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夜色尚未完全褪去,天边尚挂着几点未散的星辰。
宋玉盘一脸餍足地倚着凉枕,时不时地戳戳身侧熟睡中的脸庞。指尖挑起一缕发丝,目光留恋地在陈溪眉眼间来回徘徊。
昨夜的陈溪,实在太过主动乖巧,导致他一时忘乎所以,做的有些过了。
伏身在其脸上吧唧两口,刚要起身,又忍不住对着那诱人的唇瓣“啵”了一下。这一下,直接把陈溪给啵醒了。
“什么时辰了?”
半梦半醒中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莫名的勾人,加上陈溪温润性感的锁骨以及胸前那淡淡红痕。宋玉盘心中似有一汪春水被悄然搅动,身下一股火热瞬间窜起。
他缓缓垂下双睑,试图将那蠢蠢欲动的情愫压制回内心深处,“刚过卯初,还早,你再睡会儿。”
陈溪伸了个懒腰,身上的薄毯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滑了滑,露出了少年曲线分明的腰线,腹部肌肉纤薄却不失美感。
“不睡了,包袱还没收拾呢,我再去做些蒸饼,你带着路上吃。”
“别忙活了,李婶会准备的,你再陪我躺会儿!”本拟起身的宋玉盘瞬间被美色沉湎,拉着陈溪又躺了回去。他很喜欢与陈溪肌肤相贴的感觉,带着体温的温润触感,让他爱不释手。
这一躺,又是半个多时辰。
厨房内,热气氤氲,范统正在案前做着他的拿手面食。胡木得知今日吃肉馅毕罗饼,当即便撸起袖子,自告奋勇想要帮忙。
几人分工合作,忙活一早上,结果还未开饭,胡木饱了。
“溪,大哥,你们起了吗?可以吃饭啦!”胡木揉了揉肚子,隔着门喊道。
“起了,门没锁。”里面传来陈溪的回应。
胡木轻轻一推,蹦进屋内。
映入眼帘的是四处散落的衣物,仿佛经历了一场风暴,床榻上更是凌乱不堪。他缓缓掩住嘴巴,“难怪花花跟团子又上树了,你……你们这也太激烈了吧!”不等二人作反应,他又咧嘴一笑,“嘻嘻,开个玩笑!”
陈溪从一堆衣物中探出头来,见他没有走的意思,觉得稀奇,“你不去吃饭吗?”
“我,嗝儿~~”
好了,明白了!
打了会儿哈哈,胡木还是飞去了堂屋。
虽然他饱了,可这并不妨碍他去宋玉怀的碗里蹭口吃的。
行李已大致整理完毕,宛如一座小山包堆积在眼前,令宋玉盘的额角不由得跳了跳。
挑挑拣拣,又拿出来一些,美名其约轻装上阵。陈溪想着多给他带些银两也是一样,便没说什么,将床榻上的衣物重新叠好,又放回了衣橱。
然而,在他转身的一刹,他却捕捉到一丝紧张自某人脸上一闪而过。
“怎么了?”
“没事啊!”声音虽轻,却难掩其中的心虚。不过陈溪并未追问,只是在心中留了个疑影。
随后的时间里,陈溪一直有意无意地抛出暗示,可直至对方扬尘而去,他都没能等来宋玉盘的主动坦白。胡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在好奇心地驱使下,围着陈溪问个不停。
陈溪被他缠得没办法,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胡木一听,顿时玩心大起。
又可以寻宝喽!
两人来到东屋,陈溪在胡木的眼神催促下打开了衣橱摸索起来。终于,他在宋玉盘的那侧橱柜深处,翻出个从未见过的乌金木盒,上面还挂一小锁。
“钥匙应该在玉盘哥那儿。”陈溪推测道。
胡木拿过木盒,在耳边晃了晃,瞳孔骨溜溜地转了几圈,“嘻嘻,我有办法!”再回来,他的手中多了一根细长的铁丝,然后对着锁眼一阵捅咕。
“这能行吗?”陈溪疑道。
“放心吧,我之前听二癞子说过,他就是这么偷了你二伯家的。”
“……”
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锁眼竟真的被胡木给捅咕开了。望着眼前昂着下巴,俨然一副胜利者姿态的胡木,陈溪无奈揉了揉眉心,看来有必要提醒一下二伯了。
打开木盒,没有预想中的金银珠宝、红笺情书,唯有一只老虎布偶静静躺卧其间。
布老虎斑驳陈旧,因岁月的侵蚀早已失去了原有的色彩,但仍能看出它原先的神骏与威严,尤其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更显威风凛凛。
“这般精致的盒子,竟只藏了只破旧老虎。”胡木失望地撇了撇嘴,自己第一次撬锁的说,结果就这?
