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顾本青,褚元祯回屋时见蔺宁正在换衣裳,忙上前按住他的手,“别换了,明日休沐不用上朝,我带你去个地方,咱们现在就动身。”
“去哪?”蔺宁有些惊喜,“今晚不回来了?”
“不回,那地儿有些远,咱们驾车出城,途中找个客栈歇脚。”褚元祯边说边给蔺宁重新系上腰带,又道:“这次不带其他人了,只有你我。”
蔺宁一听更来劲了,伸手把人抱住,“这是惊喜?嗯?蜜月旅行?”
“又是你们那里的奇言怪语,净是些让人听不懂的句子。”褚元祯用手在蔺宁腰间掐了一把,转头就把人抱到了旁边的软塌上,俯身给他换上一双外出穿的鹿皮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统统依你便是。”
蔺宁心里高兴,低头想要亲吻,褚元祯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别闹,不然今日走不了了。”
俩人驾车出城。
褚元祯似是早有准备,马车上各类吃食一应俱全,他在前室驾车,蔺宁就坐在车厢里吃吃喝喝,也不知跑了多久,下车时已然天黑。
这个时节正是舒服的时候,俩人在晚风中立了一会儿,蔺宁留心着周围的动静,他虽看不清眼前的景致,却能感觉到周围并不热闹,若是出来游玩的,显然不该来这儿。
褚元祯见他有疑惑,便解释道:“如今这地儿叫牟州,前面有座山头,名曰姑余,很是出名。”
“我们来爬山的?”蔺宁更不理解了,“我这眼睛走平路都费劲,怎么能爬山呢?”
褚元祯笑了笑,领着他往前走,“不爬,明日你便知道了。山脚下只有这一间客栈,环境自是比不得京都那些酒楼,今晚只能将就一下了,待会儿给你挑间上房。”
蔺宁觉得,上房不上房的无所谓,与褚元祯在一起哪儿都好,只是这人一路上神神秘秘,问什么都不肯说。
客栈掌柜的是个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破了俩人的关系,不仅只给开了一间房,还忍不住提醒道:“咱家上房的床都是极为宽敞的,两位睡在一起绝对不会不舒服,那房间里还备了一个大浴桶……”
蔺宁羞得面红耳赤,慌忙咳了两声,褚元祯面上还算淡定,只淡淡地道了一声谢。
这间客栈不大,所谓上房也不过是间大点的屋子,不过房间里倒是真如掌柜的所言——放了一个浴桶。
蔺宁摸到浴桶,气得踢了一脚,“牟州竟是如此开放之地吗?公然在房间里放这种东西!”
“哪种东西?”褚元祯觉得好笑,“店家好心,这浴桶是给人沐浴解乏使的,你以为是什么?”
“……”蔺宁自知理亏,不再争辩,转而摸到床边坐下,才道:“我们早些休息吧。”
夜色渐深,俩人躺在一个枕头上,这是褚元祯的“坏”习惯,方便熟睡时也能把人一把捞过来。
蔺宁的胳膊动了动,碰到了褚元祯放在一侧的手,他笑起来,“你记不记得我去太行关找你那晚,咱两窝在一张行军床上,床那么窄,你离我那么远。”
褚元祯没做声,握住蔺宁的手腕,往自己的怀里拉。
“哎——那会儿的你多矜持啊。”蔺宁故意说道:“那晚没睡好吧?怕是半夜都要被吓醒。第二天早上我一睁眼,嘿,旁边的被子都凉透了,我当真以为你不待见我呢。”
“不是。”褚元祯面上有些挂不住,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好在蔺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那是什么?”蔺宁锲而不舍,拿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隔日我走,你都不来送送,派个成竹便将我打发了,枉我千里迢迢跑去看你,你对得起我吗?嗯?”
褚元祯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心里像打鼓似的,他脸皮阵阵发烫,最终也没好意思说实话,只道:“正是换防的时候,边关人少,我走不开。”
蔺宁不知道这是哄他的话,只想趁机“教训”一下这个人。他伸手摸到了褚元祯的后背,玩儿似的摸着他背上的肌肉,还要时不时掐上一把。
褚元祯绷紧了身子,他被摸得痒,又无处可躲,整个后背一阵阵地酥麻,也只能仰脖受着。最后实在是忍不了了,这才捉了蔺宁的手腕,“再闹,就不让你睡了。”
“五皇子真会威胁人。”蔺宁佯装委屈,“不然你离我远些,就如在太行关那般,咱俩各睡各的,多么地自在啊。”
褚元祯说不出话,舌头像打了结似的,他向来说不过蔺宁。好歹他身高腿长,翻了个身就把人摁在下面,负气一般地说道:“太行关那晚,我压根没睡,你玩雪回来浑身都湿透了,我担心你半夜起热,一整晚都提心吊胆,哪里来的‘自在’?”
