坚实的胸膛和一片粉白的肌肤。

"别闹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娜娜面色绯红的说道。

"Qundi,che significa é(那是什么意思)？"他湛蓝的眼睛深情款款的注视着她。

她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和染上情欲后薄红的脸颊，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眼神与往日不同，似乎带着丛林野兽般的狩猎感。

马可俯身贴在娜娜的脸颊边厮磨，不时的滑向侧颈又或是耳垂，他鼻间萦绕着女孩身上的淡淡玫瑰香，这似有若无的香气撩得他口干舌燥，他眸色一沉如同冬日的湖水。

"Marco……"娜娜粉白的小脸刹红刹红的。

"Non aver paura,la mia ragazza。(别害怕，我的女孩)"似是感受到娜娜身体的僵硬，他低声轻抚道，眼中暗流涌动。

娜娜一手阻在他覆盖着一层薄薄肌肉的身体上，另一只手的手腕被他紧紧扣在一旁，他紧绷的小臂上浮现出侵占欲，就在他要贴近亲吻她的时候，娜娜无声的别过了脸，眼中有些晦暗的神色。

"娜娜……"他的气息厚重。

"别，我不想……"娜娜紧闭双眼，语气中甚至带着些祈求。

"……"马可前倾的身躯微微停滞，他眼眸低垂，目光在娜娜身上游走，薄唇微微抿着，手覆在她腰间。

"Ho capito(我明白了)……"他沉重地呼了口气，随之往右一倒，闷声躺在了娜娜身侧，水蓝的双眸神色暗沉，强自压抑内心的欲望。

半晌无声，朝阳从窗台洒在了他俩身上。

娜娜别过头，看向身边的少年，他深邃的眼眸直视着天花板，直挺秀气的高鼻梁上有些细汗，胸口在不断的起伏平复冲动。

他神色不定，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一时眉头微蹙，碧蓝的眼睛里不时闪过一些娜娜看不懂的情绪。

"Marco……我……"娜娜欲言又止。

"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待稍冷静过后，他缓缓回过头，轻拢了拢娜娜凌乱的发丝，如水的双眸柔和的看着娜娜。

"……"娜娜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撺成拳，无声的缩在身前。

"Amore,voglio stare sempre con te, per tutta la mia vita。(我的爱，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在我全部的生命里)"他说着，便主动靠近她，在她额间落下一个珍视的吻。

娜娜沉默着，她不是抗拒马可的碰触，只是她实在有些茫然无措，她觉得自己现在脑子有点乱，心里也还没完全做好准备。

昨晚的争论还历历在目，他们确实还有事情需要考虑，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

至少今天并不是一个坦诚相见的好时候。

娜娜一动不动，只呆呆的看着他，脑中思绪万千。

"Amore(我的爱),原谅我的冲动，我会去告解，求得主的原谅。"马可垂眸，轻轻搂着她，他鼻尖贴着娜娜，嗅着她发丝的清香。

"为什么要去求得原谅？"娜娜略微回神，对于这个突然的展开很是不解。

"因为我刚刚犯诫律了。"马可低声答道。

"Non capito……(我不明白)"娜娜看着他一副要悔过的样子，好像真的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Ti prego perdonami。(请宽恕我)"马可顿了顿，欲言又止道，他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

"……"娜娜不懂这些宗教上的弯弯绕绕，她曾经以为西欧人是很开放的，不在意这些。

娜娜望着马可起伏不定的神色，忽然想起那天在布拉格遇到的黑衣神甫。那天她曾经跟露娜谈论过一件事，那就是天主教和东正教的分立，虽然这是因为东西罗马帝国分开后各自发展的原因。

但是同时也是拉丁民族和斯拉夫民族的根本矛盾之一，因为他们相互之间是非常排异的。

"你上次去俄罗斯，看到东正教堂了吧。"娜娜细声问道。

"嗯，看到了，没有进去。"马可想起了教堂的金顶，在风雪中熠熠生辉。

"你母亲之前是如何在罗马生活的，她会去礼拜吗？"娜娜握了握马可的手，好奇的问道。

"……她不去教堂，她在家里做礼拜。"马可略回想了一下，其实关于这部分记忆的细节他已经很是模糊。

娜娜轻拂了拂少年的鬓发，两人就这样静静的，肩并着肩躺在一起，无关风月的聊起了旧事。

朝阳洒在他们身上，仿佛铺了一层细密的金粉。

"我们不信这些，你知道的，我们只崇尚Confucianesimo(孔子主义/儒学)。"娜娜说着，趴在浅色被单上撑起脸颊。

"嗯？"马可含笑的应道，安静的做着倾听的观众。

"你知道吗，我越发觉得你母亲能在罗马生活八年极其的不易。"娜娜说着，有些怯怯的看着他，怕这句话冒犯到他。

信仰不同，习俗不同，语言也不同，能够就此生活八年养育两个孩子，她母亲当年对家庭所付出的爱一定是毋庸置疑的。

"确实不易。"马可淡淡的应道，小时候他总是站在父亲的角度去思考这件事，但是自从被娜娜开解过后，他逐渐开始理解当初母亲的选择。

"你这次见到她，她对你好吗？"娜娜觉得，虽然这句话问的有些迟了，但是在此时此刻问出仿佛更为恰当。

"嗯……很好。"马可闷闷的点了点头，有些出神的望了望天花板。

"如果你们互相之间多一些了解，或许就不存在阻碍了。"娜娜乐观的说道，她撑起身，轻捏了捏少年的脸颊。

马可抓住她调皮捣蛋的手，提到唇边贴吻，"这么想做东西方的和平大使，该给你颁个和平建交奖。"

"哼~我是为你着想，你不要打趣我。"娜娜哼哼道。

"知道了，和平大使。"马可也撑起了脑袋，眉宇间满是柔情的看着她。

"娜娜，能够认识你真是我的幸运，che fortunato。(多么的幸运)"如果从未和娜娜相遇，那么他大概永远不会换一个视角去理解这件旧事，来自东方的女孩为他打开了看待世界的新视角。

"本来古老的文明与古老的文明之间互相理解，互相包容，互相交流，就是殊为不易。"娜娜说道，尤其是互相之间都拥有强势的本源文化，很难轻易改变转圜的那种，更难相互理解。

就如同她，骨子里充满着海边红色小城的烙印，是半城烟火半城仙的鲤城养育她长大。

故土难离，在遇见马可之前，她完全没想过要在欧洲留下。

娜娜一开始只将自己当成一个过客，她最初来到这里，只是想亲眼目睹文艺复兴的辉煌。

但是现在娜娜心中装的东西更多，更沉重，也更加庞杂了，她好像通过马可触摸到了东西欧沉重的历史和文化渊源。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轮回，不知道千百年以后的人们，又会怎样看待眼前这一个特殊的时间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