只是——
“这老虎,我怎么瞧着有些眼熟?”抬首看向陈溪,只见陈溪愣愣地盯着那只布老虎,已是满脸泪痕。胡木当即咯噔一下,收起玩心,“小溪,你怎么了?你为何哭啊?”
陈溪来不及解释,起身夺门而出,尘封已久的童年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溪儿乖,不哭!阿娘只是有事,过些日子便会回来了,阿爹会一直陪着你的,好吗?”
“溪儿快看,哪儿来的小老虎啊?好可爱是不是,溪儿可喜欢?”
“小虎弟弟说它怕黑,不敢一个人睡,有没有哪位勇敢的小男子汉愿意抱着它睡呢?”
……
宋玉盘,成德十年。
是了!
布偶丢失那年,他正好八岁。那时的布老虎,于他而言,早已不再是替代阿娘的慰藉,而是一份承载着深深父爱的精神寄托。
而大哥哥也是自那儿以后,便再未出现过了。
光阴十载,宋玉盘不仅如雨后春笋般突飞猛长,面容也不复年少时的稚嫩秀气。愈发深邃的五官,棱角分明,因而他从未将这两人往一块儿想过。
陈溪沿着小路,一路疾跑。
明明知道追不上,可他还是未能抑制住心中的渴望,渴望能再远远瞧上一眼宋玉盘——他的小虎哥哥。
与桠溪村的交叉路口处,宋玉盘正牵着玉墨与人说话。不知聊了什么,那人激动地连连打躬作揖,被宋玉盘虚扶了一把,随后便匆匆上了牛车,消失在路的尽头。
眼看着宋玉盘翻身上马,准备离去。陈溪急切地边跑边喊,“哥!等等!!”
“宋玉盘——”
陈溪竭力呼喊,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身影越行越远,直至消失不见。双手无力地撑着膝前,弯腰喘息,委屈的泪水直直地滴落下来。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如此思念过一个人了。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份情感淹没之际,好似有马蹄声,越来越近……
抬首望去,泪水模糊了视线,有些看不清。只隐约看到个骑着马的身影,正朝他这边奔赴而来。
下一瞬,他便落入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怀抱。耳边,是宋玉盘温柔而又略带焦急的嗓音,“我就说怎地突然心绪不宁,你可是叫我了?我还以为太想你,幻听了呢。”
陈溪紧紧地箍着宋玉盘的腰身,埋头不语。
“好好的,怎么哭了?舍不得我?”
“嗯,舍不得你!”
紧接着,闷闷的哭腔再次响起,“小虎哥哥……”
宋玉盘微微一怔,随即发出一声无奈又宠溺的轻笑,“还是被你发现了,不许笑我,否则回来要你好看!”
“我没笑你。”
陈溪垂眸嘀咕,只是不过瞬间,他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能想到,昔日村中的小霸王不仅骗小孩,竟还觊觎小孩的布老虎。若是叫他们知道,怕是得惊掉下巴,笑上好一阵呢。
“还真敢笑你夫君,胆子肥了?嗯?”宋玉盘握着他的双肩,佯装质问。可转瞬间,却又蹙起了眉头,“不对啊,我那盒子上了锁,钥匙我随身带着呢,你怎么打开的?”
在陈溪的垂首静默中,宋玉盘缓缓倾身上前,“你还学会撬锁了?”
“不,我……”话到嘴边,却又似被什么绊住。半晌,他才鼓起勇气,只是那声音低得如同蚊鸣,几乎让人听不真切,“是我撬的!”
这一刻,时间似乎变得异常缓慢,每一瞬的流逝都如同被无限拉长。
终于,他忍不住,偷偷掀起眼帘瞄了一眼。只见宋玉盘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目光中有意外、有调侃、有欣喜、还有一丝深深的爱意!