蔺宁闻言一怔,隐约觉得这话里有话,片刻后忽地反应过来,“难道你那时就……”
可惜褚元祯没让他说,用胸膛压着他,腾出一只手去挠他的后腰窝——那时蔺宁身上最怕痒的地方。
床间宽敞,尚有滚动的余地,蔺宁被挠得直笑,很快便受不住了。俩人就势接了个吻,褚元祯没再折腾他,总算是让人睡了个安稳觉。
*
翌日是个晴天,褚元祯醒得早,把蔺宁也叫了起来。
蔺宁的眼皮子还在打架,问道:“几时了?”
“刚过卯时。”褚元祯给他系好领口,又拿过帕子给他净面。
蔺宁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想也不想地说道:“哎——你别说,被人伺候的滋味儿是挺美的,我的眼睛若是一直不好,你是不是得伺候我一辈子?这样想想看不见也挺好的。”
“胡说什么?!”褚元祯像是动了气,“你肯定能好起来,这样的话不许再说了!”
这一嗓子把蔺宁吼醒了,顿时也不困了。褚元祯盯着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样的话,出了这个门就不许再说了,今日尤其要注意你的言行。”
“今日……今日有什么特别吗?”蔺宁自知理亏,说话时声音都低了三分,“你从昨日开始就神神秘秘的,怕不是要将我卖了?换些路费回京都去?”
“卖你?”褚元祯被气笑了,“你值几两银子?我若卖你,定是赔的连底裤都不剩。”
窗外才传来公鸡的打鸣声,俩人就出门了。
褚元祯没驾车,带着蔺宁往山里走,眼瞅着前面进山了,这才肯说实话:“昨日同你说过,这山名曰姑余。《仙经》中写——‘麻姑于此修道上升,余迹犹存’,山里有个麻姑仙洞,终年香火不断,据说很是灵验。”
“你带我来拜神?”蔺宁懵了,这是哪门子封建迷信啊。他知古人对神明素来抱有敬意,却不知道褚元祯竟然也信鬼神。
“不需要你拜。”褚元祯回道:“你随我进洞就好,当地人说,这洞得天地之精华,已然是个灵气之地。你进去之后切忌胡言乱语,旁的事情都交给我。”
蔺宁打心眼儿里不信这些,他在心里念了一遍“还是社会主义好”,刚想说话,褚元祯握紧了他的手,“别的,我都依你。只这一次,你听我的,好不好?我定不会诓你。”
这话说得软,像是在乞求。褚元祯摩挲着他的手掌,低声说道:“你相信我。”
信的,当然信的。
蔺宁没再答话,跟着人一路往前走,等到周围骤然暗了下来,估摸着约是走进山洞了。
四下皆是焚香的味道,想来确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信众。
蔺宁立在洞中,听到旁边响起衣料摩擦的声音,又听到好似磕头的一声声闷响,知道定是褚元祯在跪拜,不由得攥紧了掌心。
人这一生,大抵只有无可奈何无计可施之际才会祈求神明,那褚元祯求得是什么呢?他的子宁究竟在想什么?
一晃就是半柱香,出来时已然日头高悬。褚元祯始终牵着蔺宁的手,俩人默不作声地走了一阵,蔺宁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道:“麻姑又被唤做寿仙娘娘,你是想长命百岁吗?”
褚元祯停下脚步,回头打量着身旁的这个人。这个人简直笨死了,什么事都看不明白,还问他是不是想长命百岁。
“不是。”他硬邦邦地回道:“有人要我把他当妻,我便想着,为他求个平安康健。若是世上真有神明,定能佑我寻得良方,医好他的眼疾。”
原来竟是这样。
蔺宁怔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褚元祯这个人一点都不软,连说情话时都是硬邦邦的,当真是个无趣的人,可是没有关系,他就喜欢硬的,他可以纵着他。
“子宁啊,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原先不好意思说出口,如今却很想让你知道——”蔺宁伸手摸到了褚元祯的脸,无比认真又满怀虔诚地说道:“我爱你。”
他们之间已说过无数次“喜欢”,但那远远不够。
他的子宁,配得上这世间最强烈、最炙热的感情。
时辰尚早,太阳刚刚爬过姑余山的山头。俩人并肩而立,面朝着东边日头升起的方向,褚元祯很想永远地停在这里,他抬手握住了蔺宁的手腕,于晨风之中,在山野之间,郑重其事地回应这份爱意:“我也爱你。”