小小的插曲,便在这会心一笑中悄然落幕。
见陈溪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宋玉盘这才与他说起方才之事,“适才间,偶遇陶家阿婆,问我食肆还缺不缺人手。听她的意思,似乎是想为她家陶婉谋求一份差事。我未敢擅作主张,只应承着说帮着回家问问。”
陈溪意外道:“陶婉?她愿意吗?”
并非陈溪质疑,先前胡木与范统在村中招人,来的便是清一色的男子,不过这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毕竟,抛开体力、礼教等诸多因素,也没有哪个女子会愿意与男子共事,平白招惹非议。
“说是陶婉本人的意思,不过她不好意思过来。”宋玉盘说:“小姑娘平日便是一副男儿装扮,也不在意那些。”
“这样啊,那我回去与阿木说一声,先问过陶婉本人再说。”
不远处,胡木如释重负般,从树后缩回头去。脸上的神情再次恢复到没心没肺的状态,拉着宋玉怀的手非要他背。
宋玉怀当即屈身而下,将人背起。
“今日大哥不在,你不去铺子,真的可以吗?”
“嗯,在家陪你,不好吗?”
“那自然是好的,只是,万一铺子有急事怎么办?”
“那不还有宋玉瑾么,不然,要他何用?”
“……”
*
为了不让自己闲着,陈溪将大事小情一手包揽,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可尽管如此,每每回屋,他心里还是觉得空落落的,恨不得数着手指头过日子。
期间,家里收到了宋玉树托人捎来的书信,老两口看完乐得跟孩子似的,连带着陈溪的心情也舒缓了许多。
这夜,天气格外沉闷。
突然间,天际裂开几道耀眼的闪电,数道惊雷轰隆隆地滚过云霄。如同战场上的战鼓,激昂而悲壮。
陈溪从梦魇中猛然惊醒,如同溺水之人终得呼吸,胸膛剧烈起伏。眼中不经意间溢出几点晶莹,可他却无力抬手拭去,回想起方才梦中的场景,心中仍有余悸。
梦中,宋玉盘如同十年前那般,再次人间蒸发。
仿佛从未存在过似的,无人听过这个名字,更无人记得有这个人。他焦急地四处寻找,却始终一无所获。
下一瞬,他回到了八岁那年,稚嫩青涩的少年站在他的对面,与他告别。
陈溪想要挽留,可喉咙却发不出丝毫声音,腿也跟灌了铅似的无法挪动。惊慌失措的他,想要抓住些什么,然而他却什么也没能抓住,眼睁睁地看着宋玉盘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无垠的天际。
再之后,他看到了血腥惨烈的战场,残肢断臂散落一地,触目惊心!而宋玉盘,就躺在他眼前的尸堆之中,手中还紧紧攥着那只早已被血水浸透的布老虎。
心脏好似被锋利的刀刃无情凌迟,痛得他浑身战栗!
那种面临失去的恐惧感,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绝望的他喘不过气来。
窗外,狂风肆虐,卷起一片狂乱的雨幕。真切的雨声,带着强烈的真实感,让陈溪那涣散迷惘的意识逐渐凝聚成一丝清明。
还好,只是个梦……
“恪叽!”
一声鹰唳,轻柔而又略带几分俏皮。陈溪快速抹了下眼角,缓缓坐起身来,只见一颗小小的脑袋从床沿处悄悄探出。
“你也被吵醒了?”陈溪笑道。
“恪叽恪叽!”
陈溪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然后将它抱了过来,开始安抚,就如同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直至小花重新睡去,他才轻轻将它放回它的小窝。
旁边的团子正在酣睡,仔细听,还能听到小小的鼾声。
窗外的风雨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猛烈,拍打着窗棂,发出阵阵声响。陈溪走到窗边,拉起竹帘,凝视着外面混沌一片的世界。
带着水气的凉风拂过脸庞,轻轻挑起陈溪颊边的青丝,他微微眯了眯眼。
与此同时,江城城外,宋玉盘四人被一袭袭黑衣团团围住,形成了对峙之势,整个场面紧张而肃杀。
对方目测约三十号人,各个黑巾覆面,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他们的阵型有规有矩,如同棋子在棋盘上精准落位,一动一静皆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